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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日起,白华没有再来找过君卿,不过仍是把九羽留在了仙梧殿外。
起初,君卿见到九羽,皆是当作没看见似的,照样胡乱的逛着。可过了些时辰,见它还在原来的地方一直呆呆的看着她,似是怕打扰了她的心情,偶尔也才叫上几声。
君卿偏偏是个心软的性子。如此反复路过,反复遇见。渐渐地,她心中的堡垒彻底倒塌了。走上前,拍了拍九羽的头,命人送了些吃食给它,算是正式的把它带在身边了。
坐在殿内的木桌之前,瞧着托盘内的一碟做工精致的糕点,君卿心想,纵然是如小石头一样,只是派来探听秘密的也好,或者是用来监视她一举一动的也好,她都要了。不过是境遇再差一些,可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她已然从天界的上仙跌落,沦落到魔界,不仙不魔的地步,三界不容,与此相比,还能有什么事比这个更让人心灰意冷的呢?
门外有细碎的脚步声徐徐而来,脚步声骤然消失,轻轻的敲门声转而替代。
君卿说了句:“有事吗?”
门外敲门之人细声细语的小心道:“姑娘,明日便是您和魔君大喜的日子,魔君命人送来了嫁衣,等着让姑娘前去试试身。”
君卿寻思一番,想来的确应死如此,遂也开了门,迎了送嫁衣的侍女进来。
侍女把火红的嫁衣捧在手心,微垂着头,交到君卿手上,看上去更像是递给她一件无比神圣的东西。
君卿轻扫了一眼,没说太多,只吩咐了随身的侍女替她更衣。片刻之后,昏黄的铜镜前,一袭大红嫁衣的君卿缓缓出现。侍女又是给她特意的精心妆扮了一番,还挽了个漂亮的发髻。
君卿对照着镜中的人儿,看的越发欢喜。不由暗叹,若这嫁衣是真的嫁衣该有多好,若这婚事是真的婚事又该有多好。
回想起她与白华从魔宫相遇以来,时至今日,最后十里红妆,也不过是算计一场罢了。
思及至此,原本好好的心情也瞬时低沉了下来。摘去繁重的金钗佩戴,褪去一身红色,又换回了平日里最喜的素色裙裳,吩咐侍女把嫁衣收好,遂对着前来送衣裳的侍女道:“你告诉魔君,嫁衣十分合身,让他放心且是。”
侍女应了声,旋即退下。
打发出去所有人,君卿走到窗外。魔界还真是千万年如一日的没有任何变化。不过,如今在她看来,这般的灰蒙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比如,永远看不到日光和月光,至少就不会心生涟漪,从而心生思怨。
就如那一年四季青翠的松柏,无花无果,不起波澜的淡淡平生也就够了。
有风吹过,吹开了一小块烟雾,依稀朦胧中,仍可看见九羽直挺挺的守在她的窗外。她的心里莫名泛起一丝暖意,想来若有个人亦是能为她如此,此生又还有何所求呢。
这个问题在脑子里拐了几个弯,眼前却是突然出现了羽萧的脸。是他吗?君卿问起了自己,她想要的那个人就是他吗?
摇摇头,又是闭目沉思,不管是与不是,她都不能因为自私再连累羽萧。他是紫玉的,他是天界的,他不应该为了这样一个堕落的君卿,自毁前程。
……
……
打定了主意,明日很快便来了。君卿与白华的成亲之日,便定在今天。
一大早侍女便在门外唤她。起床梳洗一番,侍女开始给她妆扮。这次的妆扮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精细和繁琐。
君卿如同木偶一般,面无表情的坐在圆凳之上,任凭侍女如何的装点她,却是闭目不见。
这种场面,没有她曾经憧憬的紧张和愉快,有的只是冰冷的心和冰冷的眼。
侍女们拿出了嫁衣,跪在君卿面前,请她入内室,替她更衣。君卿瞄了眼那刺目的颜色,动了动身,不知怎的,却又是倏尔开口道:“你们都停止,都下去吧。”
侍女们一下子愣住了,支支吾吾的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奈何君卿已然夺下了她们手中的梳子,将几个人一并都赶了出去。
侍女们有的在门外不停拍门劝着君卿,有的则是跑到了白华所在之处,禀告实情。
君卿卸下了一切的妆扮,坐回了床上,支着颌等。等着白华来找她,等着他跟自己说点什么。可想要听他说些什么,她却不知,更不知为何自己要这么做,故意引他前来。
窗外的九羽在低头衔着什么东西,显然没注意此刻早已变的紧急的氛围,仍是惬意的顾自着玩耍。
君卿左手撑着有些累了,就换成右手,来回这么交换着,却是觉得时间一下子被拉的特别长。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了。
白华还没来。
君卿不由诧然,白华难道不为今日的成亲之事来找她问个究竟吗?还是其实早已有了对策,根本没把这桩小事放在眼中?或者没把这婚事放在眼中,也没把她放在眼中?
私下这么一想,不禁眼角添上一抹懊恼。可过了会,又觉得自个儿懊恼的十分没有道理。
当初对他说,不是真心,只是为了羽萧的人是她,如今想要他给她一个认真交代的也是她,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她也茫然了。木讷的瞧着暗灰色的半空,怔怔出神。
直到一抹熟悉的黑影晃入视线之内,带着她飞出窗外,在整个魔界横冲直撞。他抱着君卿的手随着飞行的速度加快而越发变紧。动作更是忽高忽低,忽左忽右。
纵然是早已习惯了腾云驾雾,君卿饶是有些害怕,不禁叫出声来。
黑影带着她仍是不住的向前飞,直到慌乱中,君卿似是闻到了焚香的味道,抱着君卿的手才稍稍松弛了几分,继而两人缓缓落下。
站稳后,君卿头也不抬的指着背对着她的黑影,怒斥道:“白华,你到底想干什么?”
闻言的白华回过身来,冷冰冰的目光落在她怒火燃烧的双眸中,反问道:“你又想干什么?”
君卿这才想起,他原是因着嫁衣之事而来。一下子变的闪闪躲躲了起来道:“我没干什么,你听到什么,我就干了些什么啊。”
白华的神色仍是冷的让人发抖:“我什么都没听到,所以我可以当作你什么也没做。”
这算是在给她台阶下吗?
她要借势走下去吗?
当然是不。
君卿别过头去,黑着一张脸道:“做了就是做了,我不想狡辩。”
面对她的口气和不屑一顾,白华明显是发火了。盯着她一字一字道:“我没工夫跟你绕弯子,今日是我们的成亲之日,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穿我昨日送去的嫁衣?”
松了口气。
不知为何,白华问出这句话,君卿压在心口上的石头总算是消失不见。她面色恬淡了不少道:“没什么,不喜欢所以就不穿。”
白华被她的话彻底惹怒,猛然抓上她的肩膀道:“你是不喜欢嫁衣,还是不喜欢所嫁之人?”
君卿默。
这个问题她从来也没如此想过。似乎嫁给白华是理所当然之事,然而故意不穿嫁衣,无非只是想在成亲之前见白华一面,她总觉得,似乎与白华之间还应该说些什么,像普通结婚的二人一样,可是她想听些什么,她却不知。
望着白华的眼神带着疑问和呆滞,显然君卿是在询问白华,想要从他口中听到她想要的答案。
白华不是她,不清楚她心里到底是怎样的一番打算。只是被她这种一脸无辜的神情逼的越发难以冷静道:“你不会只是觉得好玩,所以故意在今日来耍我一通,是吗?”
君卿心头一沉,眼中瞬时黯淡了下来。
耍弄他?在白华心里,原来她的所作所为都是无理取闹。在他眼中的她,与那些侍女们眼中的她此刻并无不同。
君卿一直以为,至少白华是不同与旁人的。至少他带她见了墨之,至少他为了保护她,骗她下毒还把她关入了冰窖。
她不明白,这些不是关切又是什么?她只是想要在成亲之前问清楚他,他与她成亲完全只是出于行事吗?没有一丁半点的真心可言吗?
脑子里啪的一声,火光骤现。君卿看着白华,却是终于搞清楚了自己为何要费尽心思的把他在此时此刻唤来。原只是为了这些现下看来可有可无的问题。
问清楚了又如何,白华会变吗?她会变吗?而她呢,她与白华成亲又是带着怎样的一番心境呢?
低着头,她默默不语。却是早已打算好主意,接下来无论白华说什么,动多大的怒,她只要不说话,老老实实听着就是了。然后,随着他回魔宫,什么都不再想的成亲就是。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白华什么也没说。却是突兀的抱住了她。很久很久之后,才轻声呢喃道:“别离开我,君卿,我现在有能力保护你了,我们之间也再也没有那些阻隔了,别再离开我了,好吗?”
如是蝶翼一般的睫毛不明所以的眨动了两下,君卿有些愣愣的唤了句白华。
白华却仿佛是马上要失去什么似的紧紧的抱着她,不再言语。君卿被他的双臂勒的有些喘不上气,一双手在他的背后不知所措,最终却是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背,回应道:“我不会离开你,我这就跟着你回去成亲,我们这就去成亲。”白华把头埋在她的肩头,看上去,像是从未有过的脆弱。君卿低头瞧见了他,为之骇然,眼前这个不堪一击的白华,真是那个冷血无情的魔界魔君吗?他如今的失常表现,莫非是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