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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深夜,桐封王府书房内还是一片灯火通亮,巽风冒着寒气推门进来,双手将一张文牒递上。夹答列晓
“这是什么?”司空珏将从桐封那边传来的政务折子一放,眼带疑惑地看着巽风。
巽风垂头,低声回答:“这是帝月烬王派人送来的。”方才管家派人来报,有人送帖子来必须要王爷去取。司空珏那时候还在忙着,巽风便去取文牒,才知道那人是烬王派来的人。
司空珏穿着件银丝回纹绲边的月牙白的广袖长袍,将手中的狼毫笔放在笔架山上,从巽风手中取来文牒看着。亮堂的烛光照在他身上,能很清楚地看见他精致的眉目间染上一层忧色,抿了抿花瓣般美好的唇,司空珏微眯着凤眼,浅棕色的瞳眸里射出一丝迫人的光来。
巽风有疑,问道:“王爷,文牒上说什么?”
“帝月烬王还有两日的路程便到炎京,他说丞相不在京中,便要让本王替他通传襄惠帝,他要入宫见驾,但是不希望被别人知道了他的行踪。”司空珏将文牒放在桌案上,转了转左手拇指上一块通透的白玉扳指,神情沉凝。
听闻之下,巽风思忖了下,道:“按照咱们的人收到的消息来看,跟这个文牒上烬王提出的时间差不多。”襄惠帝被刺杀那晚,他得知跟帝月烬王有关之后,便下令去查。赫连烬果然不在西邺,却在天诀国境内发现了他的踪迹。按照他一路的方向看,赫连烬确实是朝炎京而来的。
他来炎京有何目的?司空珏最初也没想明白,后来得了襄惠帝的密旨彻查皇宫时他们发现了传说中的碧眼灵狐。此物有孩童般的灵智,它的血更是能解百毒。三国中想要得到碧眼灵狐者数不胜数,此宝出现在天诀皇宫,赫连烬的人也出现了,说明他们早就知道了灵狐在那里。先前皇宫没到夜晚就有奇怪的声音发出,旁人不知晓,还以为是招了鬼魅,想必是灵狐弄出来的。
灵狐的出现很好地解释了赫连烬的人出现在皇宫,以及宫里之前发生的怪事,后来也得到了赫连烬在天诀出现的消息,这一切看似圆满,却让他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若是巧合便罢,倘若不是,那么必然是别人设下的局。只是,这局是赫连烬下的?
那些让人探究不出出处的死士,还有卖马给司空贺的霍都,每样事情都没有表面上看得那么简单。别人不清楚,他哪里会不知道,那晚霍都和司空贺交谈,他们商量买卖的马匹是三千。但司空贺想要更多,欲将霍都带出的剩余七千匹马也买了。霍都拒绝了,说是已经准备将剩余的马卖给星池大公主万俟星,用以更新伽罗关的老马。
伽罗关乃是天诀与星池的边界关隘,虽然多用战马却也用不着七千匹,星池想必是有什么别的打算。而司空贺买那么多战马,多半是为了日后争储,可是他那里来的那么多银钱?看襄惠帝对他们兄弟的惩罚,司空凌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怎么好过。他手里的铩羽骑,也是帝王心头的一根刺……
他突然很庆幸自己不是皇子,不然他就该成战战兢兢多年的司空凌了。
“烬王要想觐见可直接找礼部的官员,偏偏将文牒投到了王府,分明就是想要挑拨王爷和襄惠帝的关系。”司空珏虽非皇子,却受帝王重用,赫连烬这招显然是存了心思的。襄惠帝多疑,有可能会怀疑司空珏和帝月勾结将他除掉。
司空珏没有否认巽风的话,水墨般精致又淡雅的面上溢出浅浅的笑,恍若朝阳东升偏又夹着丝丝冷气,道:“他这招借刀杀人用得极为浅显,从侧面来亦是给本王一个警告,毕竟霍都还在被监视中。夹答列晓”
巽风先前只以为赫连烬是想挑拨离间,被司空珏一点拨,想起他说的那句“大陆容不得最强”,那么借襄惠帝的手除去司空珏也是惯常用的把戏。当然,司空珏也不是那样弱的人,即使襄惠帝怀疑也不能立即将他如何。而霍都是帝月重要的马商,赫连烬知道他在天诀受困是不可能不管的。
还是司空珏了解那个寰宇之内赫赫闻名的战神,这份心思曲曲拐拐绕了那么多圈,那人果然是城府似海深啊!
“看来这个哑巴亏咱们是吃定了。”巽风的话中透出恼怒的意味,显然是对赫连烬的这招感到气愤。
司空珏将文牒合上,朝后面靠了去,看上去精神还好没有惫懒,笑道:“眼前不过小得失,何必如斯计较。本王也想会会他,就就当做是他给本王的见面礼。当然,咱们也是好好好回敬回敬的,不然岂不是显得我天诀无礼了。”
“王爷说的是。”巽风紧绷的脸上露出点笑意,旋而有些懊恼地说道:“王爷,那个碧眼灵狐太狡猾了,我们的人全都被它给戏耍了。”自从发现那狐狸是能解百毒的宝物之后,司空珏就上奏了襄惠帝,说是要抓了狐狸取血给襄惠帝解毒。可那狐狸不是一般的狐狸,哪能那样轻易被抓啊,搞得他们那些去抓碧眼灵狐的兄弟全都灰头土脸却一无所获。
“叫他们别忙了,既然烬王快来了,就让烬王的人来抓好了。”赫连烬为了碧眼灵狐不惜从帝月千里迢迢赶来,想来应是有办法对付它的,既然如此他何苦劳累手下的人,等赫连烬抓了碧眼灵狐再跟他讨血,那不是更加方便快捷?
巽风眸光发亮,自叹还是他家王爷有法子,替抓碧眼灵狐的兄弟们松了口气。
“王爷,后天就是十皇子的生辰了,皇上可是下了旨让你必须去的!”想着好不容易才解决了一件事,可马上要来的这个却让人无比头疼。
司空珏基本上没有拒绝过襄惠帝的好意,可有一样除外,那就是女人。从他及冠开始,襄惠帝就派人送了不少女人给他,然而他都没有接受。御宴上本欲借机为他选妃,却出了国玺失窃一案,拖到如今,襄惠帝应该是不想再放纵他了,下令必须去司空凌的生辰宴,选个妃子出来。
他很头疼,想到贴给他的女人可以说是不少,但他从未遇见过自己喜欢的,实在不想塞一个不爱的女人在后院。
巽风见他又是为难的样子,建议道:“王爷,不如我们在十皇子生辰宴之前先纳个人入府,这样子襄惠帝也不会太逼迫于你。”
“本王不想耽误那女子的青春韶光。”司空珏并不赞同这个提议,面上微微有着沉重,道:“蓉姨还没有消息?”
见他转移话题,巽风也见好不问,回道:“没有。”
“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司空珏颓然地挥挥手,转头看着半扇没有关闭的窗外夜空。
天上,又是一弯新月如柳,只是那清辉太过冷冽,没有半点暖意,恍若某个人深沉的墨玉眼瞳。
怎么,会想起她?
相府祠堂,天色已明,案上白炷只剩下了厚厚的蜡泪,缭缭青烟盘桓而起。
动了动酸楚的手腕,放下手中的毛笔,用书镇压抄写好的《女戒》,起身拉开门站在廊下。鱼璇玑被幽禁在祠堂的第二日,大夫人便命人送来了《女戒》要她每天抄写,傍晚时分派人来取。这里很是安静,除了打扫的婆子几乎没有什么人来。鱼璇玑将《女戒》抄了就坐下来修炼,企望能早日将经脉打通。
其实,但凡武功高强者运力为根基浅薄的人打通经脉并不是很难的事,若有药物辅助会更加地快。由于她只身内力浅,又无外力相助便只能靠药效用自己的内力慢慢去疏通,只是这用的时间比之前者就会很多。即使如此,鱼璇玑还是高兴,最少比先前好多了。
“小姐。”猫儿般轻巧的声音落下,拒霜提着食盒谨慎地观望,手上还左手上还挎着个包袱。看鱼璇玑站在檐下,快步走了过去。早上的路面上结了霜,祠堂这边的地板上多是长了青苔很滑,拒霜一不小心脚下一个趔趄,作势便要朝地上摔去。
鱼璇玑微微凝眉,右手伸出一旋,拒霜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自己吸住,脚上不由自主地朝鱼璇玑那边滑了过去。
“没事吧?”训斥的口吻,话中却不乏关切。拒霜惊魂甫定,愣愣地摇头看着自己被鱼璇玑抓着的胳膊,眼中流露出崇拜的神色来。
原来是小姐救了她!
“你拿个包裹做什么?”她被关在祠堂后,云姑担心大夫人那边会在膳食里给她下毒,每天都会派拒霜偷偷给她送吃的来。在她生辰那日拒霜本来给她准备了人好些吃的东西,被安晴撞见摔了两笼的美味珍馐,还把事情闹到了大夫人那里。大夫人破天荒地没有惩罚她,反而把给鱼璇玑送饭的事情交到了碧瑶阁的人身上。
那天,云姑给她煮了碗长寿面,庆贺她十五岁的生辰。拒霜送饭也不需要再偷偷摸摸,但她今日似乎有些反常。
“小姐,你难道忘了么,今天是十皇子的生辰宴,收了名帖的小姐们早早就在打扮了。听说,大夫人把小姐的名帖给扣下来了,就是不想小姐入宫去。云姑姑说小姐必须去搏一搏,所以就让我带了新衣服来,待小姐用完早点就穿衣打扮,从后门出去。”拒霜满脸愤懑,“云姑姑会想办法从大夫人那里把名帖偷过来,请小姐不要担心。”
鱼璇玑微诧,云姑对安陵可谓是尽心尽力。只是大夫人既然敢扣下名帖,自然不会让人发现放在哪儿,说不定是设圈套逮云姑的错处,好断了她的手臂。哼,既然大夫人敢如此,就怪不了她了。
鱼璇玑接了食盒,道:“回去告诉云姑,不许她轻举妄动,就说本小姐自有主张。”
“小姐,那名帖……”拒霜发着愣,心里暗暗着急。
“放心吧,大夫人会求着本小姐入宫去的。”她敛着眉,嘴畔挂着丝没有温度的笑,甚是渗人。
“是是,拒霜明白。”她搞不清楚鱼璇玑哪里来的笃定,却选择了相信她,在她眼里小姐料事如神,绝不会出差错。
鱼璇玑点头,看她走了就绕过门廊走了后侧小房,将食盒放在简陋的桌上,去后院梳洗去。
未到井台,就听到砰一声响,目光所到处一青衣女子把水桶丢进井中打水。这个人她先前也没见过,看她打扮应该是做粗活的下等婢女,年龄看起来比云姑小不了多少。鱼璇玑慢悠悠地走过去,那女子正把水桶中的水倒在另一个拴着扁担的木桶里,像是专门来挑水的。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那人抬头朝鱼璇玑看去,有些愣愣地望着她呆了下。鱼璇玑蹙眉,冷道:“你是何人?”
“奴婢是清理祠堂后面杂草的翠浓。”女人看她衣着富贵,想不起来是哪个小姐,就算不是小姐也应该是个受宠的一等丫鬟。听她问话,忙弓着腰回答。
翠浓?乍一听到这名字,鱼璇玑就觉得熟悉,想了想便清楚了。她来这里也几天了,没想到会意外遇见翠浓,那么她或许可以从她嘴里知道些当年的事情。
“本小姐记得母亲在世的时候提过你的名字,你好像是大夫人的丫鬟吧,怎么沦落到这荒寂的祠堂来了?”鱼璇玑过去,掏出张手帕来放在翠浓还没有倒完水的桶里,将帕子打湿拧干后擦了擦脸。在冷水的刺激下,头脑更加清醒。
翠浓低眉顺眼的,回道:“奴婢做错了事,被罚到此。”她一介婢女,又是伺候过大夫人的人,其他主子怎么会提起她呢?从鱼璇玑的话中判断,她不是大夫人所生,府中这般年纪的小姐数来数去也就那么三个,加上母亲去世的也就只有一人。约莫猜到了鱼璇玑的身份,她身上又散发着凌然的冷冽,让翠浓有些局促不安。
“看来你犯的事应该不小,不然大夫人怎么舍得把自己的陪嫁丫鬟发配到这样荒凉的地方做差事。”鱼璇玑蓦然浅笑,宛若新月般稍拱的眉下,长长的眼睫遮住了那含着无边冷意的墨玉瞳,脸上却看不到半点严厉,可偏是这样就让人发憷。
她又故意叹息了声,道:“母亲去世多年,大公子得了皇上封赏成为长济关总兵,不久后将会迎娶林尚书的女儿为妻。五公子身上的病也好了,安然回到相府,总算是有热闹了。可惜,你在这祠堂呆着什么都瞧不见了。”
翠浓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身子轻轻抖着,像是片被风垂落在地的叶子,孤单可怜,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说道:“奴婢是在这里做苦思过。”鱼璇玑说的话好似一根根尖刺,冷不防地就戳中了她的心窝,翠浓心惊不安,又道:“奴婢要将这水挑回去,就不打扰小姐了。”
她扛扁担的速度很快,挑着也没洒出什么水来。鱼璇玑将手帕在甩了甩,心不在焉道:“看你挺可怜的,要不本小姐找找大夫人,让你回到她身边继续伺候?”她说话的语速很慢,听着像是很关心下人,可翠浓却敏感地感觉到这里面有不一样的地方。
担着水的身子僵住,片刻后翠浓用微带惊慌的语气道:“这里挺好的,多谢小姐。”说完这话,脚上走的飞快,一会儿就走出了鱼璇玑的视线。冬月里早晨的风跟夜半时候一样冷,鱼璇玑恍若感觉不到寒气,嘴角上牵着冷淡的笑看着撒了一路的水,眼中透出猎人抓捕猎物时候那种兴奋和渴望猎杀的光芒。
翠浓啊翠浓,当年的事想必你是有份的,不然怎么会这么惧怕谢婉的女儿?不过你放心,在没彻底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前,我不会杀你,但有些有趣的事情就免不了会发生了,你要小心呀。
清秀的面容,邪恶的笑意,迎着躲出云层的太阳,金光缕缕却照不进人心底的黑暗的囚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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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浓翠浓啊,多年前的冤案啊,呜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