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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阑,沫蝉伏在莫邪膝上,舒服地闭着眼睛。睍莼璩晓莫邪的指尖搁在她发上,若有若无地轻抚着,让沫蝉舒服得半入梦乡。
莫邪这才收回凝望月色的目光,缓缓开口,“我生来根基弱,明明是生在月圆之夜,结果那个晚上却是电闪雷鸣,月亮全被遮住了。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能是狼形,根本就不能变身成人。跟我同辈的公狼,比如莫言,都已经习惯了白天大多数时候以人形生活,可我还只能是头狼。”
“族中长老无不质疑我,力谏我爸不能将我定为王位继承人。所有族人里,唯有我妈始终站在我这一边。我爸后来还是将我定为继承人,却郑重地找我谈了一次,说我必须要为族人立下奇功,才能堵住他们的嘴,树立威信。”
沫蝉轻轻点了点头,“你不能变身成人,于是你反倒因势利导,利用了这个弱点来建功立业。”
“是。”莫邪掌心在沫蝉发顶略停,“寻常狼族根本没办法接近舞雩,因为她一眼便能看穿他们是能变身的狼;可是我却不然,她会只以为我是普通的狼。腙”
莫邪幽幽叹了口气,“对于普通的狼,她倒是能一视同仁。她恨的,只是能变身的狼,在她眼中,那样的狼都是妖。”
沫蝉将下巴在他膝上垫了垫。
莫邪便笑了,伸手揉乱了沫蝉的头发,“说好的,不吃醋。擢”
“哦,是我犯规。”沫蝉举手投降。
莫邪便落下唇来啄了一记,“这是惩罚。下次再犯规,就要多吻一会儿。”
沫蝉连忙将发丝都拨拉下来,遮住唇,“继续。”
做完了前面的铺垫,下面就要进入主线情节了。如果前面的交待已经让沫蝉吃醋了的话,莫邪非常有点不托底,进入到下一段情节之后,沫蝉是不是会生气走开,不理他了。
沫蝉看出他犹豫,便推他,“快点啦!”
他托着她下颌,认真地看她,“你知道么,如果不是你要求,我自己一直不愿回忆起从前的事。这千年以来,我都克制着自己,极少去触及。”
沫蝉心下小小一跳,伸手捉住了他的手指,“你是说,那回忆不是如流水一般自然而然就来的?而是会晦涩,要很用力才能想的起来么?”
莫邪耸肩,“这也许是一种创伤后应激障碍吧?”
沫蝉心下却悄然摇头。
人看似很强大,可是人总有不由自主。比如记忆便是这样,不是说你想要不想起,就真的能忘记的;甚至它还会反其道而行之,越是你不想想起来的,它还越往你脑袋里钻,而且时不常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冷不丁浮现出来扎你一下才过瘾。
于是莫邪这样的反应,绝对不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表现。更加可能的是——那些看似存留在记忆里的,根本不是真实的过往。
越发确定了自己的推测,沫蝉兴冲冲拍他,“快讲,快讲!”
如果回忆是道伤疤,是我们两人曾经都不敢轻易碰触的疼,那么这一次我会陪着你,也要你陪着我,两人一起去揭开那层结痂,也许会发现那痂皮之下早已长好了的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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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邪将自己沉入回忆中去。
千年的时光漫延成海,海面上月光粼粼,海水漫涌上来,淹没了他的发顶。
他在海水中睁开了眼睛。
看见面前的水中浮满了尸体,周遭海水都被血染红。
他霍地从海面冲出,回首四望,看见大地上更多的尸体,更触目惊心的血。
是石敬瑭在契丹人的帮助之下,开始向后唐发动了最后的总攻!
后唐虽然不再是大唐,没有恢复大唐的繁华,但是它却也基本统一了北方,暂时结束了唐后的分崩离析的状态。于是想要推翻后唐,以石敬瑭之力,如果没有契丹人的帮助,也几乎是不能完成的。
而站在契丹人背后的,则是他的父亲夏子孤。
契丹人奉狼为祖先和神明,于是夏子孤便成为契丹人的神,指挥着他们利用石敬瑭,进而再进吞中原!
打败了后唐,石敬瑭和契丹人以及狼族都欢呼雀跃。莫邪却独自穿行过那遍野的横尸,不知怎地,心头只有一片悲伤,却并无半点喜乐。
宴会之上,父亲微醉,拍着他的肩膀说,“儿子,你的机会来了。如今后唐已成强弩之末,不足为惧;唯一还能与我们抗衡的,只剩下太常寺那几个巫女。”
“她们虽然不能指挥千军万马,却可以制衡住我们狼族。有她们在的地方,狼族和契丹人都无法使出全力,只能靠石敬瑭手下那些凡人去拼杀。其中最厉害的巫女,名叫舞雩。她不止能用灵力与我等对抗,她甚至还能冲锋陷阵,指挥兵马——儿子,父王要你除了舞雩。”
除了舞雩,谈何容易?
他知道他自己现在空有个狼族王位继承人的名头,实则却连最普通的公狼都比不过。想想自己通身上下,唯一与众不同的便是自己那个天生的缺点——不能变身。
于是在后唐皇帝又带着全体巫女前去岱山祈求上天庇佑的时候,他策动狼群,来到了太常寺外。
他要想办法,趁着厉害的巫女都不在的时候,找到寺中人的软肋,从而潜伏进去。
回忆的幻境里,打定主意的他,便跨过遍地死尸,直接走入林中。月色一晃,他已经到了太常寺外。层林幽幽,老树的枝丫像是伸开的鬼爪。他立在山壁上冷冷望向密林深处那个红墙黄瓦的院子。
派出去的狼群竟然直到此时还没有得手。他原本的计划是,狼群攻入太常寺,准备大开杀戒,他在这个时候出现,救下当中某个人。
可是狼群非但没得手,而且直到现在还没回来。他无奈寻来,却发现它们傻呵呵地竟然都绕着一棵大树,像是被钓上了鱼钩的鱼儿!
是谁胆敢这样戏耍狼族?
他忍不住抬眼顺着那棵大树向上看——层林尽黑,仿佛墨染,偏就在那黑黢黢的树杈上,坐着个红裙的女孩子!
在看见那女孩子之前,他只听得那树上飒飒的声响,还以为是半夜鸣蝉。此时看清了才发觉,竟然是那女孩子沙哑的笑声。
月色如洗,幽黑的丛林终于为月色让开通路,他渐渐看清那女孩子在做什么。
原来她一边逗着树洞里那只探头探脑的贼鸟,一边还掰开干粮喂给树下的狼群吃。怪不得狼群竟然都忘了自己的任务,都围在那棵树下徘徊不去!
他有点微微的心惊。族人的情报是说,太常寺中所有的巫女都随着后唐皇帝去了岱山,可是从那树杈上的女子装束来看,她分明也是一个巫女!
他扬声唤走狼群,以免族人被巫女所伤。可是他却忘了,同样奔跑起来的时候,他甚至都跑不过普通的狼。他落后了,听见后头越来越急的脚步声。他扭头看去,该死的,竟然是那红裙的巫女追上来了!
他以啸声催促狼群快走,他自己也拼命加速奔跑。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前方传来消息,说后唐巫女们收到狼族来攻的消息,有巫女带着兵马回来救援,就在前方!
莫邪此时想起那一刻的惊魂,依旧还是要大口地喘气,他睁开眼睛望着沫蝉,“就是在那一刻,我第一次看见了舞雩。”
沫蝉的心也跳成了一团,他的回忆果然与她的梦境在太常寺外的山林里桥接在了一起,“那你看清了那个树杈上的巫女么?”
莫邪犹豫了一下,“那个……不就是舞雩么?就连围拢上来的官兵都在唤她‘舞雩大人’!”
沫蝉心头窒了一下,知道此时不能逼迫莫邪强行去分辨,便点头略过,“后来呢?”
“后来,自然便是我跟他互生爱慕,生死相许。”
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冲了进来,随之纨素一张冰寒的脸出现在沫蝉和莫邪的视野,“夏沫蝉,你这样不知羞.耻地深夜留在我未婚夫的房子里,到底想要干什么!”
莫邪长眸一眯,扭头便发出狼啸,“你也知道这是我的房子么?那么没有我的允许,你怎么胆敢随意闯入?”
沫蝉连忙按住莫邪,起身朝纨素静静一笑,“纨素,你来的时机真是巧妙。你特地赶在这个节骨眼打断我们,你是不是怕被我们想起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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