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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绝恩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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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宫里重又静寂下来。

    唐初楼眼望前方缓缓合拢的石门,心头终难免生出些悲凉的意味来。地宫虽大,皇帝留给他的亦不过这方石室而已。他只觉疲惫无已,阖目倚住身后石壁,脑中回响的却是方才皇帝临走前所说的那番话。

    他说:“那又如何?朕就是喜欢她。”

    当时他是怎么回皇帝的?他道:“皇上毕竟年轻,难免一时任性冲动。”

    回的随意、轻慢,语带薄讽。

    皇帝果然被激怒,反唇相讥道:“也是,相爷雄才大略,又岂会将这等小儿女情放在眼里?不然当年也不会眼看心上人嫁与他人却无动于衷,如此胸襟气魄,实在叫人望尘莫及。”

    这般奚落,他竟也能坦然相谢:“皇上谬赞。”

    却听皇帝又道:“朕不比相爷,做不到这般大度,也不会轻易舍弃心爱的女人,甚至是利用她。相爷说朕年少任性,朕还就任性一回了。其实朕一直都很想问问相爷,相爷当年对那位商玉姑娘有过真心么?对她,又有过真心么?”

    他道:“臣已近知非之年,这些少年人的心思,只能望而羡之罢了。”

    皇帝冷笑:“好一个知非之年,相爷这般冷情冷性,只怕是没有心吧!”

    没有心!

    呵——

    若果真无心,当初又怎能听信他母后的话?以致徘徊不定,错过了上位取而代之的最好时间,落到今日这个结局,只能在这方石室里了此残生。还要承他的不杀之恩,将身边人都拖累下水。

    皇帝如今的行事之风,比他更狠几分,这算是青出于蓝么?

    唐初楼长叹一声,事已至此,他也只能认命,冥冥中一切早已注定,或许这样收场最好。无论如何,输给他总比输给外人的好。这般自欺欺人地一想,心头的不甘竟也就平复了几分,转念想到余生便要困在这地宫之中,又不觉苦笑。

    这时,却忽听身侧几尺外的石壁在喀喀做响。

    他转过头去,便见那绘着戎装天乐图的石壁从正中处一分为二,竟现出一道门来。而那门中站着的便是之前他与皇帝谈起过的那个女人。

    “阿瑶——”唐初楼蓦地坐直身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瑶慢慢走过来,直走到他面前,然后就那么站着自上而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目光沉静淡漠,与记忆里那个卑微怯懦的阿瑶大是不同,她静静地看了他半晌,才道:“阿连得知消息说相爷在这里,我们便来了。”

    唐初楼很不习惯她这样看着自己,心里甚是不悦,道:“阿连呢?”

    阿瑶道:“来的时候不小心落入机关,生死未卜。”这是不幸的消息,她却很平静,语声无一丝起伏,只隐隐透着冷意。

    让人不禁怀疑,这样的结果本就是她所要的。

    “生死未卜……”唐初楼喃喃道,到底还是痛心了,“阿连生死未卜,你竟不难过担心么?”

    阿瑶淡淡道:“路是他自己选的,早知是这样的结果,他还是要来,我难过担心又有什么用?”

    唐初楼一愣,由不住注目正视她,他们已经许久不曾见面,咸水行宫一别,距今日已近两月。原以为是人鬼殊途,从此再无相见之日。谁知她竟没有死,不但没有死,反而一跃为皇帝身边的宠妃。

    石壁上油灯的光落在她脸上,许是有那华服丽裳的映衬,她看起来更美了,明珠美玉般夺目。

    而他,却当最落魄凄惨的时候。

    水性杨花!秦放歌所说果然不假。

    也是,碧玉斋出来的人又怎可能忠贞节烈?当他落拓之时,转身离开另寻依傍其实再自然不过。只是,最可笑的是,她如今所依附的那个男人竟很可能是他的骨血,父子同/淫一妇人,*背德,传扬出去必令千夫所指,万人唾弃。

    唐初楼想到此,脑中忽如电光石火般闪过某样东西,登时便是一震,沉声问道:“你在此多久了?”

    阿瑶没有回答,只看着他。

    他瞬时明白过来,这便是说方才他同皇帝所说她都听到了。

    “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多少?”唐初楼神色渐厉。

    阿瑶微微扬起下巴,将眼中泛起的泪雾忍回去,道:“听到了很多,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到了。”她在发抖,从见到他那刻起便无法控制地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心冷。他与皇帝所说的那些话,她差不多都听到了。他们说的十分隐晦,她听得也迷迷糊糊。但后半部分关于她的那些话,却是听明白了的。

    有些话他并没有说出口,但字里行间的轻视、鄙薄却一览无余。

    这让她自心底深处腾升出一股刺骨的寒意来。

    唐初楼眉心一跳,轻叹了声,似是自语般地念道:“是么?你都听到了……”既如此…那便怪不得他了。他闭目稳了稳浮荡的心绪,忽抬头望住阿瑶一笑,柔声道:“来,阿瑶,你过来。”

    阿瑶有些发怔,心里疑惑,却还是身不由主走了过去。

    他朝她伸出手。

    阿瑶迟疑着,短短的两个月过去,他看来苍老了不少,形容憔悴,两鬓依稀可见白发。这个角度看过去,她发现他眼角的皱纹又深了几许,一道道宛如刀刻。

    他有多少岁了?知非之年,也是到了该老的年纪。

    阿瑶只觉鼻中泛起酸意,方才心里那些怨恨委屈竟就被漫天漫地袭来的愧疚压住了,毕竟是她对不住他在先,*他人于他不忠,尽管那并不是她愿意的,但事实俱在。他那般说她,或许只是为了劝服皇帝放过她。

    他已然沦落到这般地步……

    不知不觉中,她已将手伸了过去。

    唐初楼反手握住她的手,忽然一使力,她便跌入了他怀中。这不应该,她下意识地想到皇帝,皇帝看到他们如此,一定会伤心的。只是,不等她挣扎开,一股大力便扼住了她的脖颈。

    唐初楼额上青筋爆出,他将双手扼在她颈中,咬着牙一点点收紧。

    阿瑶只觉呼吸困难,就如同是濒死的鱼,张着嘴却喘不过气来。意识已渐模糊,浑浑噩噩中她只想:“原来,他是想杀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丢地雷的nini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