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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放歌坐在栏杆上,看着手中那页信纸,忍不住出声骂了句脏话:“妈的!”那没良心的臭女人竟就这么走了,留了封不知所谓的信,说什么两人身份悬殊不堪相配,他妈的,谁又说过要跟她相配了?
不对……昨晚他喝醉了,好像拉着她说了什么混话。这么说,他是吓到她了。
这个女人也真是的,没了武功怀着身孕也敢到处乱跑,就不怕一个不小心伤着孩子。
秦放歌想到此,就不由叹了口气。那个女人原来有武功的时候唯唯诺诺,现在没武功了倒是硬气的很。
他忽然怀念起在郴州的那段日子来。那个蒙蒙的雨夜,她小心翼翼地爬到他床上,不着要领地想要撩拨他。
可他却把她赶走了。
时至今日,他仍记得她离去时的情景,跌跌撞撞一脸的狼狈之态。他有些不忍心,想要伸手抓她回来时却意外在她眼中看到一丝如释重负般的喜悦,顿时一股火气上头,把将要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之后她再没来骚扰过他,只是每日里做东做西地变着法儿讨好他。
秦放歌实在讨厌这样的她。
尽管如此,他还是收留了她。究其因由,多还是因为她与商玉形貌相似。只是她长着一张同商玉有八/九分相像的脸,偏偏行事缩手缩脚,一点也不大气,真让人倒胃口。
当然,商玉出生世家,自幼接受良好的教育,饱读诗书,腹中锦绣气自华。而她不过一介家奴,为人驱使利用,为着安身立命,也就只能卑微低贱地向人摇尾乞怜。
所谓同人不同命,她能活着已是极不容易。
秦放歌将那信揉成一团,待要丢掉时却又停住,将那团成一团的信重又展开。信已是皱皱巴巴了,怎么抹也抹不平,他也懒得计较,细细将信叠好,塞进里衣的夹包里。
也罢,走就走了。只是他如今该干什么?没有了那女人的羁绊,他竟仿佛失去了生活的目标。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秦放歌都在漫无目的地四处游历。夏末的一天他来到了独峰山。那座小屋还在,只是破败不堪,门板墙壁上还有那年留下的乱箭。
她没有回来过这里。
直到此时,秦放歌才明白过来,虽然他一直不肯承认,但实际上他一直都在找她。
小屋的门轴已经朽了,轻轻一拉就脱开门框。他花了些功夫将门修好,又将屋里屋外收拾了一遍。
里屋的床还没坏,只是床上的帐子床褥都霉烂了,没法再用。他将床上的东西一股脑儿扯下来,回头看到床柱,眼前顿时浮现出他最不愿回想的那一幕,一时满脑子都是那玲珑的身姿。
他在光板床上躺了一晚,因为床太硬,蚊子太多,并没有睡着,下半夜的时候还有条不知死活的蛇闯了进来。
打死了蛇后,他再无法入睡,干脆起身扒开床下那条暗道的入口,晃亮火折走了下去。
暗道里依旧有上次所遇见的几具尸首,只是已腐烂成了骨架。他一直走出出口,在荒草地里坐了许久,方起身离开。
之后的两年他一直在东游西荡。这期间他有了位名叫瑞珠的红颜知己。那是个青楼女子,有着比之阿瑶更不堪的身世,容貌自然也不及她,只是要年轻一些,背影颇有几分像她,性子却比她要泼辣。
他替她赎了身,然后带她继续漂泊游历。
一晃三年过去。这三年里,朝中发生了许多大事,戚氏、叶家相继失势。大将军戚定和在平定南番时决策失误贻误战机,导致边境三座城池失陷。被皇帝一纸诏书召回削夺兵权。叶如诲则在翰林院充任编修时与人结党营私,擅自修改诏书被贬斥流放岭南。民间更有传闻,说是当朝太后因与人通/奸不轨,被皇帝幽囚禁中。
秦放歌听到叶如诲被贬去岭南时,倒是没有太意外。他得到消息时已是三个月后,叶如诲那时已在半途中,走得快的话,也许已到岭南。他决定去岭南一趟,两人那许多年的交情,于情于理他都得去看看。
路途上方巧要经过襄州,当初他与阿瑶分开的地方。他没想到的是竟会在这里与阿瑶重逢。
当时,他正在街市上围观新张贴出的布告。而她则站在人群外,布衣荆钗,手里牵着个两岁左右的幼童也在朝这边张望。
他一回头便看到她,却不敢相信。又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才确定那就是她,原来她当初根本就没离开襄州。
秦放歌按耐着心头的激动走过去。
而她也看到了他,乍惊之后,神色平静下来,朝他微微一笑,招呼道:“秦爷!”
秦放歌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一时却不知该说什么,见那孩子仰着头好奇地看着他,便蹲下身拍了拍那孩子的头,道:“是个男孩?”
阿瑶“嗯”了一声,轻抚了下孩子的头发,道:“阿修,叫秦伯伯。”
孩子奶声奶气地喊道:“秦伯伯。”
秦放歌由不住眉开眼笑,道:“真是个乖孩子,你是叫阿修吗?”
阿修道:“是啊。”
这孩子五官长得好,眉眼鼻子依稀有皇帝的影子,下巴和嘴却颇似阿瑶,可以想见将来长大后会是何等俊美。
秦放歌正自恍神,却见阿瑶注目看向他身后,随后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住。他回头看去,便见瑞珠站在身畔。
阿瑶和气地对瑞珠笑了笑,道:“这位是……?”
不等秦放歌回话,瑞珠便道:“我叫瑞珠,姐姐是……?”
阿瑶道:“原来是瑞珠姑娘,你叫我十二姐便好。”随后又对秦放歌道,“我家就在附近,二位请过去坐坐?”
秦放歌也想看看她过得到底怎样,便道:“好!”见她弯腰去抱孩子,便抢上前一步将孩子抱到手里,道,“我来抱吧!”
阿瑶虽知他没有恶意,却仍有些紧张,身为母亲总是过分的敏感,生怕会有人伤害他。见孩子在秦放歌怀中还算乖顺并未有哭闹,便也就放宽了心,转头引着二人往自家走去。
她所住的地方就在前面一个街口往右的一条小巷子里。小小的一方院落,里面三间房。左面的空地里种着各色蔬菜,长势颇为喜人。右面墙根下圈着鸡鸭数只,闹渣渣为这院子平添几分活气。
阿瑶将他们让到屋里,斟上热茶,又端来一盘糕点待客。
她忙碌的时候,秦放歌则四下打量这屋子。屋内布置陈设都很简单,却不简陋,处处可见温馨独特的用心。
看来她过得还算好。
秦放歌问她:“这几年你都在这里?”
阿瑶道:“是。”
秦放歌在心里叹了声,果然如此,难为他竟漫无目的地四处寻她。
“你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很辛苦吧?”若是她有武功还成,没了武功可就难说了。
阿瑶含笑道:“还成。”
秦放歌又道:“没人欺负你们母子吧?”她这般美貌,又带着个孩子,看在人眼里便是孤儿寡母,有那居心不良的打注意也是难免。
阿瑶却摇头道:“没有,左邻右舍人都很好。”
秦放歌哑声,一时竟有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怅惘,过了好一阵才瞧着她怀里那个小人儿道:“你就不打算告诉他?”
阿瑶脸上的笑微微僵了僵,随即道:“好像不必要吧!”一面说着一面招呼旁边的瑞珠用点心。
秦放歌默默吃了口茶,阿修乖巧,学着母亲的样子道:“伯伯也吃点点。”
他不觉便是一笑。
阿瑶道:“秦爷这次是路过襄州,还是打算常住?”
秦放歌道:“是路过,我要去趟岭南,叶三哥被贬去了那里,我得过去看看。”
阿瑶神色也是微黯,道:“应该的。”
两人说起此事,都有些唏嘘。
他俩是吃过晚饭才走的,做饭的时候,瑞珠也过去打下手。他则呆在外间陪阿修玩耍,这孩子年纪虽小,却很少哭闹,也不怎么粘着他母亲,颇有些小大人的模样。
临走时,阿瑶拿了些自己做的干肉和两罐自酿的酒送他,三人就此话别。
走出院外一段距离,瑞珠忽问他道:“那孩子是你的?”
秦放歌哭笑不得:“不是。”
“你喜欢她?”
秦放歌顿了顿,答:“没有。”
瑞珠道:“你就是喜欢她,你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
秦放歌闷了半晌,道:“胡说!”
走到巷子口时,秦放歌忽然顿住。
蒙蒙夜色下,只见十来个人簇拥着一乘小轿堵在路口。轿前站着一个男子,长身玉立,看着有些面熟。
“秦四爷!”待走到近前时,那人唤了他一声。
秦放歌不由一震,立时认出那是皇帝。他微服出行来此,显而易见也是为着阿瑶,只是怎么竟会这么巧?他满腹狐疑,正撩袍待要行君臣之礼,却被皇帝一把扶住。
“皇……”见皇帝眼色,忙改口道,“黄公子。”
“许久不见,不想在这里遇上。”皇帝道,瞅了瞅他身旁的瑞珠,问他道,“这位是令夫人?”
当着瑞珠的面,秦放歌也不好否认,含含糊糊笑了笑也就算了。
皇帝朝巷子深处看了看,道:“她在?”
秦放歌只好道:“在,刚送我们出来。”
皇帝盯着他道:“以后我会照顾她。”
秦放歌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心道她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并不需要人照顾。只是她能活的这么自在轻松不被人搅扰,恐也是皇帝暗中派人保护的缘故。想到此,他也就释然了,道:“那就好。我要去岭南见叶三哥,日后恐没有多少机会再来襄州。”
皇帝皱了皱眉,似乎不愿提及叶如诲的名字,但终究也没说什么,只道:“那我们就此别过,秦爷路上保重!”说完挥手示意后面的侍从把路让开。
秦放歌对他抱了抱拳,道:“多谢!”带着瑞珠与他擦身而过,走入已渐深浓的夜色里。
皇帝目送他二人走远,转头对华成道:“你们都不要跟着,我自己去。”
踩着巷子里凸凹不平的石子路,皇帝一步步走到那座小院落门前,月光从云层里透出光来,将他的影子折成两截投照在门前的地上和门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心里也不知怎样竟有些慌,怕敲了门她不来开,怕她开了门又将门关上,更怕她冷冰冰不理不睬。
可是,明明就是她不对,带着自己的孩子偷偷跑掉。
为什么到头来患得患失的那个人竟是他呢?
他深深吸了口气,到底还是举手敲了门。
咚咚咚,一声声响在他心上。
随后,他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后响起梦魂萦绕的声音:“谁啊?”
他没应声,只又敲了敲门。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他的影子随之铺进院中,与门口站着的那道身影重合在一起。阿瑶似是受了惊吓,不由往后一退,接着她便站着再没有动。隔着一道门槛,两人四目相视,这一瞬,时光仿佛凝滞。
夜渐静谧,月华如水将他二人笼罩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