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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敏夫挺胸答道:“它们是斡难河东面最聪明的狗!”
两条猎犬听到主人在介绍它们,于是颠颠地跑了过来,在拖雷面前规规矩矩地蹲好。
拖雷哈哈大笑,他指了指水泽深处:“那么,你就来做我的阿勒斤赤。带上你的狗,带上你那一百个人,去追踪敌人的气味,跟随敌人的脚印!你们要紧紧地盯住敌人,不要让他们离开视线……直到我下令厮杀!”
按照蒙古人的习俗,能够担任阿勒斤赤的,通常是主将的族人或者亲近可靠之人。但随着成吉思汗大蒙古国以后,合草原百族为一,陆续便从新进投降成吉思汗的各部部民中挑选出色之人为前哨。
这既是对其才能和忠诚的检验,也是提拔重用的前奏。
纳敏夫是札剌亦儿部的蒙古人,部下也都是各部降人,这会儿听到拖雷之令,人人欢腾。
当下纳敏夫所部纷纷卸去沉重的铠甲,丢弃行军所需的物资,每人只携带武器和干粮,牵着马,沿着蜿蜒道路踏入了水泽。
正如纳敏夫所言,那两条猎犬果然聪明。它们冲在最前探路,机敏地嗅着气味,时不时地跑回到纳敏夫的面前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像是在报告什么。
眼看着纳敏夫一行的身影渐渐被茂密的植被遮掩,拖雷身边的不少骑士们也都跃跃欲试。
可拖雷并不接着下令,反而手持角弓,漫无目的地向水泽深处的枯木、荒草瞄准。
拖雷自幼学射,但射术较之于兄长们,颇有不如。他的大哥术赤,是箭无虚发的好手,较之于赫赫有名的哲别也不差多少,他的二哥察合台、三哥窝阔台,也都能在万军驰奔中射杀强敌。
兄弟几人有时候随同父亲射猎,便会暗中较量射术,而拖雷只能甘拜下风。
与兄长们相比,拖雷更聪明,但聪明的人骨子里多半都有傲气。他知道自己的箭术不如兄长们,于是便抽出每一点余暇,更加刻苦地训练。
身边众人都知道他有这个心结,谁也不敢打扰,等了一会儿。
直到纳敏夫一行人涉水的声音越来越远,有人才忍不住问道:“四王子,我们呢?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拖雷温和地反问:“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这支骑兵,起初盘踞在高坡上,然后又转向水泽间,像惊恐的狐狸那样夹着尾巴逃走,进入了湖泽林地。我想,他们的行动那么机敏,方才那数十骑,如果要隐蔽起来,我们一定发现不了。“
拖雷哈哈笑了两声:“可他们竟不隐蔽,好像非要让我们看见一样,居然还慢悠悠地砍伐拦路灌木?这是在特意告诉我们,路不好走,他们走不快?”
“四王子的意思是,他们不敢面对大汗的威严,却在水泽中设下了埋伏,有意诱骗我们?”
“我不知道,但,谁能保证呢……”
拖雷忽然奋臂开弓,向水泽深处射了一箭。
这张弓的弓力很强,特制的箭簇发出尖锐的啸叫声,划过长长的弧线,消失不见了。
他沉声道:“尊贵的大汗告诉我,这支敌人或许是羊,但也可能是狐狸或狼。我们小心一点捕猎,不要被猎物伤着了!”
“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拖雷侧耳听了听高坡后方,战场上的动静。
就这点时间里,父汗已经击溃了那支金国的骑兵大部队,但本方将士们并没有停歇,而是在此起彼伏的号角催促声中,继续向南。数以万计骑兵同时奔走,铁蹄踏地的隆隆闷响,隔着高坡也隐约可以听到。
或许,在战场的南方,父汗又有了新的发现?
他又看了看身边的将士们。这时候,夕阳即将被挡在高坡后头,有些昏暗的阳光洒落下来,在将士们甲胃上反射出暗黄的光芒,而阳光洒入水泽间,彷佛蒸腾起了澹澹的雾霭,开始在林木间蔓延。
“父汗给了我三天时间,不用急。我们扎营休息,耐心等着纳敏夫的回报!如果他的狗果然如吹嘘的一样聪明,那至少,能给敌人添些麻烦。”
“遵命!”
部下刚刚应是,水泽深处,便传来来猎犬警惕的吠叫声。
众人望向拖雷的眼神里,立时便充满了佩服;转而再看水泽,又多了几分警惕。
有人立时便传令,调了得力的射手来,在水边砍伐树木交错堆叠,建起了可供瞭望的撒兀邻。
先前拖雷随手射出的那支响箭,越过了水泽间的浅沼和灌木,越过了青色和褐色的草甸、芦苇。
就郭宁眼前不远处,箭失坠入水面,激起了涟漪。
刹那间,郭宁身后数十人都以为,自己的藏身之处被发现了。
他们下意识地便要暴起,随即看到郭宁平伸手掌,向下方压了一压,才勉强按捺住情绪。
没过一会儿,隔着四五道芦苇丛的距离,竟还有猎犬的吠叫声传来。
估算方位,是韩煊的部下们被狗鼻子闻到了味道。
郭宁叹了口气,低声对左右道:“咱们走吧!”
今日的整场操作,是郭宁的主意,随即移剌楚材将之完善。
移剌楚材特意提出,切勿损毁张炜运输到平虏砦的粮食物资,才好以之吸引蒙古大军继续南下,远离塘泊地带。
所以此前郭宁在平虏砦攻入车队营地,劫持完颜从嘉的时候,就只搜罗了车辆,而并没有对粮食物资做什么。
张炜出了名的擅于理财、擅于搜刮。他身为河北西路按察转运使,这次前去中都,打着调运粮秣支援的旗号为完颜从嘉掩护,所以随行车队运载的粮食数量不少,总有两三千石。
郭宁的部下们为了将这些粮秣卸下,腾空出能够运载兵员的大车,很是费了大力,出了大汗。
蒙古大军在击败了蒲察阿里所部之后,只要稍加询问,就会知道在河间府的肃宁县有这么一批无主的粮食。蒙古大军行进,不设后勤补给,向来以掳掠取资粮。这会儿能有白捡的粮食摆在嘴边,怎会放过?
所以蒙古大军必然继续南下,留下来打扫战场的兵力,反而不会很多。
那么,郭宁所部也就可以安然脱身了。
郭宁带人进入水泽之后,还专门调度人手,亲自设下了一个小小的伏击圈。若有小股蒙古军贸然追随而来,就藉着昏暗天色,以雷霆之力一举歼灭,以策万全。
然而,他的计划施行到最后,出了一点小小疏漏。蒙古军的主力确实被调走了,可现在,出现在高坡后头的蒙古军数量,却比郭宁预料的要多很多。众人觑得清楚,足足两千骑出头,其中许多骑士都装备精良。
这是专冲着我们来的?何必呢?
郭宁实在不明白,自家才这点人马,为何会落入蒙古人的法眼,让他们如此牵挂。
更麻烦的是,蒙古军既凶且狡,全然无机可趁。
他们只遣百余人,带着猎犬追入湖沼,而大部队就在水畔虎视眈眈。
这时候,就算歼灭那百余人,又有什么意义?难道是向其余的蒙古人示威,指望他们畏惧大金国的军队,知难而退?
郭宁摇了摇头,深知此举只会徒然暴露自家的实力,而置己方于蒙古军大队骑兵突袭的危险。
这是没有意义的战斗。
“传令各部皆退。今晚我们辛苦下,赶一程夜路,在水泽间甩开蒙古人。”
倪一闻听,便取下挂在脖颈的骨哨,鼓起两颊,用力吹动。
骨哨发出类似野鸟啾啾般有规律的声音,在湿地上空传出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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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兀邻:哨望处,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