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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夜空畅聊许久,只感觉这是入河北以来最轻松自在的一个夜晚。
直到子时,刘秀方道:“罢了,明日还要赶路,我们也进屋休息吧。今晚饮酒,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朱佑道:“诺!”起身时,忽又道:“文叔,我想问你,邯郸刘林的造反可是你意料之中?”
其实所有人都是想到了这个问题的,可是没有人敢直接问刘秀,但朱佑不怕,他知道刘秀不会怪他。这一群人中,即便他的武艺不及铫期、臧宫,谋略不及冯异、蔡遵,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轻视他——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朱佑和刘秀的亲近,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就如同今晚,在无人的时候,两人间的闲聊,朱佑都不自主喊出了“刘文叔”来,要知道在河北以来,所有人都是称刘秀为“明公”的——所以这个问题也只有朱佑敢问!
刘秀以一个不置可否笑容给予了肯定!——朱佑吃惊道:“你料到他能造反?自己再拥立一个新皇帝?”
刘秀摇了摇头:“我料到他会生出乱来,也想着借他生乱可引起庞萌和谢躬无暇顾及于我。只是没有想到刘林的本事竟然这样大,一眨眼功夫就占领了邯郸,还拥立了一个成帝后人为帝,这当真出乎我的意料。”复又道:“耿纯待我不薄,逃出邯郸还赶来救我。若是知道他会为此失了邯郸,我断不会如此为。”说着一声叹息:“也不知耿纯怎样了?”
朱佑道:“那真定王也算得了他的舅舅,估计也不会太为难他的。而且他失了邯郸,却也能回巨鹿。文叔不要太过担心他,还是得先想想我们这以后的路该如何走。”
刘秀点头应诺,两人一同向厢房而去。途径前堂时,忽然听到后院里有声音从里面传来,像是有人吵架。刘秀和朱佑感到奇怪:“都这么晚了,谁没有休息呢?”遂走近,在前堂中透过窗子的微微缝隙,见原来是王霸和他家中一众门客、小厮在对话。
那些门客都站做一排,,二十几个小厮则是站在后面,大家因着王霸满脸怒容而不敢出声。
只听王霸低声朝那些门客喝道:“汝等枉读《春秋》,竟不不知大义!为臣者当以尽忠为天职,汝等怎可因为这点小小磨难,便欲弃明公而去?当真不仁不义!”
又听一门客起身低声道:“自我等随大司马入河北以来,风餐露宿的日子多了,实在疾苦!今日在真定还差点没了小命,我等实在是熬不下去了。”
又一个道:“如今大司马唯有一个持节河北的名头,可是手中无一兵亦无实权,实非明主也!”
还一个道:“现在河北都有新皇帝了,跟着大司马只怕以后会更危险!不如少公子也和我们一起离开吧!”
王霸勃然大怒,可是不愿吵到厢房中休息的其他将领,于是压低声音道:“先贤都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历经磨难后,方能当以大任。尔等眼拙,如何可以只凭眼前判断将来?想那越王勾践尚有在吴国夫差身边三年的屈辱经历,而后回越卧薪尝胆,三年后才平吴称霸。明公现在不过是一时逆境,尔等便要背信弃义,他日明公崛起,只怕诸位后悔不迭!你们虽只是我的门客家仆,但我王霸待你们一片真心。还望各位能回心转意,一同好好护卫明公北上。他日明公成就大业,定然不会委屈了你们。”
然,他们自跟随刘秀到河北这些日子以来,实在没有发现他的好处,苦啊累的倒是“吃”了一箩筐。当下尽管王霸说到后面已经是低声下气了,可还是不少人表示不愿再追随刘秀。
王霸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怒,哐当一下拔出剑来,恶狠狠地道:“哪个再言要走,休怪王霸手中的剑不认识人!”说着将剑一挥。
剑尖寒光一闪,吓得那些人都是一哆嗦——他们向来是害怕王霸的,不光因为自己是王霸家的门客、小厮,而是王霸这人武艺高强,若是动起手来,这几十个人只怕他能杀得了一半!
每个人都在心中掂量着自己跑出去的几率是多少,面对杀气腾腾的王霸,谁也不敢轻易惹怒他。
终于,有几个门客松口道:“少公子言之有理,那我们就还待一段时间吧!”其他人也都表态,愿意留下为刘秀继续出力。
王霸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剑,向他们深深一揖,道:“王霸在此谢过诸位!”
那些人都是一愣——平时王霸待自己虽然客气,却是还没受过他的礼,今日见他竟然为了刘秀向自己这些宾客和下人们行此大礼,都是暗中吃惊。
王霸又道:“夜已深,大家还是快快回房休息吧。”
众人应诺着各自散去。
刘秀在房中瞧得一清二楚,不禁为着王霸对自己的这份忠诚而深感欣慰。
看一场风波就此化解,朱佑也甚为宽心,他本想走出去好好夸奖王霸几句。刘秀却一把拉住他,低声道:“别去!”遂又悄悄拉着朱佑折原路退出前堂来,向自己的厢房而去。
朱佑奇道:“王霸这等忠心为主,明公何不赞扬他一番?”
刘秀道:“他是不错,可他手下那些人若是知道了我暗中已发现他们不忠的事情,只怕他们就是今日留了下来,也很难抛开顾虑为我效力了。是以我虽知道了王霸的好,却也只能装做不知,不然王霸为我做的事,就都白做了。”说完向他微微一笑:“仲先可明白?”
朱佑郑重的点点头,随刘秀一同回房休息。冯异和傅俊二人皆在榻上安睡,刘秀就让朱佑和自己挤在一张床上,如同从前刚到太学时一样,几个学子们挤在一床,谈天说地,畅想未来。
只是现在,他们都累了,朱佑倒头就睡着了,刘秀却还忧心着先前后院中的一幕。
相信王霸的手下们生此念头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自己还河北这么久却是没让任何人看出一点功绩。真定城中刘梁的追杀和新帝的登基,对这些人打击不小,估计也是他们终于决定放弃自己的原因所在。想到他们,又想起了从洛阳跟随自己来河北的二十几人,他们现在还对自己毫无怨言,可是他们的心里又是怎样的呢?
刘秀在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次日醒来,刘秀和朱佑尚在睡梦中,就听见屋外吵吵闹闹,他二人连忙起身出门。
见院中众将领围着王霸你一言,我一语,像是在议论着什么。
朱佑急忙冲过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众将见刘秀也来了,分左右闪开。王霸见了刘秀,将头一低。
冯异解释道:“今早我们起来时,发现王霸家的门客和小厮全都跑了。”
刘秀和朱佑对视一眼——看来昨晚的落跑事件还是发生了。然,刘秀心里却并不十分难过,对于那些不忠心于自己的人,他也不感到惋惜。遂拍了拍王霸的肩,柔和地道:“不要紧,走便走了罢,人各有志,强求不得。能有你留下来,秀已十分开心!”
王霸仍旧面伤心,道:“他们不但走了,还......还把我家中带来的财物,和耿纯给我们的辎重都给带走了,现在......我们唯一就剩下了二十几匹马,再无一粮一钱了......”说完嚎啕大哭,哽咽着道:“这群畜生,昨晚我夜起时就发现他们鬼鬼祟祟在后院捣鼓,策划要带上明公的财物逃跑。我原该叫醒众人,将他们严加惩戒。可他们到底是我的手下,跟随我多年,我心中不忍,便只是责骂了他们。后来我持剑威胁,他们就都表示愿意再为明公效力。我还以为他们悔悟过来了,却不知是他们的缓兵之计!等一觉醒来,才知......才知他们带着财物跑了......”说着朝刘秀扑通跪下,道:“王霸自知有错,请明公罚我!”
众人生怕刘秀责罚王霸,也都一个个朝刘秀跪下道:“请明公不要怪罪王霸!”心中都是坎坷,要知道王霸的门客和小厮们这带去的是刘秀在河北的全部家当,他们这一行人现在除了这二十几匹马,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了。
刘秀扶起王霸,柔声道:“你何错之有?其时昨夜我和朱护军路过前堂,也是看到了你在后院中训斥那些人的。刘秀深感你的忠心,又岂会责怪?若要说起来,那些人已生二心,晚走到还不如早走了的好。”转向其他人,又道:“我刘秀如今深处低谷,别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你们这些兄弟却愿意为了刘秀舍命相随,该是为我要谢谢你们才是!”说着也向众人下拜,行了个大礼。
冯异等人万分动容,连忙磕头回拜,大声道:“我等惶恐!断不敢受明公大礼!”
朱佑忙起身去扶起刘秀,道:“明公快起,你若不起,众兄弟如何敢起?”
王霸也去扶刘秀,道:“明公仁义,譬如北辰,我等自是如众星拱月,拥护爱戴!能留明公左右便是我等天大的福分,岂敢受明公大礼!”
刘秀这才起身,随后众将也起来,王霸道:“我等誓死追随明公!”
众人皆高呼:“誓死追随明公!”
虽是经历了王霸门客和小厮的逃跑事件,可是这剩下二十几人的心更比从前还要紧紧团结。在这陌生的河北,虽然他们还没有一席之地,可是在刘秀的身边,众人便觉心中安稳,好似那漂泊的浮萍一下子有了根。
冀州风云突起,可是刘秀沉着笑对,身边有这样一群忠肝义胆的兄弟,哪怕前路再是渺茫,他也要勇往直前!
冀州之乱就留给庞萌和谢躬去应付,刘秀带领众人转而向幽州进发。幽州地处偏远,刘玄连甚至连一个幽州牧都没有指派,唯遣了一个使者韩鸿前来安抚。幽州将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将士们众志成城,刘秀也是满心希望!
幽州——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