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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师兄,到底怎么回事?谁伤了你……”
顾青眉尚在一片的混乱之中,着急得狠了,只是抬起头来,却忽然看见了谢不臣的目光。
这目光,并不在自己的身上。
顺着这目光望去,顾青眉终于瞧见,前方还站着吴端与……
见愁。
谢不臣看着她,她也看着谢不臣。
这一瞬间,顾青眉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像是完全被隔离在了另外的一个世界里,强烈的不舒服的感觉完全涌上了心头。
整个场中,忽然安静了下来。
于吴端而言,这算是一件好事,虽则看出见愁与谢不臣之间暗流涌动,可却不知中间到底有什么缘由。
“顾师妹不必担心,谢师弟当无大碍。”
顾青眉闻言,却没将目光从见愁的身上转过来。
那一刻,她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死死地盯着她:“是她向谢师兄动手?”
周围有许多只耳朵,一下就竖了起来,包括远处早不知何时就已经停下练剑的诸多昆吾弟子。
吴端顿时皱了眉,声音里带了几分冷淡,看谢不臣一眼,只道:“见愁师姐乃崖山新一辈之中天赋最强之人,谢师弟则为我昆吾近百年来天赋最出众之英才。气机引动,随手过了两招,没什么动手之说。”
气机引动?
开玩笑,那一瞬间叫气机引动?
不少人都心里咋舌。
可目光在见愁与谢不臣之间逡巡片刻,又忽然不确定了起来:高手相遇,的确有一个气机碰撞便直接开始交手的情况,并且不在少数。
十九洲不就是这样吗?一个看不顺眼就能打起来。
这一下,又不能说吴端说得不对。
只是胳膊肘歪了些。
众人都不言语。
顾青眉秀眉一皱,眼底凝了些许煞气:吴端师兄这话的意思……动手的就是见愁了?
目光只往顾青眉脸上一转,吴端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是顾平生那老头儿的掌上明珠,在昆吾向来也是大家宠着的,普通弟子无不捧着她,只是于地位超然的真传弟子而言,随口应付两句,全是看心情好坏。
当下,他只一转脸,向谢不臣道:“谢师弟常闭关修炼,想来少有听闻。这一位便是我曾与你提过的,崖山扶道山人座下大弟子,见愁师姐。”
提过的,在九头江江心之中一战的时候。
只是当时的吴端并未提及见愁姓名。
谢不臣眼帘微微动了动,却是一下想起了自己听过的种种传闻……
他是潜心修炼,两耳不闻窗外事不假。
只是先有吴端江心一战时提及崖山有另一天才女修,后有曲正风在青峰庵隐界之中旁敲侧击,暗算他之前,只问他有否听闻崖山的大师姐,是否要参加小会……
一路回十九洲的路途之上,他都不曾想明白曲正风为何忽然下手,直到在仙路十三岛上,听说了曲正风叛出崖山的消息。
可这依旧无法解答,曲正风为何要问他是否要参加左三千小会。
直到此刻,一切才都串联了起来。
映在他眼底的这一道身影,便是所有谜题最终的答案。
吴端唤她……
见愁师姐。
可这偏偏是他昔日的妻子。
站在原地,谢不臣良久不曾动一下,也没有开口。
吴端不动声色地皱了眉。
一个认识双方之人,为双方相互引见,正常而言,介绍完之后,便该见礼,只是……
见愁唇边微微挂着的笑意,陡然深了几分,面上则一派的温和从容。
在旁人眼中,她似乎只是眯起了眼,露出几分感兴趣的神色来,带了一点看戏的味道,饶有兴致地调侃:“看来是见愁不讨这一位昆吾天才谢师弟的喜欢,连面子上的礼数都不愿做了。”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
顾青眉却一声冷笑:“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我谢师兄称你一声师姐!”
“顾师妹!”
此言一出,吴端那眉头立刻皱成了个“川”字,眼底终于带了几分冷意,抬高了声音,看向她。
“……哼。”
吴端乃是真传弟子,她却是怎么也不该与他起冲突的。
这一口气,不忍也得忍了。
顾青眉心底是满心的憋屈,只一眼看向见愁,便有眼刀朝着她飞去。
见愁心下有些厌烦,脸上却还是笑意淡淡。
她歪头看了谢不臣一眼,一副不大在意的模样,只扭头对吴端道:“吴师弟不必介怀,我非拘泥小节之人。谢师弟既然已经回来,还是大事要紧,不如一同面见横虚真人。”
“师姐说得正是。”
原本今日也是要召众人去见的。
吴端于是看向了谢不臣,也看向了谢不臣身后站着的陆香冷,笑道:“谢师弟,陆师妹,师尊已在一鹤殿等候,一起随我来吧。”
只是转过身来,他却先对见愁一摆手。
见愁颔首,算是谢过,便走上了前去,差不多与吴端肩并着肩,当先向昆吾山道上行去。
一个是昆吾的真传弟子,行三;一个是扶道山人座下首徒,崖山的大师伯,是客。
所以两人并肩行去,没有什么问题。
剩下的人当中,顾青眉下意识便想要跟上,可下一刻恨恨地顿住了脚步:她虽是长老之女,在昆吾也不过是个普通弟子的身份,下一个怎么也轮不到自己。
谢不臣并不言语,只抬首望着平和迈步而上的见愁,清瘦的背影。
他虽也是真传弟子,却是要排在吴端之后的。
闭了闭眼,谢不臣终究还是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沉默着跟了上去。
这一来,顾青眉才连忙拾级而上。
一身红衣的聂小晚,只觉得气氛有种诡异的微妙,脑子里念头乱晃,最后也不敢乱猜。
见见愁走了,她却也不拘束那么多的,直接便跟了上去。
留在原地的,只有一个陆香冷。
织着绣纹的白袍,为她添了那么几分清冷的气息。
陆香冷脸颊透白,皮肤在天光之下,近乎透明,好看的眉头微微拧了起来,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前行的几人当中,却嗅出了几分不一样的味道。
前不久小会之上,她成了众矢之的,白月谷之中也起了好大一场波澜,终究是师尊将所有反对之意见一路压下,派她去望海楼办件事,暂时脱离了白月谷那汹涌的漩涡。
没想到,去程之时,竟在西海边遇到了身有重伤的谢不臣。
她看出了对方身上属于昆吾的服制,也感觉到了对方身上并不一样的气息。
虽不知这曾力压周承江的天之骄子,到底受何人暗算,伤重至此。可既然遇到了,白月谷等上五门又与昆吾崖山息息相关,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陆香冷出于仁心,到底还是出手,治了他身上大半的重伤。
正好,昆吾那边横虚真人等决定派遣人去查青峰庵隐界之事,也算了她一个。
陆香冷倒是明白为什么,她修为不弱,战力虽不算很高,却是白月谷药女,精通炼丹之术,有她在,去青峰庵便多了一重保障。
于是,她有了与谢不臣一起回到昆吾的理由。
只是……
再怎么也没有想到,初初落到昆吾主峰之上,才不过一眨眼,便会发生方才的那一幕。
见愁道友与这谢不臣之间,到底是有泼天的大仇,还是如吴端所言一般,宿敌一般引动的气机之战?
视野当中,见愁与吴端并行在前,谢不臣身躯颀长,淡淡地跟在后面。
昆吾崖山这地位超然的两门当代弟子之中,最天赋卓绝又惊才绝艳之人……
她远远望着,竟觉有一块无形的屏障,隔在两人之间,泾渭分明。
脑海之中,一下浮现出师尊在谈及崖山昆吾之时,那隐约的晦涩……
讳莫如深。
拧起的眉头,慢慢被她强迫着松了下去,陆香冷眸中却藏着说不出的隐忧:中域以昆吾崖山为脊梁,但愿不要出什么嫌隙才好。
或者……
即便是有嫌隙,也永远不要扩大为无法挽回的鸿沟。
“香冷道友。”
远远地传来一声夹着笑意的喊。
陆香冷抬头来,便瞧见前方行进当中的见愁,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脚步,竟回头来看着还站在原地的自己,面上一派淡静的微笑,正望着她。
是她落后了。
陆香冷也微微一笑,只很快跟了上去,在经过谢不臣之时,微微一点头致意过,便来到了见愁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与聂小晚一道。
“还能与见愁道友一道,共探青峰庵隐界,于香冷而言,幸甚矣。”
声音里含着浅淡的叹息之意,只是听来已足够满足。
见愁也笑:“于我等而言,能有药女陆仙子加入,才是莫大幸事。”
有个什么伤病,也都无碍了。
一路上,她们随口聊着些什么,吴端偶尔会插上一两句,其余人等却都静静的没有说话。
昆吾主峰顶上,照旧是一鹤殿。
才与横虚真人说完些许小事的玉心师太,白色的衣袍外面披着一层深灰色的纱,眉目之间已有几分历了沧桑之感,眼底一片的通透,正从殿内走出。
她乃是无妄斋的掌门,正是聂小晚的师尊。
众人见了她纷纷见礼:“见过玉心师太。”
聂小晚也道了一声:“拜见师尊。”
玉心师太只淡淡稽首还礼,招手叫聂小晚到自己身边来。
眼见着见愁正好站在最前面,她寡淡的面容之上,终于露出几分笑容来:“这位便是崖山的见愁小友吧?仙路十三岛上,承蒙你照顾小晚了。”
当初随扶道山人回了崖山之后,玉心师太已经转达过了谢意,见愁倒没想到对方当面竟然能又说了一遍,还对自己这样客气。
到底是长辈,见愁不敢居功,拱手道:“小晚师妹在仙路十三岛亦对我多有照顾,玉心师太言重了。”
若非当日聂小晚与张遂决定带她一个身无半点修为之人一起,今日她在哪里都还难说。
世间事,以德报德,以善馈善罢了。
言语间,不卑不亢;举止中,沉静稳重。
崖山却是出了个了不得的人物。
玉心师太见了,眼底只有难掩的赞叹,扫一眼众人,心知他们要见横虚真人,也不多留,只道:“小晚常念叨你,他日若有空经过,不妨来无妄斋坐坐。”
“一定。”
见愁略一欠身。
玉心师太遂领着聂小晚,朝山道去,却并未离开昆吾,只是去了客房的方向。
吴端望着玉心师太背影,见见愁尚且一脸淡淡,不由点了一句:“玉心师太执掌无妄斋多年,向来是个寡言少语之人,更是普通宗门掌门长老一辈人之中唯一一个突破了出窍期的高手。她鲜少夸奖谁……”
说完,便看向了见愁。
这见愁没有想到的。
闻了吴端此言,见愁抬眼来,便正好对上吴端含笑的目光,那一瞬间,也不知怎地,也忍不住地一笑。
“啧啧啧。”
一道不大和谐的声音,一下从后方响起。
“这眉目传情地,见愁大师姐有了吴师兄,便将我等忘到脑后啦。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叫本公子好生忧伤呢。”
一听便知道,整个昆吾主峰之上,除却如花公子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敢这样打趣她。
见愁回头看去,便看见如花公子、夏侯赦、左流三人,竟然慢慢从下方一起走上来。
左流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夏侯赦面无表情,没有半点声息。
只有如花公子,一路上来,那叫一个风姿翩翩,走个路都像是步步生莲一样,带着一种烟视媚行之感。
他目光一扫,在看见陆香冷的时候微微一顿,不过并不怎么惊讶。
只是这目光落到旁侧一身青袍的谢不臣身上时,忽然顿了那么一顿,眉头挑了一下,才慢慢将目光移开。
这时,他已经来到了见愁的身边。
几个人都是相熟的,便是夏侯赦,也是自动地站在见愁附近。
一时之间,以见愁为中心,包括陆香冷在内,竟隐隐成为一个小小的圈子,气氛古怪之中带着一种莫名的和谐。
吴端笑道:“人来齐了,入内见师尊吧。”
说完,众人也都一点头,重入殿中去。
只有谢不臣,脚步忽然落后了那么几许。
站在这熟悉的一鹤殿外,他心底却生出几分全然陌生之感。
她只往人中一站,便好像所有人只如星拱月一样,围绕着她。
锋锐时,是剑出鞘;沉静时,是深潭月;温柔时,是芙蓉面;含笑时,是玉生光……
她身上带着温和浅淡,似乎还有往昔的味道,只是有的地方浓了,有的地方更疏淡了。
熠熠光华压不住,已如初砺之锋芒,令人移不开目光。
熟悉,又陌生。
谢不臣左手拢在袖中,负于身后,垂了眼帘,无人可窥见他眼底半分情绪,慢慢迈入了殿中。
扶道山人不在,也不知又去哪个犄角旮旯摸鱼了。
横虚真人独坐在大殿之上,殿内一片光亮,照着他整个人,竟觉得殿中颇有几分开阔空旷。
先见众人进来,再见谢不臣进来。
横虚真人原是随意的一眼扫过去,可在瞧见谢不臣如今状况,尤其是衣袍之上的血迹之时,微不可查地一皱眉。
他没怎么表露,脸上有几分随和,在众人见礼之后,便道:“不臣回来,两年艰险,去时尚是筑基,归来已金丹矣。如今曲正风已叛出崖山,成为邪魔。不臣隐界之行,到底如何?”
谢不臣面上淡漠,在其余众人侧目之时,出列微一躬身,回道:“弟子与曲正风同去隐界,在青峰庵后山洞穴中……”
……
一字一句,不疾不徐,不卑不亢。
整个青峰庵隐界之行,被他慢慢道来。
隐界之中偶然的见闻与推测,有把握,或者没有把握,都一一阐明了理由。
其言语,虽只是平淡叙述此行见闻与所历之事,文字间竟也有隐约的才气迸现。
想是腹内有锦绣文章,遂口吐珠玑当做寻常事。
又兼之条理清晰,分析冷静,众人一时听闻,竟也不由得为这平直叙述所吸引,半点不费力地听了个完全,对青峰庵隐界之事有了大略的了解。
“……所以,出隐界之时的阵法,当为曲正风所设,拖延时间,以便其在十九洲之事可顺利进行。”
到这里,一切便已经清晰明了。
曲正风之所作为,落入众人心中,都是一片一片的心惊胆战。
隐界之中的算计,于谢不臣实力的一步步摸清,到最后的翻脸不认人,抬掌相向,甚至在隐界门外,也还要设下陷阱……
一重套着一重,狡兔三窟也不过如此。
只是……
也有人注意到了一点别的。
曲正风之心计固然令人惊叹,可这昆吾十日筑基的真传弟子谢不臣,这般一条一条地,清楚明了地将曲正风剖析在所有人面前,一时竟像是一片湖水一样透亮……
这一份心思,更是世间少有了。
便是见愁,与曲正风接触也不算少,思考的却也不如谢不臣多。
甚至,她有一种“谢不臣口中的曲正风之性情才是其真性情”之感。
到底当年诸子百家,锦绣诗书满腹,手作八股亦能令人拍案叫绝。其布局也,其算计也,其谈吐也,立于千百士人中,从不输半分,乃人中龙凤。
非胸有韬略之人,绝难有今日之所见所闻所言。
见愁想起昔日种种来,一丝嘲讽,伴着哂笑,便挂在了唇边。
众人皆不言语。
只有如花公子微微眯着眼,瞧着站在前方的谢不臣,露出几分思索的神情。
横虚真人点了点头,思量片刻道:“曲正风入魔,盗走崖山剑,崖山同道已派人戮杀之,倒不担心他为祸。因其破坏,隐界之行未竟其功,正好这几位小友都是本届小会之中的佼佼者,回头你便带着他们再走上一遭。”
“是。”
谢不臣略一点头。
“至于出发的时日……”
原本是打算等谢不臣归来,便即刻出发的。
只是如今……
横虚真人目光从谢不臣身上一划而过,续道:“出发之日,便定在明日清晨吧,山前见即可。不臣,你留一下。”
这是师徒将要叙话。
见愁眸光一闪,目光从横虚真人毫无异样的面容之上略过,只并着众人一同行礼退出。
于是,殿中只剩下了师徒两人。
慢慢从座中起身,横虚真人仔仔细细看向了站在殿中的谢不臣。
表面上,的确没有半点的心绪波动。
这是他挑中的、上天挑中的,心性绝佳之人……
“便是骤然之间出手,你也不该避之不及,还受了伤。”
“弟子斗盘如今两丈五。”
谢不臣并不辩解很多,只说了这一句。
于是,横虚真人慢慢摇了摇头,想起那叛出崖山的曲正风来,过了许久,他才道:“终究祸患。”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一句“祸患”指的到底是什么。
谢不臣在殿中待了许久。
原本在外痴痴等待的顾青眉,没有等到他出来,却被听闻了消息的顾平生铁青着脸拎走。
等到谢不臣出来的时候,清晨的日头,已经沉落到了西山之下。
暮色里,霜染的层林越发灿烂。
他从山道上折转了方向,便顺着林间的小道走,踩着满地的落叶,有细小的响声,起起伏伏。
青色的衣袍,被厚重的暮色覆盖,透着几分难言的沉闷。
绕过了几条回廊,又行至陡峭山岩边,顺着窄得只容两人经过的石道走去,很快,前方流淌的小石溪以汇聚成瀑流从高处落下。
月已慢慢出来,照得那坠落的飞瀑如乱溅的白珠玉。
侧面不远处较为平整的地方,搭建着一座简单的木屋。
月色下,透着几许安宁之意。
谢不臣披着漫天星月,缓缓行至木屋前,两扇简单的木门紧紧闭锁,黄铜小锁上沾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应当没人碰过。
他平静地抬起手来,将那铜锁的钥匙从门上取下,握在左手上,便执了铜锁,要将钥匙捅进锁眼里。
只是……
试了几次,他的手竟抖得厉害,几次都未能将钥匙捅进去。
那一瞬间,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停了下来,右手还攥着那一把黄铜小锁,左手却慢慢摊开了。
同色的钥匙,有着并不很明亮的金黄光芒。
像是浮动在湖面之上的金色,它折射的光芒,也在微微闪烁。
他的手,并不似他以为的那样稳。
飞湍瀑流迸溅,在宁静的夜里,竟也透出几分喧嚣味道。
手指修长,月下似有几分莹润如玉之感。
谢不臣垂眸望着自己这一只手掌,这……
几个时辰前,曾凝聚了江流剑意的手掌,险些出手的一击……
它在轻微地颤抖。
不受他控制地。
手指一根一根,重新收紧来,握住,仿佛怕它们脱出掌控一样。
他想起了白日里遇见的人,眉眼,神态,举止……
闭了闭眼,谢不臣似乎想将飘荡在脑海中的某些东西,都驱除出去。
重新睁眼,已是一派的深邃平静。
这一次,他重新捏了钥匙,手似乎不抖了,很快钥匙便碰到了锁芯,有“咔”的一声轻响,锁开了。
“咚。”
放手时,小锁碰到木门之上,夜里发出了突兀的一声响。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有些悠长。
他站在门前,两手慢慢将门推了开。
木屋内没有点灯,昏暗的一片,只有模糊的影子。
隐约能看见几处放在窗下案上的灯盏,几张搁着纸笔的桌案,书格之中放着一册一册泛着墨香的书卷,棋盘摆在东南窗下,干净的棋盘上未置一子。
侧面的墙上,悬着几卷信笔的书画,一柄乌鞘凡剑隐没在昏暗里,亦看不分明。
空气里浮动着微尘。
一切,都是他离开之时的模样,除却灰尘新覆,一切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