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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意和并没有睡多久,他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去卫生间换,再度走出来时,又变回了那个清爽温润的年轻导演。
总之,小张把车子开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
喻尘和萧意和坐在后排,小张发动了车子,转过头问:“导演,你想去哪采风?”
萧意和微微挑眉,转头问喻尘:“沈小姐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喻尘不好意思地笑笑,递给他一个眼神。
萧意和想了想,用手机导好航,递给小张。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公路旁边,喻尘跟着萧意和下了车,站在道路的边缘望向下面的悬崖峭壁。
这里的地形十分奇怪,是高原之尚被劈开的一道深深的峡谷,壁立千仞,山风遒劲凛冽。
萧意和转过身,向喻尘伸出手。
他的短发被山风吹得凌乱,黑色的毛衣像经幡一样被吹得鼓鼓的,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年轻,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
喻尘犹豫了一瞬,然后将手放进他的手心。
很温暖。
萧意和用力牵着她,像害怕她被山风卷走一样,每走一步就会停下来回头看一看她。两人亦步亦趋地走到一个荒草丛生的山坡,萧意和蹲下来拨开那些野草,大地上出现一道深深的裂缝。
喻尘惊讶地看着萧意和。他抓了一把尘土,在裂缝之上轻轻洒下。那些沙土像是沉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洞,转眼就消失了,甚至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这里叫噶若崖。”萧意和用手指轻碾了碾指间的沙土,抬头望向广袤的天空:“是藏语里情人崖的意思,你把想对爱人说的话或是祝愿说给这道裂缝听,它就可以帮你转达。”
“要不要试一试?”萧意和弯起嘴角,转过头淡淡笑看着她。
“你试过吗?”喻尘有些质疑地看他。
“当然。”萧意和注视着她:“我的心愿,它已经帮我实现了。”
喻尘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掩饰着将手掌握成一个空心的拳头,放在地缝边,然后深深地俯下身。
萧意和静静看着她将身体弯折成了一个膜拜的姿势,长发在山风中飞舞,他无知无觉地伸出手帮她拢住头发、握成了一个松散的马尾。
喻尘觉察到脸颊旁扫过的温热,猛地直起身看着他。
萧意和的目光清澈明亮,仿佛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动作有多么暧昧,倒是她多心了。
喻尘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将两只手放在唇边哈了哈气:“这里好冷,我们回车上吧。”
***
开车去普洱要经历一大段枯燥乏味的旅程,司机更是辛苦。
起初喻尘还强打起精神硬撑着,检查了三四个小时后便实在熬不住,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每次她醒来时,萧意和都捧着本书靠在车窗边静静地阅读,偶尔看到了有趣的地方和小张轻声讨论,仿佛连姿势都没有变过。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道路两旁很暗,车灯扫过黑黢黢的树林,在仿佛漫无尽头的山路上飞快地行驶。
“快到了。”
喻尘转过头看着萧意和,他递给她一个保温杯:“喝点热水吧,晚上天很冷,杯子我用纸巾擦过了。”
喻尘愣愣地接过,道了声谢谢,小口抿着热水。
水里加了洛神花和枸杞,应该还有一点点冰糖,酸酸甜甜的很提神。温度适宜的水经过干涸的喉咙滑过食道,胃里瞬间暖暖的,喻尘忍不住舒服地轻叹了口气。
“要不要吃点东西,饼干?”萧意和淡淡笑着问她。
喻尘摇摇头,在黑暗中偷偷打量。
他竟然还没睡,坚持了十余个小时还神采奕奕,和白天他躺在床上几近虚脱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要不要睡一会儿?接下来的路换我陪小张聊天。”
没等萧意和开口,小张笑嘻嘻地说:“沈小姐,你要是困就继续睡吧,我没事的,跟着萧导这么久,早历练出来了。从尼泊尔穿越动乱区到印度,开车横越整个敦煌戈壁,哪个不比现在辛苦?”
喻尘点惊叹,忍不住再度装过头偷偷打量身旁的男子。昏暗的光线将他的侧影打磨得十分柔和,更显清瘦,嘴角总是微微地向上勾着,像是在笑。
她已经分不清此时的萧意和与白天那个痛苦虚弱的萧意和,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他。
车子开过一段陡峭的下坡路,然后路面便陡然变得平坦起来,道路两旁也装了明亮的路灯,从车窗望出去可以隐约看见山间一片片绿油油的茶田。
小张一边开车一边小声嘀咕:“这是哪个富豪,放着普洱那么多山好水,偏偏把庄园建在这么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修路花的钱都够建两栋大楼了,有钱人的心思真是猜不透。”
车子驶过几个减速带,远远的望见路的尽头有一道巨大的双扇铁门。路过一个岗哨,车子被拦了下来,萧意和摇下车窗同警卫打了个招呼,警卫不曾核实盘问就痛快放了行。
遥控铁门缓缓打开,小张跟随着仆人的指引开往停车场,那里果然已经停了许多剧组的车。
刚下了车,便有佣人体贴地送来热茶和热毛巾,还特意为喻尘披上一件质地柔软的女士羊绒大衣。
“萧先生,沈小姐,我先带你们去各自的房间,主人特意为你们安排的洗尘宴已经在一楼的餐厅准备好了,请休息过后下楼享用。”
穿过一个小花园,远远便望见两栋古色古香的建筑,并非喻尘想象中的欧式金碧辉煌的别墅,更像是中式的庭院,造型独特而不古旧。几盏并不夺目的灯火盈盈地在风中摇晃,小桥流水,竹楼前悬着一块毛笔字书写的古朴木匾,题“曲水流觞”。
喻尘在佣人的指引下来到山庄主人准备好的房间,虽然是偏极简和风的装修风格,但房间里干燥温暖,各种用品一应俱全。
一支鲜艳妩媚的红玫瑰静静躺在洁白的床中央,显得与整座庄园的风格极为不搭调。喻尘走到床边拾起红玫瑰,花刺已经被细心地剪去了。
她将花放在鼻子前轻轻嗅了嗅,馥郁清甜。
浴室里已经事先焚过了舒缓身心的香丸,喻尘将自己沉浸在巨大的浴桶中,闭上眼睛,抛却心中那些混乱缠绕的思绪,轻叹了一口气。
***
来到餐厅时,剧组的其他人都已落座。能够住在这样一座美丽的庄园,大家都显得很兴奋,一扫旅途的劳累,三三两两地围聚在餐桌边谈笑聊天。
喻尘坐到沈畹畹身旁,沈畹畹奇怪地看着她:“姐,你们刚刚去哪了,怎么这么迟才到?我找了你好半天才知道你是和萧导一起来的。”
喻尘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快出发的时候才发现忘带了东西,回来时大部队已经走了,我就搭了萧导的车子。”
“奥,原来是这样。”沈畹畹用小勺挖了一小块蛋糕甜甜地放进嘴里,歪着头说:“姐,你说这庄园主是会是什么样的人?恩......会不会是电视剧里那种白衣翩翩的年轻公子,还是个白胡子老头?”
喻尘笑着拍拍她的头:“吃着人家的点心,就别偷偷议论人家了。”
抬起头时,萧意和不知何时来了,在她对面轻声落座,见她看着自己,对她温和一笑。
幸好沈畹畹没留意到这个小细节,她正要笑着同喻尘斗嘴,房间里忽然莫名静了下来。
一个身穿灰色麻制长袍的中年男人缓缓走出,身边跟着一个佣人。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沈畹畹小声说:“姐,你看,真的是个老爷爷,就是没有白胡子。”
旁边的几个女孩压低声音笑起来,喻尘连忙对沈畹畹做了个“嘘”的手势,小丫头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
“盛先生。”长袍的中年男人微微躬身,退让到一旁。
喻尘闻声抬眸,看到那个黑色身影的刹那,惊讶地瞪大眼睛。
盛朗唯仍旧是那身不修边幅的皮衣牛仔裤,脚下踏一双矮筒皮靴,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端起竹节制成的酒杯:“希望大家在这里能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薛管家。”
长衫老者在一旁微微点头。
“天呐,竟然是朗唯哥哥......”沈畹畹眼中闪动着亮晶晶的惊喜。
喻尘感觉自己的心猛的一沉,总觉得那双褐色的眼睛如魅如影地注视着自己。
佣人悄无声息地送上来盛满美食的餐盘,她借故深深垂下头。
盛朗唯坐在长餐桌的正前方,同邻座几个年轻人交谈,气氛甚欢。
换了几道餐盘,酒到酣时,大家也都放开了初来乍到的矜持,对着美食美酒美景,一群年轻人笑闹起来。几个小姑娘围聚在盛朗唯身旁,叽叽喳喳地你一言我一语。盛朗唯只是笑或点头,并不怎么搭话,目光向某个方向望过去。
大家见山庄主这么年轻英俊又难得的平易近人,都玩嗨了,有人提议要每个人演个节目,不出来表演或是表演的不好要自罚三杯。
大家欢呼着叫好,齐刷刷地拍着手鼓动盛朗唯第一个上,剧组里几个小姑娘的目光都胶着般地盯在他身上。
盛朗唯无奈地耸了耸肩,环视了一圈,指了指一个小伙子背着的手风琴问:“那个能借我用一下吗?”
众人发出一阵欢呼。
盛朗唯接过手风琴,往凳子外面坐了坐,调了调音:“从大学毕业就没再玩过了。”
众人以为他只是随便做做样子,直到他试了几个音,流畅动听的曲子从他指间流水般倾泻而出,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一个小伙子将酒杯放下时的声音稍大了些,都遭了邻座女孩的一记白眼。
盛朗唯轻轻弹唱着一首德国民谣,曲调美丽而忧伤,他的动作因微醉而显得有些慵懒,神情却难得的十分专注认真。
“
hnitzeit
deit......”
他的声音原本便低沉好听,唱起歌来更显得得天独厚,尽管在座的人没有人能听懂德语,依旧沉醉其中。
喻尘在角落里静静看着他,忽然发觉在灯光下,他褐色的眼睛深处有一抹好看的碧绿,像是浸在清泉中的顽石,有些冷硬,色泽华丽。
悠远浪漫的手风琴声在听众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戛然而止。
大家纷纷鼓掌,气氛再度变得火热。
“这首歌叫什么?”一个女孩问,面色驼红地望着盛朗唯。
“《》。”他顿了顿,似在思索:“中文名字应该叫《落雪时分》。”
“真好听,能再弹一首吗?”女孩望着她的目光意犹未尽。
“你们玩的尽兴。”盛朗唯回答女孩,眼睛却没有看她,而是在望着某个远处。
喻尘同沈畹畹道别,在角落里轻声起身离席。
女孩还想同他交谈,却见他忽然站起身,在众人的目光中霍然离席。
喻尘拢了拢身上的披肩,绕过偌大的前厅,坐在悠长无人的走廊里深吸了一口气。
她正望着池塘里的小莲灯,腰间忽然横过一只有力的手臂,不容置疑地紧紧揽住她的腰身,将她的身体转了过去。
喻尘惊恐地望着那双在黑暗中变成了深褐色的眼睛。
盛朗唯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后颈,轻轻勾了勾嘴角:“小玉猪,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他一寸寸逼近,她一点点后退。
“那朵玫瑰花,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