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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见到钱小修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他唇勾起,不知为何竟是异样的妖媚。
她回来就是做足了心理准备的。
既是要官商勾结,自然免不了与达官贵人应酬,或许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就会遇到以前的那些都飞黄腾达了的故人了。
她走的时候八岁,而今十八,身子抽长,样貌也跟着年岁起了变化,更何况现在的她脸上还多了一条蜈蚣一样的大疤。
相见却也不相识,屠鱼跃的舞台已经闭幕了。
她是钱小修。
“这花灯坏了,我赔一个新的给公子吧。”
他身后有人逼近,在这不是你挤我就是我挤你的灯会,会注意到,是因为来人眼神不对,像是带着杀气,来势汹汹。
她眼珠子往下移,从她的角度能看到那人手里是握着小刀的。“小心!”她大声提醒。
离开的十年,她过的还算平顺。偶有遇到也都是小磨小难,轻轻抬脚就能大步跨过。她以为是原来的姓名和八字不合,改了,她的人生就此顺遂了,哪知回到皇城才多久,又要见刀光。
“去死吧,泸陵王。”
刀子左划右划的,她差点没被吓得屁滚尿流。和她一般被吓到的百姓四散逃离,挤伤撞伤、撞倒被踩的不知有多少。钱小修实在不想从捅死和踩死里头二选一,只好躲到一边的——摊主已逃之夭夭的空摊位后头,想等风平浪静再说。
那泸陵王不惊不惧,手一抬,四周埋伏的侍卫便涌出要瓮中抓鳖,那刺客知道逃也没用,就想要来个鱼死网破。可惜双拳难敌四手,没一会儿的功夫便被抓了。
钱小修看的心惊胆战的,直到有把冰冷的刀子架到她脖子,她才知道,去他的xxx,她被黄雀在后了。
“站起来。”挟持她的人蒙着脸,不像被抓的那个,似是抱了同归于尽的决心,要混进人群杀个出其不意,也就没有乔装。她被带了出去。“把人放了,否则我杀了她。”
“不过是不相干的人,你要杀便杀吧。”
钱小修呆了,听着话语里毫无一点仁善,这真是她认识的那个人么,还是她又认错了人。这么欠揍没血性的话不该是他说的才对。
“这女子方才出声救过你,想不到你一点感恩之情都不念,你真是冷血。”
泸陵王接近疯狂一般的大笑着。抽出一旁侍卫的佩刀,刺进了那刺客的肚子。
血溅了他一身,他却是眉头也不皱一下。
“怎么,你不是要那女的要挟我么,我把你同伴杀了,你不是该以命抵命么,不敢下手?做刺客最重要就是狠,像你这样可不行。”
他极尽的挑衅,像是巴不得看她血溅当场。
刺客道,“像你这样的人,难道就不怕多行不义必自毙。”
“你若是聪明就供出幕后指使,或者我还能饶你一命,不然刺杀朝廷命官,只怕你的下场——”泸陵王拔出刀子,拽着那死了的刺客的头,让他们看清那人肚子上的血窟窿。钱小修觉得胃里翻腾,她有点反胃了。“比这人凄惨十倍,我会把你的头砍下来,挂在城门上,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既然来杀你,自然就不怕。”
泸陵王拍手,大笑道,“真是好一份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他双目扫过人质,“我也不妨做做好人,送你归西。”他残笑,对着她飞出手上的刀子。
挟持她的人终是不忍,抱着她偏过方向,刀子檫着他们的左肩伤了两人左臂然后向后飞去,刺死了一个侍卫。
“走。”见包围有了空隙,那刺客又趁机刺伤两个侍卫拉着她逃。
跑没多久,她的体力就不行了。“把我放开吧,不然连你自己都逃不掉。”她可不是伟大到要舍己救人,而是跟着这个刺杀泸陵王的刺客在一起她更危险,若是朝廷把她们当成了同伙,格杀勿论怎么办?
“泸陵王手段毒辣,你若是落在他手上绝无活路。”
“跟着你走我也没有好路。”她拨开他的手,“那些侍卫个个身怀武功,你拉着我一个伤者,他们居然没一个追上。分明就是想要放长线钓大鱼,看你背后还有没有人,要一网打尽。”
她真的真的是和皇都反冲啊。
刺客愣了下,想不到她会开口提醒。“多谢姑娘。”
钱小修挨着一个铺子门口的石狮子坐下。国师说她能活到七老八十,仗着他的铁口,时辰未到,阎罗王不会收她的,她怕什么呢。“快跑吧,再不跑只怕你就跑不掉了。”
他见她是执意不走了,只能抱拳朝她作揖,离开了。
她头有些昏沉了起来,好像时光要倒流,回到她被出卖的哪一天似的。她模模糊糊看到一双黑靴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思绪有些不清楚了,“墨……染……”那还是她认识的墨染么,如果那天她落水的时候一并把墨染也拉下水,他是不是不会变得这般的……
有人在猛戳她左臂上伤口,戳啊戳啊戳的,她睁开了眼。她看到一个孩子眨巴着大眼,像是把她当作外星人在细细研究,只差没拿着刀子要把她解剖。她除了长得丑意外,其实和正常人没分别吧?没三头六臂,也没多出眼睛或者耳朵,“你这小鬼。”她抡拳在他脑袋上捶了一下,报复他戳疼了她。
端木谨诺怒骂道,“大胆!你知道我是谁么!”
钱小修坐起身,被子滑落,她这才发现浑身的衣服都被换了,不会有人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连无盐女都要非礼吧。
东野露露胳膊露露脚的,被异性看到就要以身相许,待会进来那个最好不要是男的。不然她又要损失一笔银子当作封口费。
端木谨诺见自己完全没被放在眼里,叫嚣,“你叫谁小鬼!”他被侮辱了,个子不高,为了增强气势,鞋也不脱直接踩上床。“你信不信我让人来把你扔出去!”
“三少爷。”沁兰不过是走开去煎药,回来看到端木谨诺,着急道。“您怎么会在这,二少爷吩咐过不许其他人进来的,若是被知道了,奴才会挨骂的。”
沁兰急忙走去要把端木谨诺从床上拉下来,只是他不愿,她做丫鬟的也不敢用强无可奈何。
“我不过是好奇来看看二哥救回来的女人。”他嘴巴极坏。“不过是个丑女,你都比她好看。”
沁兰递去几分同情的目光,容貌都受损了还要被三少爷这样说。钱小修倒是无所谓,这样的话她听多了,被她吞并的商家富户是明着骂,爱说长道短的客人则是暗着说,她若是在乎也不知要吐血几次。“这里是哪啊?”
沁兰回道,“是户部尚书的府邸。”
户部尚书?就是端木惟真的宅子咯。她只记得她是靠在一个石狮子上,想着极大可能是被泸陵王的人抓回去。“我怎么会在这?”
沁兰端起刚煎好的药,“是二少爷带姑娘回来的,还吩咐姑娘一醒就把药喝了。”
黑乎乎的,一看就很苦。“不过是流了点血,我想不用了。”
“胆小鬼,分明是怕药苦。”
“你是端木家的三公子吧。”她看向那神气的小鬼,按年纪来推算,端木惟真的三弟也该是这么大了,对他的印象依旧是停留在襁褓里,吃喝拉撒都要人喂。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叫端木谨诺。现在知道怕了吧,我说一声你就要被扔出去。”
端木惟真跨进门槛,见他弟弟插腰放话不成体统,皱眉,“这尚书府几时是换你做主了?”他这三弟被娇宠惯了,养了不好的习性,贪玩胡闹,爷爷公务繁忙没时间管,爹娘是舍不得管,没办法只好扔来他府里,毕竟这弟弟自小谁都不怕就怕他。
“二哥。”方才的气焰立马收了不少,乖乖喊人。
钱小修好笑的看着端木谨诺的变脸,老实说端木惟真板起脸来不怒自威,她也是深有体会的。
“还不下来,我昨日让你看礼学,里面就是这样教你对待客人的?”端木惟真斥道,“去把礼学再看一遍。”
“哦。”端木谨诺跳下床,往外跑了。
端木惟真接过沁兰手里的药,道,“出去吧。”
沁兰偷瞧了钱小修一眼,孤男寡女的有损那姑娘的名声,只是她无置喙的余地。“是。”
钱小修心想,端木惟真不是说她若是惹祸上身他绝不插手么。她可不认为他那时是口是心非,他进了朝廷被端木鹤延调教那么久,自然而然生了硬心肠和过人手段也是不出奇的。
他冷硬道,“把药喝了,否则你身上的余毒解不了。”
“毒?”
“你该知道你的体质异于他人吧。”
当然知道,老大夫和她说过了,为此她付出了代价就是要忌口。
难怪她不过伤了一小口子,流了些血却会头晕目眩。
端木惟真平静的分析道,“泸陵王根本不会留活口,刀上抹了毒,想放长线钓大鱼,就算最后钓不到,等那刺客发现自己中毒了也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大人怎么知道得这般详细的,是您将我救回来的,莫非当时您在附近。”
在附近,然后看见同僚被行刺也没有高声呼救,只是冷眼旁观?
东野昊上台后,她只听说端木一家圣宠未减,依旧是地方官员巴结的对象,但毕竟地方官不在权利斗争中心,圣意如何只能靠着表面的现象去揣摩,始终是悟不透。
端木惟真没正面回答,算是默认。“泸陵王是皇上扶植的势力,这个人行事太过极端,日后你见到还是绕道的好。”
钱小修接过苦药,心理默念味觉失调味觉失调,面上极痛苦的把药喝掉了。端木惟真又递过一杯茶,钱小修把碗给他,抢过杯子,只想把苦味快点压下去。
“这茶可是用灵泉寺的山泉水泡的,你这么喝真是牛嚼牡丹。”
“我不爱喝茶,只是想压下药的苦味,大人喜欢,见我不品才会这么说,不过是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她说完竟看见端木惟真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怎么了?”
“泸陵王在台秀楼附近安插了人,你体内的余毒要清得再喝六七日的药,你若是被抓即使最后不死毒不清以后也会是个病君,这几日你就留在这里吧。”
“台秀楼的人……”钱小修急了,想到台秀楼的人,怕泸陵王会对他们下手。
“与其把人抓了打草惊蛇让你跑掉,还不如按兵不动,让你以为事情过去再自动现身的好。”
十年能让人脱胎换骨,由心无杂念到工于心计,只是这种变化,她心里五味杂陈。
“我把沁兰留下,你有事就和她说,她会打点。”
前几日端木惟真还要和她划清界限,现在他是在帮她吧,怎么前后态度落差这般大,她面前站着的这个端木惟真不会是别人易容的吧。
有点冲动想去扯一扯他的脸。
她狐疑的瞧着他,端木惟真气道,“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介意卖泸陵王一个人情,通知他的人把你抓回去虐待至死。”
钱小修赔笑道,“怎么会不愿呢,只是我若是多日不回去,台秀楼的掌柜以为我死了,瓜分我的钱财卷款潜逃就糟了。所以想请大人帮个忙,找个人去传话,就说萝卜还在萝卜坑里就行了。”
“我会派人去的。我会对外说你是我的贵客,除了沁兰外没我的允许,其他人不许打扰到你。你也可以在后院走动。”她那疤太显眼,府里也有人去过台秀楼用膳,只怕见了她的面貌会认得她。他没好气的问道,“还有什么要求么?”
再得寸进尺,她怕他会按耐不住把她扔出去,这人脾气不好,她知道。钱小修笑道,“没了。”她看着端木惟真把杯子放回桌上。
以前她不懂,但这次回来她听说灵泉寺的泉水每年才从地表冒出那么一点,珍贵的很。他都用这茶招待客人?
“把三少爷踩过的那张被子换一换,至于她有什么吩咐你照做。”她听到端木惟真和外边的沁兰这么交代着。
真是怪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