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簇新马车粼粼的驶向夜晚,沿小路前往红染村。
贺兰玖起初还嫌弃临时准备的座驾不够宽敞,没地方搁他那一双腿,但几近荒废的村庄周围并无大道,这辆马车堪堪挤在小路上前行,直到掌灯时分才看见村落的影子。
“这村里的人染布手艺或许不错,种地本事却不怎么样,农田荒废得也太厉害了。”钱亦尘撩开车厢的布帘望向田野,农田里一人多高的枯草间稀稀拉拉夹着几根干瘪的高粱,十足萧条。
贺兰玖对那些高粱长势如何不感兴趣,手臂枕在脑后拉长了调子:“相公啊——”
“干嘛干嘛!”迁移陈不耐烦地回头,发现自己居然答应得这么流畅,捂着脸默默转向一旁,“村子已经到了,你最好赶紧准备衣服。”
红染村那一片稀稀拉拉的房子没什么可看的,比较显眼的只有盛家被小院围起来的几间瓦房,称不上崭新好歹也算窗明几净,一看就刚翻修过。
“那是我在回乡之前先派了人来修整的,屋子都干净得很,可以住人。”盛元笨手笨脚的卸了车,将马牵进院子拴起来,小跑向北边的瓦房点灯,“我娘子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失踪的,窗户都好好关着,我一慌直接跑出去,其他东西……也都没碰过。”
家具陈设都保持着昨晚的样子,锦被方方正正的在床上叠起,圆桌上三盘小菜还算新鲜,不过因为盛元逃走时没关好门,上面落了层薄灰。
钱亦尘低头,突然发现唯一的一双筷子旁边还有个浅浅的圆形印子,片刻后才想到那里应该放过一个小酒杯,倒酒的时候洒出来一点,水渍干涸后留下的痕迹。
但这个房间里找不到酒杯,连酒壶都没有。
“差不多到亥时了,请道长……大哥和嫂子在此处休息,我歇在南边的屋子里,喊一声就能听见。”盛元怔怔地开口,表情无法挤出半点喜气。
……这表演也太让人出戏了啊!
新晋导演钱亦尘,看他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也不能挑剔什么,最后认真保证:“我会查出真相,帮你找到她的。”
盛元扭头看着干干净净的床铺,眼睛眨了眨突然泛起水光:“昨天娘子还在这里……”
话音未落,院内突然传来一声呼唤打断伤感,悠长而且不耐烦。
贺兰玖脑袋上扣着凤冠盖头,唱戏似的跳下车:“相公啊——”
“娘子啊……”钱亦尘被破空而来的呼唤搞得全身发毛,情真意切地迎了上去,“你咋还没丢呢?”
按照惯例,一身鲜艳嫁衣的贺兰玖独处了半天,应该早失踪了,或者现在时间不到子夜,作祟的家伙还没起床?
贺兰玖半点新媳妇的姿态都没有,眼前看不见东西也不妨碍他大步流星走过来,娇嗔地捶了一下他胸口:“还没洞房,我怎舍得离开?”
“咳咳咳咳!”钱亦尘几乎被捶出内伤,胸口憋闷很想吐血,“别闹了,赶紧进屋当你的诱饵去。”
说话间盛元已经找出两只红烛,点燃后熄灭了油灯,新房顿时在烛光中显出几分喜气。
钱亦尘安抚地拍了拍他肩膀:“没别的事你就先去歇着吧,我今夜不睡,妖邪一旦靠近就会察觉到,只要能发现一丝痕迹,肯定能顺着找到你娘子,放心。”
“是,是……”盛元感激地连连点头,离开时张罗着帮忙关门。
钱亦尘正好也打算这么做,两个人的手亲密叠在门板的同一处,又立刻收回去。
“让我来吧。”盛元诚惶诚恐的将两扇门板合起。
钱亦尘倒不是很介意这个,回头向娇羞状的娘子走去,摩擦了一下指尖。
看来盛元真的很担心妻子,手掌冰凉的程度都跟贺兰玖差不多了。
“都说拜堂要喝酒,怎么这里什么都没有。”新娘子一掀盖头拨了拨那几盘小菜,嫌弃地走开了。
钱亦尘将桌上的一对红烛往里挪了挪,回到床尾坐好:“你还真当自己在成亲了?安静坐那儿,别说话,也不准睡。”
“你不让我说话,我肯定要睡着的。”贺兰玖在屋里走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无趣地坐了过来闭上眼睛,“睡觉了,别叫我。”
“不能睡,不然我肯定也跟着犯困!”钱亦尘赶紧拦住他倒向床铺的身体。
贺兰玖刚接触枕头,立刻狡猾地睁开眼睛勾住他脖子:“你说的有道理,既然成亲,就要醒着做点夫妇该做的事情。”
钱亦尘不由自主的向他栽过去,赶忙用手臂撑住身体避免亲密接触:“什么夫妇该做的,小家伙你懂什么!”
在老宅的时候蓝终叫他年轻人,却称呼贺兰玖“小家伙”,知道了真实年纪后才觉得没叫错。
本来就是个小家伙啊,虽然从长相上看不出来。
贺兰玖直接把歪歪斜斜的凤冠拿下来,挑衅地收紧手臂:“我怎么不懂了?你之间放在身上的那个法器……就是那个亮晶晶的,我翻过里面的东西。”
钱亦尘的脖子像被枷锁拘束般下坠,离他的胸膛只差半寸,身体僵硬到一层层出冷汗:“你翻那个做什么!个熊孩子,能不能学点好?”
他知道贺兰玖说的是什么了!
那个平板电脑,里面不光存储着大量攻击反派的言论,还有他私人珍藏的几部小电影啊!反正平常就自己一人用,钱亦尘连加密的伪装都省了,随便放在一个新建文件夹里。
——然后居然被这家伙翻腾出来了?他能看得懂简体字吗!
钱亦尘崩溃的刚想追问,又意识到看那种东西完全不需要认字……
怪不得住进华娘酒肆的第二天,充满电的平板就自动关机了,起初他以为是在这个世界水土不服,原来是被贺兰玖玩儿没电的?
孩子,你这样的人才回到现代,很有可能成为一名网瘾少年啊!
“如果不好的话,你留着它干嘛?”贺兰玖微笑着收回手臂感叹,“道法玄奇,连春宫都是会动的啊……”
钱亦尘后颈的压力一松,连忙用枕头把脸埋起来:“求求你别说了。”
这算什么,他给未成年人造成严重的不良影响吗?哪怕用生理卫生知识教学也搪塞不过去啊!
贺兰玖在他旁边,闷笑声越来越大:“哈哈哈,为什么有些事情你可以知道,但别人知道了就不行?”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钱亦尘恼羞成怒地低吼,一抬头看见他的新妇红妆更来气,“你还小,有些事长大了再说。”
贺兰玖满不在乎地将厚重繁复的红袍扯开一点,露出线条精悍的胸膛:“……那封梵算是长大了吗?你喜欢他?”
“嗯。”钱亦尘针对第二个问题不假思索地点头,又立刻解释,“不是你理解的那种喜欢,就和人喜欢吃桃子差不多,准确来说是欣赏,我欣赏他。”
“那你们要成亲吗?”
钱亦尘无力地抱住枕头:“我承认自己给你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但不是喜欢就必须成亲的,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方式表达感情。”
“也对,我看到的那个法器里根本没有成亲相关的东西。”贺兰玖自顾自地曲解他的意思,“那你为什么喜欢封梵?”
“……他长得帅又重情义,积极向上健康阳光,总之全身上下都是值得学习的优良品德,最重要的是,不会乱动别人的法器!”钱亦尘掷地有声的往主角身上套形容词,不管合不合适。
珍藏的小电影被看了没什么,但他现在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判断对方的年龄,只能通通拒绝。
贺兰玖听得有点发怔……
钱亦尘半晌没等到回复,想翻身而起时才听到绵长清澈如流水的询问。
“我没什么值得学习的美德,阴暗的要命,还乱动了你的东西,但也想让你喜欢我,行吗?”贺兰玖终于回过神来慢慢说完这句话,手臂撑着身体贴在他身边,眼底闪过亮晶晶的光。
那种神情太过认真,让人根本无法拒绝。
明明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却让钱亦尘鬼使神差地点头:“行……啊……”
大不了,以后再也不黑他了呗。
贺兰玖得意的笑起来,靠墙坐时没了那种懒洋洋的态度,一副认真守夜的模样:“这可是你说的,以后可不要反悔。”
红烛爆出一小朵火花,转瞬即逝,室内的光芒更加明亮,屋外夜色也更加深沉。
钱亦尘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咳嗽几声重重强调:“我就算喜欢你,那也是人喜欢吃桃子的感情!”
“那你喜欢吃桃子吗?”
“……还行吧。”
“这不就得了。”贺兰玖把珠钗一根根从黑发间拔下来,突然听见门外的声音眉头一皱,“嘘。”
钱亦尘立刻安静,用目光询问:院子里有人?
片刻之后,贺兰玖松懈下来摇头:“……大概是我听错了,没有脚步声。”
钱亦尘仍然不放心,要知道在华娘酒肆的时候,那个脑袋大半夜低低的贴在床边从缝隙里往里看,也是没有脚步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