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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眼尖的阍人发现阿豆的异状,急忙拉住她的胳膊,疑惑的问道。
“你要做什么?
世子妃莫名暴毙,你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人,怎么可以现在离开呢?
站在这里不要动,我马上叫人去通知世子。”
阿豆目光呆滞的望向眼前的阍人,呢喃着说道:
“我要去找医官,我要让医官救活我的主人。”
阍人望着阿豆有些痴傻的神情,不知该说什么好。
想了半天,只得勉强劝慰道。
“那也用不着你去,你现在状态很不好。
这种传唤医官的事情,还是让我来吧。”
说完这话,那名阍人便将阿豆交给了身边的女奴们,叮嘱她们照顾好阿豆,不要乱跑后,匆匆地朝着医官的住所跑了过去。
阿豆愣愣的望着那名阍人离开的方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只能呆呆的立在原地,任由耳朵里塞满周围嘈杂的议论声。
很快,整个世子宫的宁静都被这些纷扰不休的议论声彻底震碎了,消息一直传到了诡诸的寝宫里。
正在处理政事的诡诸听到门口寺人吵嚷的声音,内心深处顿时涌起了一阵强烈的不安。
但是,他却不敢让自己多想,生怕因为自己荒谬的胡思乱想,造成心爱之人被冥冥中诅咒的厄运。
那名阍人很快叫来了医官,但和医官一起来的,还有刚刚得知消息后,便立即匆匆赶来的诡诸。
还没开口问出最想要知道的那个问题,他便听到殿内传来悲痛万分的哭泣声。
诡诸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进姬姝的寝宫内,一进门便看到了跪倒满地的女奴和寺人。
这一刻,他忽然间无比清醒的意识到,那个陪伴了他最久,也让他最深爱的女人,真的永远离他而去了。
阿豆木然的跟随着诡诸进入殿内,看着医官俯下身仔细检查姬姝的脉象和气息。
然后,看着医官面色凝重的站起身,对诡诸遗憾的摇了摇头。
阿豆压抑已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地喷涌而出,再一次地洗刷了她早已苍白不堪的面容。
她实在想不通,生性恬静内敛,安分守己,每日只知道痴痴守在寝宫里盼望世子来临的主人,为何会突然遭遇这种飞来横祸。
就在今天的黄昏时分,她还为姬姝送过茶点。
那时的姬姝,还活生生的坐在窗边,凝视着窗外的林木轻吟她爱唱的歌谣。
只是,不到两个时辰,她却变成了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她无声地躺在榻上,再也看不到窗外的景色,唱不出她熟悉的歌谣。
诡诸微皱着眉头走到仍被轻纱笼罩着的锦榻边,轻抚过姬姝早已僵硬冰冷的脸庞,目光里满是悲伤和柔情。
得到消息后闻讯赶来的诡诸妾室姬琼,在门外看到这一幕,本想说出口的所有话,都硬生生的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知道,在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
这么多年,诡诸真正的心意,她和妹妹姬柔,甚至也包括姜佩,看得都很明白。
唯一不明白的,大概只有现在已经躺在那里安静“睡着”了的姬姝吧。
姬琼用力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示意了一下门口的阍人,让他们不要打扰诡诸。
然后,她深深地望了屋内一眼,无声地退出了院门。
此时的诡诸,正深陷在曾经跟姬姝共度过的那些美好的回忆之中。
在他的脑海里,还清晰地记得姬姝曾经仍然在世时的俏丽模样。
在他的印象里,姬姝似乎从来没有在他的面前露出过情绪激动的神情。
每次见到他的时候,脸上总是停留着温和的笑意。
就连此刻的她也是如此,永远沉眠在梦乡中的女人,依旧面色如生,平静而又安然。
美丽的墨眸轻轻的闭着,嘴角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正在享受着和夫君难得的相处时光。
她在临死前,还记得努力不让自己露出曾经痛苦挣扎过的表情,尽可能以还算安详的姿态躺在榻上。
正因如此,当诡诸匆匆赶来时,竟曾有过一刹那的怀疑,这是不是那个向来不会说谎的女人对他开下的第一个玩笑。
也许,她是因为太过思念夫君,才会想出这样可笑的办法,试图吸引他太久没有降临到她身上的关注。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绝对不会怪罪她。
他甚至想好了,在姬姝突然醒来时,对她故作恼怒,说一些无伤大雅的责备之词。
然后,在那个向来温顺胆怯的女子信以为真,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时,再告诉她,那只是他跟她开的一个玩笑。
他不是不知道,自从姬姝失宠后,晋宫中的奴隶们都不再把这个名义上的女主人放在眼里,时常欺辱姬姝。
但是,他不能在所有人的面前去公然维护这个让他无比心爱的女子,只能在暗地里派人秘密处死这些胆大妄为的贱奴。
当然,这一切,其实根本没能瞒过姜佩的耳目,但却没能传入姬姝的耳中。
不该知道的人,一直都知道,而该知道的人,却一直都不知道。
姬姝也不知道,其实诡诸经常会悄悄地去她的寝宫看望她。
只是,诡诸深知那时的自己不得不借助姜佩齐国宗女的强大背景作为依靠,做出了很多迫不得已的错事。
不但违背了当初与姬姝新婚时许下的誓言和承诺,更深深伤害了她柔弱的心灵。
他没有颜面进门与姬姝相见,更何况,姬姝也不肯再见到他。
所以,他只能久久地徘徊在她的门外,静静地让夜空见证他始终不变的初心。
诡诸至今还记得,那个无比寒冷的风雪之夜,当他亲自率军灭掉贾国之后,重新回到了曲沃。
那一夜,他一个人独守在姬姝的寝宫门口,冒着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雪花,静默的望着宫内的灯火透出的光明犹豫不决。
最后,还是偶然路过掌灯的女奴阿豆,偶然间发现了诡诸被雪落满了一层的身影,将他暂时带到了旁边的侧殿里取暖。
阿豆告诉诡诸,姬姝自从失宠以来,从未对她说过一句责怪诡诸的话。
只是在得知前线传来的贾国终究被灭的消息之后,姬姝忍不住一个人躲在房内独自啜泣,一直哭到眼睛都肿得睁不开。
无论阿豆当天如何努力地试图开解她的情绪,告诉她诡诸只是为了身上肩负的职责和使命,才被迫做出了一些他原本并不愿意做的事情,却依然没有收到任何的成效。
姬姝的眼泪就如无穷无尽的江水一般,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但没有半点的减少,反而日益变得更加汹涌不绝了起来。
其实,就连身为女奴的阿豆都很清楚,这世上的事情,很多都是根本没有什么必须要怎么做的,也根本没有什么绝对不能怎样做的。
所谓的别无选择,都只不过是虚伪的借口。
而有些看似虚伪的借口,也可能是真的别无选择。
有些事情,真的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迫不得已。
而有些事情又真的没有那么罪大恶极,不可饶恕。
就比如,明明获得齐国的支持并没有很多人想象中的那么重要,可是,诡诸不懂。
再比如,明明贾国的覆灭只是在这个混乱的时局里必然的结果,可是,姬姝不懂。
姬姝只觉得诡诸对她无情无爱,所以,才会毫不犹豫的率兵奔赴战场,去毁灭和占领她的母国,去杀光那些曾经生养过她的血脉相连的家人。
他将姬姝的心伤得千疮百孔,血痕累累,再也无法弥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