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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歌珠澜无端的控诉,迎上黎姨娘保护狼崽般愤怒凶暴的目光,歌细黛的眸色很沉静,波澜不惊的,似千年熟睡的深湖,任何举措都无法使其泛起浪涛。
见歌细黛悠然从容的依在案旁,带着置身事外的注视,黎姨娘几乎无法压抑的要发作。怀里的女儿在痛哭流涕,她握紧了拳头,眼神里毫不掩饰住撕碎一切的犀利,这个贱蹄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伤她的心肝女儿?
察觉到黎姨娘越积越盛的的暴戾气焰,歌细黛只是微微的垂了下眼帘,平和的道:“黎姨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既然避免不了要对峙,歌细黛处乱不惊的接招了,或上风或下风,且不能将分寸丢了。她们针锋相对,让仆人们在旁边观赏,却是显然有*份。
黎姨娘也有心避开家仆,毕竟她是大小姐,身为姨娘可不能不给她面子,尽管她比软柿子还好捏。
“澜儿,娘会为你做主的。”黎姨娘控制着情绪,先是低声温柔的安抚了女儿,逐又换了副神情,带着威严命道:“带小姐去上药。”她索性连个‘二’也省了。
黎姨娘的贴身丫环芷风上前,从黎姨娘的怀里抱起歌珠澜,领着其它丫环离开时,暗暗鄙夷的翻了歌细黛一个白眼,心道:贱蹄子,好好的反醒道歉吧,愿你能得到黎姨娘的宽恕,真是自找苦吃。
尽管芷风的举动很细微,歌细黛的余光还是捕捉到了芷风的不敬,她神色不变,心中已记下。
在看到绮云跟着芷风走开时,才想起此时的绮云还是黎姨娘的贴身丫环,那么,绮云是何时又是为何成为了娘的丫环?
歌细黛收回了疑惑,专注的处理好眼前事。她将怀中的小白兔放在案上,气定神闲的轻轻抚摸着它光顺的茸毛。
闺院中,只剩她们俩人。
黎姨娘的气势如洪水,有树摧山塌的咄咄逼人,眼睛锋利的盯着歌细黛,见她敛眉不慌不忙的逗弄小白兔,不免愤怒于她的平静,在她看似踌躇满志的姿态里,黎姨娘发问了,语气当然不强硬,而是委婉,态度自然也显得和气:“不知澜儿做了什么,惹得大小姐不高兴了?”
“澜妹尚幼,不管做什么都是天真烂漫,只会招人喜欢。”歌细黛为表尊重,便端庄直立,微微收着下颌。
“澜儿的确尚幼,平日里老爷宠她溺她,骄纵惯了,若是在大小姐面前有言行不妥之处,还请大小姐莫要介怀。”黎姨娘按捺不满,言语里透着歌珠澜比歌细黛在府中得宠的神气。
“说起介怀,却有一事,”歌细黛可不喜欢兜圈子,她侧目瞧了一眼小白兔,叹道:“方才小白兔抓伤了澜妹,很使我耿耿于怀,”想起歌珠澜说的‘是她让兔子抓我的’,她巧妙回应道:“若我能事先领悟到兔子的心事,或者,兔子听得明白我说的话,不该发生的事,可能会避免。”
出乎黎姨娘的意料,歌细黛的态度很诚恳,言语也很和顺,轻松的脱清了干系,丝毫未留下把柄。有一点想不到的,是她竟然把责任全推到兔子身上了,那么,就杀鸡儆猴,哦,不对,杀兔子儆大小姐。
黎姨娘眸中闪过一丝冷光,语气依然委婉的说道:“这只兔子实在粗野蛮横,不如交给澜儿问责,也能使大小姐释怀。”
歌细黛的唇角微微牵动,神色中流露出了对兔子的溺爱,说道:“它刚进府中,有些生疏,在受惊后难免举止鲁莽了些,是有错。”
黎姨娘见她承认有错,心中在舒畅的同时,也在寻思,她与兔子不能沟通,是兔子抓狂了澜儿,若生硬的谴责她,借这件事打压她,显然火候未到。不能冒险,十年都等了,再等些日子也无妨。既然有了箭靶,黎姨娘就准备走了,“我让绮云来取。”
“取什么?”
“兔子。”
“兔子?”歌细黛诧异的抬眼瞧了一下姨娘,顺势便将小白兔捧在怀里,“姨娘为何让人来取我的兔子?”在说‘我的’时,她的语速很缓。
“交给澜儿问责。”黎姨娘眼睛一亮,她变卦了?变卦的好,正好能有机会向她施压,把她捏得再软一些。
“为何要交给澜妹问责?”歌细黛保持着她的温和有礼,姿态从容闲适,缓缓地道:“它是我的心头好,我宠它溺它,即使它骄纵鲁莽做错了事,也该是由我问责。”她微微一笑,“就不劳姨娘和澜妹费心了。”
黎姨娘的心陡然一沉,她是在公然挑衅?似乎那又不是挑衅,而是提醒?总之,不得不认真的审视她,她以前图清静,终日冷着一副脸。而如今,她的脸色分明很鲜明,带着生机,是那种与世无争却能对世事明净的清华。抑或,是错觉?她依然没变,只是以前轻视了她?
在黎姨娘尖锐的要剥开她一探究竟的注视下,歌细黛悄然收起了光芒,神情中恬静依旧。
发现她还是那副漠然的样子,薄柔的得像一阵风就能吹散的雾,方才的错觉真是高估了她。黎姨娘就要显露出威信了,冷道:“它抓伤了澜儿,你如此袒护,是轻视澜儿是庶出?”
歌细黛直接回了两个字:“从未。”
“那请大小姐给澜儿一个交待。”黎姨娘略带傲慢神色,透着在家仆面前常摆的威信,直截了当的兴师问罪。
“应该给澜妹交待的,恐怕是姨娘。”歌细黛可不能任她摆布,同时,也要让她清楚的知道,她没有能力摆布得了她。
“哦?”黎姨娘斜眼瞧她。
“澜妹未经我的允许擅自动我的小白兔,使它受惊,慌乱之下用爪子自卫,”歌细黛语态轻柔,声音温和到毫无棱角,说的话可都是字字钉在黎芷的心坎,“在姨娘的监管下,澜妹的此举是从何处学到的?”
黎姨娘脸色一沉,已平息的怒火顿时腾的升起,燃得很旺。一抹戾气自眼底铺开,顷刻间,铺遍了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本是妩媚似水的眸子,此时却充斥血色的残忍与狠毒,像极了在空中盘旋正箭一般冲向猎物的秃鹫。
剑拔弩张,气氛骤然尖锐到窒息。
歌细黛的气息平缓,云淡风清的,没有丝毫被压迫到。她知道这个时刻迟早会来,她必须要及时捍卫嫡长女的地位,以及娘的颜面,不容她忍让。
既然要对她另眼相看,那就要慎重。黎姨娘识时务,一直都不是冲动的人,她深吸了口气,在渐渐的调节着情绪,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用询问的口吻道:“大小姐的意思是?”
歌细黛假装不知道黎姨娘的暴恼,跟着笑笑,云开雾顿,道:“我的意思还请姨娘慢慢想想,应该会想明白的。”
黎姨娘的眉宇间定格了一瞬窘迫,随及嫣然笑道:“是该慢慢想想。”
“若黎姨娘没有别的事,”歌细黛摸了摸小白兔的头,唇角带着微笑,清淡地道:“我要去给小白兔寻些草料了,晚些时候,我自会去探望澜妹的伤情。”
黎姨娘颌首,立在原地未动,当歌细黛抱着小白兔踏出闺院后,她脸上僵持的笑还丝毫未褪。想不到,真想不到,她气得咬牙,握紧了拳头,怨气更盛。
穿过花园,歌细黛进了仓央瑛的院落。
仓央瑛懒洋洋的躺在树下的摇椅上,容色中带着几分倦意,那是深入骨髓的疲倦。
“娘……”歌细黛蹲在娘的身旁,轻轻的为娘捶腿。
“衣裳裁制的不错。”仓央瑛阖着眼帘,声音软弱无力。
歌细黛原以为娘会问为谁裁制,等了片刻,只见娘已沉溺在那份安享里。当她的目光触到娘眼角淡淡的鱼尾纹时,她的心莫名一惊,有多少韶华流逝在虚度中?
她想了想,问道:“娘到皖国十余年了,是否怀念鄂国的山水美景,可曾想过重归故土散心?”
“故土已无立足之地。”仓央瑛揉了揉太阳穴,慢条斯理的述道:“当初受圣宠的公主,此时,怎受同父异母的新皇待见。”
不知为何,歌细黛心中酸楚,她缄口不言,暗自坚定:让母亲荣归故土,便是此生夙愿。
仓央瑛坐起身,伸了个懒腰,笑看着女儿,摸了摸她的头。
“娘可有夙愿?”
“有,娘想亲眼看着你嫁给一个全心爱你的男子。”
上一世,歌细黛要嫁给景世开,仓央瑛曾婉言劝过,怎奈她固执的决心。那时,仓央瑛说:别嫁给一个你爱得多的男人,会毁了你。
这一世,歌细黛要完成娘的夙愿,会嫁给一个全心爱她并且她全心爱的男人。
当然,歌细黛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撮合爹与娘,使他们冰释前嫌的相亲相爱,使黎姨娘无可趁之机的熄灭被扶正的妄想,必须让娘稳当歌府夫人。
让丫环们摆好长案,歌细黛便在仓央瑛的摇椅旁,继续裁制衣裳。
手指触摸着艾绿色布料,一针一线在密密穿行,歌细黛想起了师傅宁潜,他继续活着了,继续喝酒,继续他的一百二十三片肉,继续一脸认真样的打趣,继续他的她尚不知道的。
仓央瑛侧身偎在摇椅中,如此闲散的混日子,她只想太太平平的等女儿出嫁,便是终了。除了身临其境,任谁也无法体谅一个在爱与痛中度日如年的荒凉之心。
正在缝衣裳时,歌细黛的余光看到了歌中道走过来了,她灵机一动,佯装没看到爹,扭头对娘说:“娘准备何时回鄂国?女儿能不能跟娘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