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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山中的一处山坳,此地三面环石,一面临空,是个避风结庐的好地方。
一个浑身被罩在宽大黑色斗篷中的人影站在崖边,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眸,看着远方的天空。
完全看不出此人究竟是男是女?年龄几何?突然,那双清亮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讶异,随即慢慢消散。
黑影扭头走进山林,穿过稀疏的树林,迎面是一座低矮的石屋。石屋有些破败,应该是山间的猎户所建。
一个身材高大,模样英朗的汉子正扶着一张巨大的牌匾,将牌匾挂在石屋顶上,尽力挂得端正。
牌匾不知用何种材料打制,漆色斑斑驳驳,看起来应是上了年头的物件。牌匾上铭刻着三个苍劲大字,曰:天机阁,直觉气势非凡。
黑影走到石屋前,抬头看着那英朗汉子的认真模样。
“张养浩...你有意思吗?每到一个地方,你都要将这牌匾再挂一次,你有意思吗?”声音沙哑干瘪,似是枯朽的老头。
被叫做张养浩的汉子终于挂好了牌匾,满意的点了点头,扭头看向身边的黑影。
“吾等不死,天机阁便永存。”目光中充满虔诚的热切,“千寻,那辆牛车走到何处了?”
两人相依走进石屋,张养浩随意走到一处坐下,而那个被称作千寻的黑影摇了摇头。
“监视牛车的海东青失去了联系,想必是被这山中的猛禽杀了。”
“唉......”张养浩叹了口气,神色似有些如释重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想我等自中土便追踪那牛车,辗转万里之遥,居然还让对方逃进了雪之国,真是......”
千寻听了张养浩的话,冷哼了一声,“若非你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挂一次牌匾,祭拜一次祖宗,耽误了那么多功夫,不然我们早就完成任务了。”
张养浩听到对方的讽刺,尴尬的咳嗽了一声。
“怎么说话呢?天机阁的先辈英灵,怎可怠慢?绝不能有一丝的差错。”
“是吗?”千寻继续冷笑道,“是那牛车里的老人和少女,让你不忍心下手吧?”
千寻的话似是戳中了张养浩的心思,石屋内突然沉寂了下来,太阳渐渐西去,本来就低矮昏暗的石屋更加阴暗了,看不到张养浩的表情。
千寻再次叹了口气,开口沉声说道,“得作出决断了,不然等他们得到雪之国的接应,就更难下手了。”
“这次就让鬼家三兄弟前去,势必要杀掉那个雪琳琅。”
千寻看到张养浩还是那副模样,不由露出几分愠色,话音更冷冽了几分。
“难道你忘了天机阁传承万载的意义所在?”
“我没有忘记,没有人能比我更加虔诚!”张养浩终于开口说道:“只是....毕竟只是个小姑娘....千寻,你告诉我,你的卜筮之术肯定没错是吗?”
千寻定眼看向张养浩,目光一片坚定。
“虽然天机阁至今,已经没落的只剩下我们俩个传人了,但是师门传承了数万载的卜筮之术,难道还会出错?”
“那个少女就是开启黄泉末世的最后一把钥匙,绝对不能让她安全到达都雪城。”
张养浩听了千寻的回答,再次将脑袋埋进黑暗中,久久无言。
“让鬼家兄弟带上元剑去吧,以鬼剑破凡境巅峰的实力,再加上元剑的力量,定能确保万无一失。”
“也不知师门记载中所言,苟延残喘在雪之国的巫道众,究竟有何种手段?”
.......
荒十三根本不知道藏在身后大荒山中的阴谋,此时牛车终于慢悠悠的驶到雪之国边塞的县城,取自山北水南为阴的意思,这座边塞县城谓之山阴县。
由巨大青石砌成的高大城墙,比大荒山下小镇的城墙不知高大了多少,荒十三站在牛车上看着眼前的城墙,心中有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此时天已至黄昏,城门口拥挤着一片闹哄哄的人群,正赶着天黑之前进城出城。
几个身穿皂麻服,头戴黄色斗笠,似官差打扮的汉子正堵在城门口。
进城是要交税的,据说这也是故丞相文曲公定下的规矩。
牛车缓缓的停在城门口,几个官差抬着一个刻着“税”字的石鼎走了过来。
荒十三是知道入城税这个规矩的,但是知道归知道而已。就好比山下的那些猎户进入大荒山打猎,作为大荒山外围的王者,他也没有征收进山税。
所以当他进入雪之国的县城,当然不肯交什么入城税了,所以冷漠的把头别了过去。
那几名官差正要发怒,突然从牛车中传出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可是到了雪之国的县城?”
申屠嘉从牛车上钻了出来,此时他身着一身月白色繁琐儒袍,头戴一顶约有半米之高的大冠帽,儒袍在风中衣带飘飘,映着日暮的光辉分外耀眼。
再加上申屠嘉本来就淡雅从容的气质,让他看起来威严而高贵,就连坐在一边的荒十三也有些失神。
雪之国的山野鄙夫哪里见过这等人杰?那超脱常人的气质让他们直觉心灵折服。
申屠嘉带着和煦的微笑扫视了人群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那几名税官身上,那几名税官顿觉身子不受控制的矮了几分。
就好像黑猩猩面对人类一般,凭空感觉自己卑微渺小。
“老夫申屠嘉,自中土世界而来,吾生平踏遍世界各地,只为寻贤访道,明悟修身。听闻极北之地,无尽草原之后有一雪国,便催车游历至此。”
说完申屠嘉还朝着众人躬身一礼,可却没有一个人觉得他懦弱胆怯,反而感觉到对方如大山般沉稳。
“中土世界?......中土世界?”
这四个字在每个人脑海里不断炸响,中土世界在雪之国众民心中的地位,便不再多言了。
四下的山民包括那几名税官,都感觉心中发酸,眼睛发涩。
故丞相文曲公死后上百年,中土世界的光辉将再次照耀到雪之国的万里山河?
至于申屠嘉是否来自中土世界?所有人跟荒十三当初的表现一样,几乎是一瞬间就相信对方绝对是中土来客。
除了传说中的中土世界,还有什么地方能走出这等人杰?
人群中不断有人跪倒在地上,朝着申屠嘉磕头,膝行着靠近申屠嘉的牛车,以求能多沾染些来自中土世界的光辉。
那几名税官终于从震惊中醒来,正要叩首大拜,又感觉人群不断涌来,生怕荒山刁民冲撞了中土贵客,所以赶紧结成人墙,阻挡着身后山民的涌动。
申屠嘉看到税官脚下的石鼎,马上便明了过来。
“到是老朽孟浪了,诸位可是征收入城税的官差?”
税官的头目赶紧上前一步,躬身一礼,“小人怎敢征收大人的入城税?大人权且等候片刻,小人这就驱逐这些刁民,让大人进城。”
申屠嘉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国无制而亡,申屠嘉怎敢违背贵国的法度呢?”
说完便从袖中取出一枚银币,银币上纹饰着繁美的花纹,仅看一眼就让人迷醉。
“此乃中土世界的通用银币,可当为入城税金否?”
那税官被吓得脸色苍白,赶紧跪下连磕三个响头,“小人若是收了大人的钱,定会被雪国之民生吞活咒!求大人莫要折煞小人。”
“唉....你这是陷我于不义啊!你若不收这税金,老夫便不进山阴城!”
那税官脸上露出挣扎之色,收中土贵客的税金固然有罪,可是若因此贵客不入山阴城,让山阴城万千父老无法沐浴来自中土世界的光辉,更是罪上加罪!
终于,那税官上前了几步,双手在衣服上不断的摩擦,直到掌心的皮肤都被磨去了一层,才躬身捧到申屠嘉的面前,接过了申屠嘉的银币。
税官看着手中银光灿灿的银币,就像捧着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
这可是来自中土世界的银币啊?就此时立马死去,这辈子也是值得了。
城墙上的牛皮大鼓被敲响,传令兵飞奔在山阴县的街道上,呼喊着中土来客的消息。
申屠嘉站在牛车上,缓缓驶进山阴城,此时街道两边渐渐围聚起无数的百姓,都目光热切的注视着站在牛车上的申屠嘉。
当牛车驶到山阴县的县衙前,一个衣冠端正的官员走了过来,先是朝着申屠嘉一礼。
“中土贵客前来,真是另鄙县蓬荜生辉,我乃山阴县主簿,我家县君有言,蓬蒿垢面不敢惊扰了贵客,待今夜沐浴焚香之后,明日才敢登门拜访。”
“贵客可随我前往驿站休息。”
申屠嘉也还了一礼,“不敢,是老夫惊扰了贵县。”
随后,申屠嘉三人就被安置到县衙的隔壁院子,荒十三此时才从迷糊中惊醒,本以为他得知申屠嘉来自中土世界,已经表现得够不堪了。
没想到......
故丞相文曲公在雪之国的烙印,即使过了百年,依然沉重深刻。甚至雪之国对于中土世界的情怀,因此发酵得更为醇厚。
这让大荒山的绝对王者,感到异常的愤怒,心中还有种莫名的酸涩。
待外人散去,荒十三朝着申屠嘉冷哼了一声,然后就逃似的钻进了他的房间。
雪琳琅怯怯的看向申屠嘉,申屠嘉抚了抚雪琳琅柔顺的青丝,露出和蔼的笑容。
“没事的,只是一个被惯坏的小家伙再使小性子呢?哈哈......”
荒十三躲在自己的房间,房间里一片漆黑,他紧紧的抱着怀中的逆牙,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让他稍稍安心。
自从跟着申屠嘉走出大山,他的内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惧意,这种惧意并非来自力量的威胁,开玩笑,他可是来自大荒山的王者!
畏惧的是陌生;畏惧的是不受掌控;畏惧的是心中按捺不住的渴望。
这里不再是大荒山了,这里是一个全新规则的世界,他不能提着逆牙出去大杀四方。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他的心不断的在告诉他,他必须融入到这个全新的世界中去。
“十三哥哥,要吃晚饭了。”
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荒十三没有出声,没过多久,房间的木门就被缓缓推开,一道娇小的身影,如小猫一般怯怯的走了进来。
荒十三身子又猛得紧绷起来,然后又慢慢的放松,突然感觉心身一片舒爽。
因为房间太黑,雪琳琅看不见荒十三的身影,“十三哥哥,你在吗?”突然雪琳琅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身子一歪,发出了一声娇呼,朝着地上倒去。
黑暗中的荒十三如闪电般窜出,伸手扶住雪琳琅的娇躯,然后手中一片香软,吓得他又赶紧躲开。
雪琳琅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十三哥哥,我来喊你过去吃饭。”
“我不去!”
“咯咯......”
“你笑什么?”
“爷爷说,你是在使小性子,看来还真是啊!十三哥哥......”
雪琳琅突然间喜欢上这种黑暗的环境了,因为看不到对方,对方也不会看到她的神情,所以她的胆子大了一些。
黑暗中,她可以放心大胆的娇笑,可以作出各种娇憨俏丽的表情,可以偷偷的脸红......
她不知道,其实黑暗对荒十三的目光,并没有一丝毫的阻碍。
所以荒十三感觉,他的心被眼前的少女慢慢撕裂开来,也慢慢的放弃了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