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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致带着一群端着晚膳食盒的宫人朝康福宫这边走,见满儿在踢着一个牛皮蹴鞠,不偏不倚正好踢到了曾珏的腿上,然后落在他的脚下,再向前滚动。
曾珏一步上前,弯腰将牛皮蹴鞠拾了起来,满儿跑到他的面前,道,“谢谢玉凌子叔叔,你陪我一起玩好么,”
“好啊,”曾珏牵起满儿的手,来到一块空地上,和满儿一起玩蹴鞠。两人一起小跑着,一起欢笑着。
“以后你每日都陪我玩好不好?”满儿玩得很开心,仰头问道。
曾珏犹豫了一下,蹲了下来,摸了摸满儿的小脸,道:“我也想每日都能陪你玩,可是……”他怕二弟不高兴啊,都说好了就三日。
站在远处的曾致听满儿喊他自己的亲爹为叔叔,顿时心里一拧,见他们亲父子玩得开心的画面,心里更是五味杂陈。他突然感觉,这简直就是自己的罪孽啊!
“满儿!”曾致朝他们走了过来。
满儿见曾致过来了,便跑到曾致面前,喊:“父皇,以后你让玉凌子叔叔每日都来康福宫吧,他说他也想每日陪我玩!”
曾致听满儿喊自己为父皇,他都不敢看曾珏,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没脸看自己的大哥。若大哥有一日知道他故意隐瞒,他该如何解释?
“满儿,玉凌子叔叔只能陪你玩这几日了。你明日开始去国子监读书吧,父皇已经帮你找了三个伴读,年纪都和你一般大,你可以和他们一起玩。”
满儿听说去国子监读书有伴玩,高兴得欢蹦乱跳,“好哦好哦,我明日就要去读书喽!”
曾致牵着满儿进康福宫,满儿还回头朝曾珏挥了挥手,再扮个鬼脸,才跟着进去了。曾珏羡慕又惆怅地看着曾致牵儿远离自己的视线。
曾致整个过程中始终没敢看一眼大哥曾珏。他失魂落魄地进了康福宫,宫人们见曾致不高兴,都赶紧摆好食盘,退得老远老远,连呼吸都紧屏着,生怕恼了曾致。
宝芬听说皇上要进来了,早早就跪下了,低垂着脑袋。
曾致根本没心思注意她,一进来便坐下了,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的那一幕。
“皇上,宝芬来了,她还在跪着呢!”宝菱提醒一下。
曾致懵然抬头,看了一眼宝菱,再看了看跪着的宝芬,“宝菱,她是你妹妹?宝芬?快起来吧!”
宝芬起来后,便远远地立在一边。
曾致又起身来到餐桌旁坐下了,宝菱与满儿也都跟着坐下,宝芬还不敢动弹,一直低垂着头。
宝菱起身将宝芬拉着坐下,道:“皇上,宝芬可以跟着一起吃么?”
曾致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宝菱这么一说,抬头扫了一眼一直低头的宝芬,朝她淡淡一笑道:“宝芬,你别太拘谨,都是自家人。”
宝芬听曾致说是自家人,便放松了些,皇上能把她当自家人,该是多荣幸的事啊,她终于敢略微抬头瞧一眼曾致了。
不瞧不打紧,这一瞧,她顿时呆住了。
眼前的皇上如此年轻、如此英俊,还一点架子也没有,他那个淡淡的笑容,让宝芬有些恍神。皇上果然是皇上,这等姿貌这等风度比平时见到的那些凡夫俗子不知强多少倍去。
宝菱见宝芬看呆了,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快吃吧。”
宝芬被宝菱这么一碰,终于回过神来,窘得脸通红通红。她心里暗惊,自己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能盯着皇上看这么久呢!
宝菱知道宝芬这一眼便对曾致刮目相看,甚至是一见钟情了。
宝菱也不知自己有意撮合他们的做法对不对,因为听宝芬说想找一个有头有脸而且对她好的人。曾致是皇上,当然够有头有脸了,至于能不能对她好,这让宝菱有些担忧。因为曾致从进来到现在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还没有正眼瞧一下宝芬。
宝菱知道,若曾致真能喜欢上宝芬,以他的为人,绝对会对她好的,怕就怕……曾致一根筋。
用过晚膳后,宝菱找出一副围棋来,说:“宝芬,你陪皇上下几盘棋吧。”
宝芬犯窘地说:“姐,我……我不会下围棋。”
宝菱怔住,突然想起宝芬自小没读过书,更不会下围棋,不像她,因为在靖宁府读了几年书,还整日与曾珏一起下棋、作诗、猜字谜。
曾致见宝菱拿出了棋盘,也提起了兴致,不愿再想刚才的事,来到棋桌边坐下,道:“宝菱,陪朕下几盘吧。”
宝菱寻思了一下,柔声道:“宝芬不会下棋,皇上能不能教教她?”
宝芬听姐姐这么说,有些激动地坐在棋桌的另一头。没想到,曾致却脸露失望,他还真没这等闲情去教一个刚认识的小姨子下棋。
但他也不好直说自己不愿意,便没作声。
这时,满儿跑了过来,“父皇,你教我下棋吧!”
“好,父皇教你。”曾致爽快地答应了,见宝芬坐在对面似乎很尴尬,他便补了一句,“你们一起学吧。”
宝芬朝曾致柔媚一笑,点了点头。
宝菱见安排妥当了,她就转身回书房了,伏桌写写字、看看书。
曾致回头看了一眼宝菱的背影,心里又是一阵幽叹。
曾致教满儿与宝芬下了好几盘棋,宝芬一点长劲也没有,还没有满儿学得快。曾致笑而不语,他是不会直说宝芬没有宝菱聪明的,尽管他在心里已是这样认定的。
见满儿也有些累了,他便哄着满儿睡觉。满儿睡着了,他见宝菱一直在书房也不肯出来搭理他,就走出了康福宫。
这时,他见曾珏也已不在院门前,而是换了新的一批当值的侍卫,他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回了他自己的永和殿。
宝菱遣宫女将宝芬送回嘉宁府后,仍伏桌前看书。
曾珏用了晚膳后,本该歇息一晚上,第二日才会轮到他,可是他硬是劝了一位侍卫回去,要替人家当值。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曾珏突然听到康福宫里传来一阵哭声,满儿哭了!而且哭的声音越来越大,宝菱与宫女怎么都哄不住,而且是越哄他,他哭得越凶。
曾珏有些心急了,便要冲进康福宫,被旁边的侍卫一把拉住了。
“玉凌子,皇子只是哭了而已,他好几次都是这样的,你进去做甚?若没有什么大事,侍卫们是不能跨进康福宫一步的!”
“可是,皇子哭得这么厉害,难道要置之不理么?”曾珏反问道。
“小孩子哭够了自然会好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皇上对皇后娘娘可不是一般的在乎,你冒昧地进去,小心皇上治你大罪。”
曾珏当然知道曾致不会治他的罪,也顾不得皇上会不会不高兴,不再犹豫,冲了进去。
曾珏还没能进满儿的房,就被宫女拦住,“你一个侍卫,怎么跑进来了?”
宝菱一听说是侍卫,便抱着满儿往门外瞧,见是玉凌子,朝宫女道:“你别拦着,让他进来吧。”
“娘娘,这怎么可以,又没发生什么大事,一个侍卫闯进来,皇上他会……”宫女欲言又止。
曾珏听宝菱开口答应了让他进去,也根本不听宫女这般废话,就直接进来了。
“你……你……”宫女着急,又不敢将曾珏往门外推。
宝菱朝宫女训道:“你退下吧!”
宫女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咬了咬唇,退下去了。
满儿仍然在大哭,眼睛都不肯睁开,应该是做噩梦了。
曾珏走过来,从宝菱手里接过满儿,哄道:“满儿,你别哭了,我们玩蹴鞠吧?”
满儿的哭声突然止住了,他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曾珏,喜道:“真的?玉凌子叔叔真的要陪我玩蹴鞠?”
“当然了,我说话算数的。”曾珏拿出帕子给满儿拭眼泪。
宝菱听他们俩说还要玩蹴鞠,便将满儿的衣裳拿过来,帮他穿好。
因为院子里太黑了,根本玩不了,他们只能在屋里玩。好在康福宫正厅足够宽敞,他们俩踢来踢去,一点儿也不显得局促。
宫女立在外边,心里一直很紧张,大晚上的一个侍卫跑进皇后娘娘的寝宫来,实属不妥。若皇上知道了,她这个当宫女的,估计也要连累被骂。
宝菱坐在旁边看着他们俩高兴地玩,越来越觉得这个玉凌子像曾珏,不仅眼神像、身形像,就连动作、举止都十分地像,而且……都是她喜欢的。
宫女见宝菱对一个侍卫看得如此入神,心里暗暗吃惊。她平时可是注意到了,宝菱可是连皇上都不大看的,怎么今日对一个侍卫如此上心?
宫女越想越后怕,壮着胆子走到宝菱面前,小声地道:“娘娘,皇子已经不哭了,是不是该回房睡觉了?”
经宫女这一提醒,宝菱才意识到此时时辰真的很晚了,而自己过分沉迷地看着眼前如同曾珏的影子,实属不该。他不是曾珏,她不能动情!
“皇上驾到!”外面响起首领太监的声音。
宫女吓得不行,“娘娘,怎么办?皇上来了!”
宝菱见宫女如此慌张,镇静如常地道:“何必慌张,皇上来了又能怎样,莫非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她心里还想说,哪怕她做了什么不当之事,也不归曾致管。
宝菱话刚落音,曾致已进来了。
“宝菱,听说满儿一直哭……”曾致话说一半,发现曾珏竟然也在这里,顿时僵住,半张着嘴,没有将话说下去。
曾珏知道曾致此时心里会有些不舒服,便深深地朝曾致作了个辑,退出去了。
宝菱怕曾致怪罪玉凌子,解释道:“满儿一直哭个不停,是玉凌子进来哄住了,还陪满儿玩了好一会儿,你可别怪他鲁莽。”
曾致见宝菱为玉凌子求情,他心里更为愧疚,他眼前明明是一家三口,而他现在是在硬生生地拆开着他们一家。
“朕不怪他。”曾致出乎意说了这么一句。
宫女见皇上平时那么在乎宝菱,还以为皇上要大发脾气呢,没想到他竟然没有生气,一切风平浪静。
曾致沉闷地抱起满儿往房间里走去,“满儿,你怎的这么不乖呀,都什么时辰了,还想着玩,明日还得早起去国子监读书,可不许偷懒哦。”
宝菱也觉得奇怪,她虽然不在乎曾致是否生气,但她认为他应该会生气的。
而且,她觉得曾致与玉凌子之间的气氛怪怪的。曾致没有一句询问的话,而玉凌子也没有一句解释的话。
宝菱觉得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
次日傍晚,当曾致再来康福宫时,发现康福宫里一人也无,曾珏也不在院前。
曾致有些愠怒地看着院前几位侍卫,“怎么回事,皇后与皇子去哪了?怎么没人来向朕通报一声?”
侍卫们都吓得不敢喘气,通通跪下了。
其中一位胆子稍大一点的侍卫小声的辩解道:“皇上,皇子下课后,就缠着要皇后娘娘带他出宫去玩,皇子还点名要玉凌子跟着护驾。皇后娘娘不让我们向皇上禀报,说是……他们玩一会就回来,不要惊动了圣驾,所以……”
曾致听说他们是与大哥曾珏一起出去的,心里有些慌张,急问:“他们出去多久了?”
“一个多时辰了。”
曾致心里直发紧,都一个多时辰了,天色已昏暗。他们玩的得有多开心,才会连宫都不回了呀?再这样下去,大哥迟早会知道满儿到底是谁的孩子,也迟早会知道他与宝菱并未有一点夫妻之实,宝菱的心里压根就没有他!无论他有多努力,就是得不到她的心!
曾致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不让自己紧张。
他快步进了空荡荡的康福宫,朝身边跟着的太监道:“拿几壶酒来!”
太监们赶紧奔忙着去拿酒。
酒都摆上桌后,曾致挥袖道:“你们都出去!”
曾致平时喝酒并不多,即使喝也是适可而止。而今日,他真的很苦闷、很烦躁、很压抑,他觉得自己扛不下去了。
他问自己,他是不是该放弃了?可他心有不甘啊!
他仰着脖子喝了一杯又一杯,接连喝净了三壶酒,才放下杯子。喝得他头晕脑涨、天地颠倒,站立都难。
在外面候着太监们进来扶他,他用力甩袖,直道:“出去!出去!”太监们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曾致扶着墙,慢慢地走进了宝菱的内室,躺在了宝菱的床上,闻着宝菱的留下来的气息,脑子思绪混乱,昏昏欲睡。
这时,宝芬来康福宫找宝菱。
她明的是想来看姐姐,陪姐姐唠唠家常打发时间,其实她内心真实想法是想来多看几眼皇上。
她自昨夜回去后,她的脑海里就深深地印上了皇上的身影,再也挥之不去。她听宝菱说,皇上几乎每日的晚膳都会来康福宫,所以她就拣这个时辰来了,指望着能碰到皇上。
若能看皇上一眼,她觉得就很幸福很幸福了。
她进了康福宫,见几位太监远远地站在门外。她心中一喜,肯定是皇上来了,因为她已知道姐姐身边是一个太监都没有的。
首领太监见是皇后娘娘的妹妹来了,想进屋禀报,又怕皇上训斥,便不敢进,也没有拦宝芬,而是道:“二小姐,皇后娘娘与皇子出宫玩去了,皇上一人在里面,怕是喝了不少酒。”
皇上喝酒了?宝菱很惊讶,“那我进去瞧瞧。”
宝芬进屋后,见正厅一人也无,并没有皇上啊。
她再往书房走,还是没见着人。她便来到宝菱的内室,见床上躺着一个人,紫色纱缦罩着,她也看不清,皇上不该会躺在这里睡觉吧?
她走近了些,轻轻掀开纱缦,发现躺在床上的果然是皇上!
这个时辰不该是用晚膳的时辰么?怎么就只剩喝醉的皇上一人?
宝芬暗忖,姐姐不喜欢皇上也就罢了,也不能这么不管不顾呀?皇上可是九五之尊,怎么喝醉了酒都没人陪,好似还是喝了闷酒。
曾致睡得稀里糊涂,好似睡着了,却还存有一丝意识。他翻了一个身,眼睛惺忪地半睁半眯,感觉床边似乎坐着一位女子。
他此时头晕得很,眼神十分模糊,以为是宝菱回来了。只是,今日的宝菱与平日不太一样,因为为她一直在看着他。
宝菱何曾会坐在床前这般看他?若在平时,他也不敢躺在她的床上,既使敢躺,宝菱也会将他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