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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后,浩浩荡荡一行人终于顺利抵达京城。
穿过巍峨城楼,入目只见高楼林立、车水马龙。舒冰觉得自己恍然进到了另一个不亚于前世的繁华世界——古雅版的而已。
段将军身为天子近侍自有靠近皇城的御赐宅邸,舒家却是缩衣节食自购私宅,因而并不在同一个坊里,两家人早早便已分道各行各的路。
许是不曾获得救命之恩又不是初到异世第一眼见着的人,这一次十余日的相处并未让舒冰感到难舍难分,她惦记的只有段将军的承诺:一寻到荣家兄弟的消息就会着人带话给她。
直至入大门下马车后,舒冰才无奈放下心中担忧,强打精神开始关注周遭情形。
“这就是咱们家了,你阿翁与大伯在邻坊居住,待休整之后明儿一早我再领你们去请安。”李氏说话间牵上舒冰与阿益,两三步路就已迈入了二门,路程短得吓了舒冰一跳,她原以为还得再换轿子或肩舆往内走。
二门内已有一行人等在中庭列队相迎。
“奴家见过姐姐,姐姐金安。见过大郎、五郎、五娘。”领头的妇人见了李氏等人赶紧上前一步,笑意盈盈屈膝行了万福礼。她身材窈窕、肤色白皙,头戴金钗、穿着银红细褶裙。貌似三十左右的年纪,眼眉弯弯时却能见到鱼尾细纹。
该妇人身边站着一个与荣家大郎年龄相仿的总角男童,稚气未脱却偏偏板着脸故作老成,他随后下跪行礼口唤李氏为“阿娘”。
随后便是另一位身着素雅襦裙的中年妇人口称“娘子金安”,领着一名略小些的粉衣女童上前见礼。紧接着众奴仆才纷纷下跪磕头。
“这是你阿爷的贵媵,潘氏,你可叫她潘姨娘。这是你庶出二哥兴盉,与你大伯家按男女算序齿为四郎。”李氏为舒冰介绍了当前的两人,又随手指了指后面两个人,简略道,“这是奚氏和四娘。”
怎么唤奚氏她没特别交代,大约就是想怎么叫就怎么叫都无所谓的意思。舒冰还注意到潘氏可以对李氏直呼“姐姐”,奚氏却只能同奴婢一样称“娘子”。这便是舒弘阳的两名妾,只凭称呼就能分出贵贱来。
众人见礼后,长子兴益在前院止了步,其余人等一面说话一面继续往中院走去。
舒冰对姨娘这种生物着实好奇,不由暗暗观察。只见两人单看外貌与言谈都是文雅温柔型,贵媵潘氏添了一分书卷气与一抹愁绪,举手投足间有一种惹人怜惜的娇弱风情,通常在各小说中被俗称为病娇白莲花。
贱妾奚氏则端庄貌美,真实属性不明。
途中曾听闻她曾是李氏贴身婢女,先抬了通房又幸运得了容貌才智都过人一等的四娘,舒弘阳觉得这样的闺女若是个低贱婢生子将来也只能为奴做妾着实太亏,这才给了奚氏放良书脱去奴籍,正式纳为良妾,然实质上与贱妾并无区别。
“姐姐与五郎、五娘一路舟车劳顿着实辛苦了,奴以命人备好汤水,可解解乏歇一会儿再用晚饭。”潘氏看着柔弱,在家中无主母时却担了管家之事,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毫不露怯。
“嗯。”李氏略点了点头,她确实觉得腰酸想要去榻上歪一会儿。扭头又见两孩童精神尚好,顾及舒冰的“前事尽忘”,便特意让婢女雅香先带她在家中各处绕了一大圈。
对此,舒冰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咱家还不如先头住过的最差一等驿馆呐!这真的是刺史府吗?说是有四重门三处宅院,可每个院子都特别逼仄,中庭也就比网球场略大些,草木零星不见娇花。
前院除了待客堂屋、外书房与茶室外,还住了大哥舒兴盛和四郎兴盉,且兼有客房。
中院上房是舒弘阳与李氏的居所,左右为招待女眷的花厅与内书房;东厢分给了兴益、妍冰两姐弟;西厢则是四娘妍洁闺房,耳房兼琴室、画室、绣房等多种功效;奴婢、嬷嬷等则住倒座房。
后院其实是个小花园,花草倒是多了,可统共只有一明两暗三间屋,都归潘氏所有,奚氏只能去挤中院后罩房。
待回了属于自己的东厢房右套间儿,舒冰歪在胡床上环顾着这间约莫二十平米还分了内外间的卧房,掐指一算,这么一套四进的小四合院儿,住了一夫一妻一媵一妾,三儿两女,肚子里还有一个,此外另有婢女十余人,婆子奴仆十余人,部曲护院五六名。
简直没了所有美好幻想。
婢女雅香却还很是得意,说是:“年生好了大家日子都过得不错,往前数不到八十年,某名相住的仅仅是两进院子,遇刮风下雨还得拿盆钵去接水嘞!”
“噢了。”舒冰点头表示听到,内心深处却有一怀疑:李氏或前任主母是不是把家底掏空全拿去做衣服、首饰充门面了?没钱再攒点置地买大屋。
或者说,家里本来就不算富裕?
按常理,钱一少,众人吃相就会变难看。也就是说,自己之所以走丢其实很可能并非乳母突发失心疯,而是宅斗?其实舒冰一直觉得那说法实在是太扯,会发失心疯的人能弄来当嫡子嫡女的乳嬷嬷?
参考走失时自己身穿男装,可推测十有八、九是做了阿益的替身。那么,究竟是原配嫡子觉得继妻儿子碍眼,还是贵媵想要一箭双雕弄死小的嫁祸大的?
媵可是有品级的妾,既能管家还可出门交际呢,若没了其他嫡子由兴盉继承家业也行得通。
凶手只有一个,那就是……谁呢?必须揪出来啊,不然很可能还会出事。
然而作为一个看了八百集柯南几乎没一次猜中凶手的推理废,舒冰顿觉脑壳生痛,啥也猜不出,只能往后再慢慢观察。
稍后,舒冰带着满腔疑惑与光荣的使命感,与阿益手拉手去了前头正厅用饭。
家里人一多起来就不再共餐,而是用了分食制,一人一矮几,上搁小碟与餐碗,盛有蔬果与饭、饼。奚氏也无须立规矩伺候主母李氏,无声无息端坐女儿身后用餐。
满屋子几乎只听得潘氏娇滴滴的各种说笑声,一会儿介绍这菜是京中方时兴的,一会儿介绍那饭是庄子上才送的米做的。
当大家咬开一胡饼发现其中裹着色泽鲜亮的去核樱桃,不由惊叹出声时,潘氏甚至洋洋自得道:“这樱桃饆饠可是稀罕玩意儿,是方才奴家的娘家送来的,给大家尝尝鲜。”
诶,这潘姨娘似乎不是病娇白莲花啊,像是病娇王熙凤,可偏偏又没主母命,李氏也不是婆母老太君,而是更年轻貌美的继妻。
只听“啪”一声响,李氏重重搁下了手中象牙筷,冷哼一声道:“如此美味竟还堵不住你的嘴吗?当心笑岔了气。”
妻子听妾炫耀娘家怎么可能不发怒?舒冰忽得双眼微闪,心道:来了来了,宅斗,现场版!
然而李氏一发怒,潘姨娘顿时气势变弱,讪讪闭了嘴。家中无男主,她挨了骂也没处抱怨撒娇不是,一场风波似乎就这么轻飘飘烟消云散,让人深感无趣。
李氏骂完之后又说气饱了不想再吃,嘱咐婢女照看儿女之后拂袖便走,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阿益是纯小孩心思,因李氏经常说不舒服玩消失,他早就习惯了,捏着饼继续开心吞食,伪儿童舒冰立即学了他步调一致的行动。
长子阿盛则三两口草草吃了点东西裹腹,随后就借着出恭一去不复返。
这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才被骂焉的潘氏又来了精神,笑语嫣然说起话来,不仅她自己说,还指望逗着舒冰开口。
“这前后也就一个来月的功夫,五娘怎么眼见着消瘦了许多?”潘氏言辞中仿佛满怀关切。
舒冰却觉得她眼神贼亮,看着滴溜溜的不像好人,于是避重就轻回答道:“阿娘说这叫水土不服。”
“怎的又失忆了呢?”潘氏不屈不饶继续打探,“听说是被那乳嬷嬷带走了一段时日,你还记得她说过些什么话吗?”
“不记得。”舒冰简要答了之后就不再开口,心中却在琢磨,潘氏这是八卦了想了解传奇故事,还是心虚了想知道乳母有没有供出谁?
正当舒冰欲将潘氏列入头号嫌疑对象时,一抬眼又忽然看见斜前方的奚氏也是一脸探究关注的表情。
她立刻蒙逼,贵媵贱妾究竟会是哪个人有问题?
绞尽脑汁思量半晌后,舒冰终于想到了一个计谋名词叫做“引蛇出洞”,她决定以自身为饵,钓出真凶。
“也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仿佛听嬷嬷说她得了谁的钱,还是得了谁的一句话?”舒冰歪着头扮天真状,嘴里说着猜测话。
乳母害人要么为财要么为仇。和小孩子能有多大仇?身上金锁都没取,肯定得了更多钱,或者是被威胁的。
“谁啊?”、“是谁?”潘氏与奚氏甚至包括阿益都一并看了过来,异口同声的询问着。
舒冰悄悄打量大家,依旧没能看出究竟是谁在心虚,只好随意答道:“不清楚呐,只模模糊糊的一点点印象。”
接下来,大约只需要等着谁痛定思痛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