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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浪听得赵心明竟然对龙三没有任何感情,心不免稠怅,苦涩一笑,道:“雪梅师叔要你杀我。悫鹉琻晓你若是不杀我,难道不怕雪梅师叔生气?”
赵心明道:“从我出生,她就一直在生气。我从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笑上一笑。”
江小浪叹口气,忽然觉得,自己纵然历练坎坷,可比心明却幸运多了。
不知不觉间,他的手,握上心明的手。
赵心明道:“我们的决斗,既然已经结束,就该离开了。”
江小浪笑了笑,道:“以后我们见面,我是该喊你大哥,还是喊你赵兄?”
赵心明想了想,道:“喊我大哥吧。我也想有个兄弟。”
江小浪笑了,喊道:“大哥。”
赵心明也笑了,揽住他的肩,道:“走吧。有机会,记得把弟妹介绍给大哥认识。”
江小浪暗然。
赵心明道:“怎么了?你牵肠挂肚的姑娘,难道真的与你无缘?”
江小浪苦笑,道:“休提这事。我要回客栈去。你呢?”
赵心明道:“我想云游四方。增长见识。”
两个人走了出去,江小浪施施然回了客栈,在客栈中,看到一脸颓然的段秋毫,看到他显出黑斑的手,叹了口气,走过去,拿出金针扎在他身上,喂他服了药丸。
段秋毫望着江小浪,激动的道:“你……你还活着。”
江小浪淡淡的道:“我本就没死。”
段秋毫老泪纵横。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江小浪替段秋毫解了毒之后,就不再理会他,一个人坐到一个角落,叫伙计送来酒和花生,一个人自斟自饮。回忆着往事。事隔多年,当年那种痛苦得想要将自己揉碎的感觉,早已消失,如今想到当年发生的事情,他心中竟然有几分甜蜜的感觉,嘴角边忍不住挂起一抹笑容。
暗想:“我果然是爱上他了。不再是单纯的报恩了。我若是女子,该多好啊。如今,他有了梦儿,只怕不会愿意再与我有任何往来了。”
他望向路边花枝招展的姑娘,眼中尽是羡慕之意。
段秋毫含泪,垂下头。堂堂教主之尊,他的儿子却甘为人仆,这在他而言,实在是一大讽刺。
就好比皇帝的儿子不肯当王子,情愿去乡下耕田一样,令人难受。段秋毫心里头直呼报应!
世事因果循环,本就报应不爽。无论谁做错了事,都要付出代价。
就连蚂蝗,心中也不禁感慨,悄然别开头,望向别处,他的眼中,竟似也有泪光。
江小浪终于抬头看向段秋毫,将一瓶酒递给段秋毫,道:“喝吗?”
段秋毫拿过酒,打开酒瓶,大口大口的喝着,此时此刻,唯有喝酒,才能一解心中郁结。
江小浪淡淡一笑,道:“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没得选择的。父母,儿女,都没得选择。虽然我们形同陌路,但血缘关系却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段秋毫只能点头。
江小浪又笑了笑,道:“既然已经是事实了,那口头上的称呼,就不要再勉强了。”
段秋毫除了叹气,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江小浪望着他。道:“世界上,有好多事情,发生了,就不能再回头,错了,就得去承担后果。”
段秋毫咬着牙,道:“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我甚至愿意下十八层地狱!我只求能与你相认。只求……”
江小浪摇头,道:“我们今生是没有父子缘份的。因为,时光不能倒流,死去的人,也不会活过来。我无法在面对你的时候,不去想将我养大视我为已出的父亲。无论他是对是错,但他对我总是好的。那十八年的生活,是我这辈子最快乐,最无忧的生活。那枫林,是我的天堂。面对你的时候,我无法不去想死在我剑下的母亲。这一切感觉,让我想要发疯,想要将自己撕成碎片。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段秋毫痛苦的点了点头。
江小浪道:“所以,我们还是各活各的,就像从前,你还不知道我的存在时一样,那时候,也没有我。你一样活得很好。是吗?”
蚂蝗看着一脸痛楚的段秋毫。再看看一脸冷漠的江小浪,当初不可一世的枭雄,竟落得如此不堪。初见时玉树临风,临危不惧的俊美少年,如今,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波澜,但内心却已布满了苍桑。
蚂蝗看着他们,感受到他们身上肝肠寸断的痛楚。心中不胜稀嘘。
江小浪免强笑了笑,道:“等下辈子,下辈子如果我们还有缘份,我当你的女儿,好不好?”
段秋毫苦笑,道:“人人都想投胎能做个男儿,你却想做个女儿。”
江小浪笑了笑,道:“做女儿有什么不好?找到好人家,有人怜惜,有人爱护。你没去过东方家,都不知道东方静有多宠着红玉妹妹。我不知道多羡慕。多希望我就是女儿身。我穿上女装,就连皇宫的嫔妃都妒忌我。只是毕竟我是男人,穿着女子衣服总是觉得别扭。很不习惯。”
段秋毫捂着心口。强忍着心中酸楚。
江小浪望着他,道:“你在心疼?”
段秋毫苦道:“你这分明就是在折磨我。”
江小浪道:“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你就当子俊早已死去。江小浪只是与你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就是了。”
亲生儿子就在眼前,眼角眉梢,棱角分明,活生生的一个人,却要将这人当成陌生人?
段秋毫能不心酸?
段秋毫把头扭开,望向窗外,窗外已是黄昏。远远的,他看到东方宏的身影,他真的很想冲出去,很想把东方宏拦住,很想让东方宏走开,不要来了,甚至,他想杀了东方宏。
“浩宇怎么没有把东方宏留在东方家?”当年,他苦苦哀求浩宇离开阴冥,回到东方府,把东方宏留住,不要让东方宏再来找江小浪。可怎么也没想到,东方宏还是来了。
江小浪望着段秋毫,道:“你眼中有杀意。你知道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杀他们。就算真的把我毒死了,也是公平决斗。怨不得人。”
段秋毫咬着牙,不再多说什么。
江小浪笑了笑,道:“更何况,我毕竟也算是梅林传人,这毒,我岂有解不了的?”
段秋毫咬着牙,瞪着窗外。
窗外,东方宏踩着夕阳的余晖,挽着梦儿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客栈。
他的心中期待着到了客栈,就能看到江小浪的身影。
当他越来越接近客栈的时候,发现有些武林人士正靠近客栈,其中竟然有何肃风和柳星语夫妇。
心中暗想“这些人怎么会到这来?难道是冲着浪子来的?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浪子会出现在这家客栈呢?”
段秋毫喃喃道:“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如今,我人不在天涯,可肠却将断。”
江小浪叹口气,喝了口酒,他没有看到东方宏,脑海中想着,东方宏是不是会依约前来。他想得出神,不知不觉间,客栈内,已来了不少武林人士,江小浪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他最不想见的人。颤声道:“柳妹!”
柳星语冷笑走向他,道:“原来,你还记得我。”
江小浪苦笑,道:“真巧。”
柳星语道:“是很巧,我们很巧的收到消息,说你出现在这附近于是,我们来了。”
江小浪苦笑,道:“你们的消息挺灵通的。”
柳星语道:“这条消息,我们花了一万两银子。”
江小浪哦了一声,咧嘴一笑,道:“一万两银子买的酒足够把我淹死了。”
柳星语望着江小浪。
江小浪望着柳星语身后的何大掌门,道:“十多年没见,看起来,你的内力似乎精进了不少,这十多年的时间,你一定下了不少的苦功。你今天来找我,是不是有把握杀我了?”
何肃风目光闪动,道:“他呢?江湖传闻,你们一向焦不离孟。”
江小浪道:“他若在这,你根本半点机会都没有。”
何肃风笑了笑,道:“今天来这的,有八成是跟你有仇的人,另外有一成,是想打败你,争得天下第一的名号。至于是要争天下第一美男,还是要争天下第一不要脸,就要那些争的人才知道。”
江小浪笑道:“你的嘴脸还是这么让人讨厌。你把这些人找来,名义上,是为他们出头,实际上,是让他们来垫底,是么?”
何肃风脸色一寒,道:“我们正道人士,素来以除魔卫道为已任,只要有你这魔头的消息,大伙就算明知不敌,也要尽一翻力量,替武林除害!”
江小浪笑了笑,道:“好仁义啊!好道德。既然你决定明知不敌,也要为武林除害,为何还不出手?难道,还要等我翻然醒悟,叩首认错?忏悔那千古罪行?”
一个青年人走出来,斥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何掌门身为未来武林盟主,又怎会与你这魔头一般见识。”
江小浪含笑道:“原来盟主之位也是世袭的。只是,柳盟主膝下无子,你这女婿倒是检了现成的。”
何肃风脸色微红。
柳星语道:“我夫君为人侠义,在武林中,更有孟尝君之称。平常刻苦练功,功力早已不在我爹爹之下!武林中人更是有心抬举,怎么说是世袭了?你若是不服,去争呀。”
江小浪呵呵一笑,道:“孟尝君?这名堂好!孟尝君有舍人而弗悦,欲逐之。鲁连谓孟尝君曰:‘猿猴错木据水,则不若鱼鳖;历险乘危,则骐骥不如狐狸。曹沫奋三尺之剑,一军不能当;使曹沫释其三尺之剑,而操铫鎒与农夫居垅亩之中,则不若农夫。故物舍其所长,之其所短,尧亦有所不及矣。今使人而不能,则谓之不肖;教人而不能,则谓之拙。拙则罢之,不肖则弃之,使人有弃逐,不相与处,而来害相报者,岂非世之立教首也哉!’ 孟尝君曰:‘善。’ 乃弗逐。”
何肃风脸色微红,道:“我们是武林中人,不是书呆子,要进科场考试,拿状元,不会背这些酸文章。”
江小浪眉目转动,道:“原来,你不知道这段典故。却硬要把孟尝君的美称挂在自己头上,也不怕辱了孟尝君的名声。”
段秋豪哈哈大笑,道:“这些名门正派,要不往自己头上冠个堂而皇之的称号,不足以显示出他们的侠义呀。”
江小浪道:“既然你喜欢孟尝君这名堂,就不能不知道这段典故了。当时孟尝君因为瞧不起他门客中的某人,故而就想把他赶走,但最终为了表现自己礼贤下士、海纳百川的气度,吸引更多的人才,没有赶走门客。足见他有容人之雅量,却不知道先生的容人之量有多大呢?”
何肃风脸色通红。柳星语瞪了何肃风一眼,何肃风只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
江小浪吊出这一段典故,分明是在取笑他没有容人之量。
青年人眼见何肃风陷入尴尬之中,便一心想替何肃风解除困窘,站出来,道:“比掉文章,耍嘴皮子。是穷酸书生的事,你我既然是武林中人,就得用刀子说话!亮出你的兵器来!”
江小浪望着青年人,道:“我的剑只喜欢喝血,从来不喜欢说话,更不喜欢亮出来给人看。只有跑江湖卖艺的刀剑,才是亮出来给人看的。你这么喜欢亮兵器,难道是跑江湖卖艺耍猴戏的?”
青年人咬牙,道:“你最好别落在我手上!要是有一天你落在我手上,我一定会让你好看,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江小浪笑道:“说到好看,我若认天下第二,只怕还没有一个男子敢自认天下第一。至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嘛,只怕,你还没这能耐。”
青年人身边一个人冷笑,道:“都说泼妇善骂,想不到天下第一美男子竟然也如此善骂。莫非你果然如同传说中的一样,不是男人?”
他说出这句话来,在场的武林中人无不发出讥讽的笑声。
江小浪望向那人,只见那人身子消瘦,下巴微尖,整个人看起来,像个猴子。
江小浪含笑,道:“素来听说江湖中有个名叫神猴的高人,成名绝技灵猴十八式,在江湖中从未缝敌手。在下今日得见,实属三生有幸,虽然未曾看到灵猴十八式,但却见识了先生对泼妇的研究。就连瞎子,用耳朵听,也能听出在下是男人,难道阁下连瞎子都不如,看不出来,在下是男是女?”
神猴紧闭双唇,但他的脸色已有些红。此时已无人愿意接话,实在没有人喜欢挨骂。
柳星语望着他,道:“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跟你吵架斗嘴,是为了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念在龙柳两家上一代的交情,能据实以告。”
江小浪紧闭嘴巴,打量着这店里店外的江湖人,他们无不一脸看戏的表情。何肃风脸色更显阴险。
江小浪眉头微皱,暗想:“他们这是准备做什么呢?柳星语说有话要问我,是什么话呢?但他们既然摆出这阵仗,肯定不是好话。”
柳星语拿出白玉蝴蝶,道:“当年,你背信弃义,撕毁婚约,害我柳家蒙羞,更令我颜面大失。这许多年以来,武林中人,更是以此耻笑于我。笑我被男人抛弃。”
江小浪叹口气,道:“虽然我毁约在先,但你总算找到个爱你的郎君。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得与失,何必斤斤计较?昔日我若不悔约,你与我如愿结为夫妇,也不见得就能快乐了。只怕烦恼依旧不断。”
柳星语道:“你说得轻巧,这些年,我过得很不快乐。尤其是看到这个白玉蝴蝶的时候。我心中更是痛苦莫名。想当年,你我两小无猜,在枫林中玩耍,是何等逍遥。”
江小浪暗然垂下头。
柳星语道:“如今,我已别无所求,只求你回答我几个问题,解我心中之惑,这些武林人全是我们请来的,就是为了让你在他们面前证实,并不是柳家不好才令你毁约。当着这信物的面,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江小浪想:“这信物,是当年爹爹交到柳家手上的,如今当看着这信物,更感觉是自己负了她,她若是羞辱于我,也就罢了。可是若事情有辱及主人的,那少不得今天要开杀戒,将这伙人全灭了。”
江小浪思及此,道:“好。今天你无论问我什么,我都如实以告,但是,这只白玉蝴蝶,我要收回。从此,柳龙两家,互不相欠。”
柳星语道:“好。反正我也不想看着这蝴蝶。玉蝴蝶在我这,比刺还椎人心肺。”
柳星语咬牙,道:“第一个问题,你有没有爱过我?”
江小浪想了想,道:“我不知道。”
柳星语道:“从前,我母亲带我去枫林玩的时候,你我的母亲说起要我们将来成一对,你是亲口答应了将来要娶我为妻的。我没说错吧?”
江小浪道:“没错,我亲口答应了要娶你为妻。”
柳星语含泪,道:“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江小浪道:“当时,只觉得你很美。心里对你,也是喜欢的。”
柳星语道:“如果当年,枫林惨案不曾发生,你是否会依约娶我?”
江小浪点头,道:“会。”
柳星语道:“如果你娶了我,你会爱我吗?”
江小浪道:“会。”
江小浪每回答一个会字,段秋毫心中,都感觉如同刀刺一般的难受。
柳星语叹息一声,道:“你我的婚约,是由慧明禅师保的媒,据说慧明禅师也算是你的师父。”
江小浪道:“是。”
柳星语道:“他们两位,都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可是,枫林一役之后,你却甘愿背负骂名,也要毁约。”
江小浪道:“是。”
柳星语道:“为什么?”
江小浪道:“因为,枫林一役中,龙子俊已死。”
柳星语道:“胡说!你明明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
江小浪道:“龙子俊虽然死了,可是江小浪还活着。江小浪的命不是自己的。”
柳星语吼道:“借口!龙子俊就是江小浪,江小浪就是龙子俊!”
江小浪道:“不管是龙子俊还是江小浪,枫林一役后,已不再是从前的龙子俊了。”
柳星语道:“你胡说!你不肯娶我,是不是因为你心里头爱着别的人?你敢说你心里头没有深爱着的人吗?”
江小浪道:“我心里头的确有个深爱着的人。”
柳星语道:“是谁?”
江小浪不语。
柳星语冷笑,道:“为何不敢说了?只因为,那个人不是女人,是吧?”
江小浪垂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脸上表情却是怪异之极。
段秋毫怒道:“柳姑娘,够了吧?看在你与子俊是旧识的份上,我对你已是忍让再三了,你若是再伤害子俊,休怪我翻脸无情!”
柳星语望着段秋毫,道:“你是谁?”
段秋毫道:“你到我段某人的地盘撒野,却不知段某人是谁?你听好了,老夫就是阴冥教主段秋毫!”
群雄听得这白发苍苍的老人,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阴冥教教主,不由大吃一惊。
柳星语打量着段秋毫,只觉得段秋毫不过是个一只脚快踏进棺材的老头子,心里也就不那么害怕。
冷冷一笑,望向江小浪,道:“别叉开话题,你答应过要好好回答的。你说,你爱的人是谁?是什么人,令得你甘心为奴,毁婚弃约?是什么人,令得你甘愿放弃侠义,入魔道?是东方宏,对吗?”
江小浪叹口气,道:“不关主人的事。我说过,龙子俊已死。一个死人,又怎么能娶妻?”
柳星语道:“不要拿龙子俊已死当借口,江湖传闻,你是东方宏的禁脔,是否真有其事?”
江小浪紧闭嘴巴。
柳星语道:“你不回答,那就是传闻属实了?也就是说,毁婚原因完全是因为,你不是男人,!你根本就不能像正常男人那样结婚生子?你只喜欢男人。”
柳星语这句话,比刀子还锋利,即尖酸,又刻薄,字字句句伤人自尊。段秋毫听着心里头异常难受,江小浪的脸色也已泛红。
在群雄讥笑声中,有的人叫嚣着:“这男人跟女人嘛,是天津地义的事。男人跟男人,不知道是要找哪个洞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