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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车骨碌碌地在泥地上一圈圈转过，赶车的老汉悠闲地坐在车头，手上挥着一条小鞭子。
毛驴踏着节奏清脆的步子，驶过山野小道，驶进一座不知名的小城。
“后生仔，东乡到了。”老汉拉下了驴子的缰绳高声吆喝，堆得高高的茅草堆后，冒出了一个浑身草屑的人来。
乐遥拍了拍衣裳，向老伯道过谢之后，随意寻了个方向，漫无目的地进了一条巷子。
生计艰辛，唯一带着的一月工钱，实在抵不了几天生活。
乐遥又是一心想远远地离开，几日辗转车马，也不知自己经过了哪些地方，又到了什么地方。
银钱所剩无几，形容也是狼狈邋遢，一身衣裳皱巴巴的似团破布挂在身上，头发蓬乱，一支木簪几乎都挂不住，脸色也迅速消沉下来，蒙着满面尘灰，活脱脱一副落魄子弟的模样。
街面上有个极简陋的茶水摊子，三三两两的汉子坐在摊子前喝茶水吃糕饼，深秋时节，竟还有浑身冒着热气脱了上衣散热的汉子，大碗喝着茶水，赤膊上满是一道道汗水，瞧去都是些卖力气的短工。
乐遥摸了摸袖子里的几枚铜钱，犹豫了一下，还是向一旁的马槽走去，没有碗勺，就直接用手撇了撇表面的浮沫，捧起来直接喝。
水流淋淋湿了衣襟和袖子，半张脸都打湿了，乐遥索性掬了一捧水洒在脸上，简单洗了洗尘灰。
有外来的客商牵着马过来，乐遥让开位置退到一旁，看看四周陌生的景象，满目所见尽是陌生的景物陌生的人，又是连日辗转车马疲惫已极，慢慢退到角落，在墙角的一条青石上坐下了。
如今他是一个人了，这天地之大，他要去哪里呢？
远的不说，单说眼前只有三十二枚铜钱，他今晚又要在何处栖身？又要如何果腹？
一个个极现实极紧迫的问题压在眼前，乐遥不知道怎么解决，甚至疲惫空茫得连想都不愿去想。
只是随意坐在街边角落，静静地歇息。不出声，也不扰人。
“李哥，回来了啊？”茶摊上有个汉子看到了客商，挥着手打招呼。
大胡子的客商豪爽地回应，拴好了马就到茶摊前坐下，那头很快就响起一阵火热的交谈声。
乐遥恍若未闻，垂头盯着缀满泥土的鞋尖，奔波辗转的劳累泛上来，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浆糊。
胡九箫为什么不理他？……哪怕是他和袁小姐好了，自己难道他还怕自己做什么事情拆散他们吗？
还是说……还是说胡九箫觉得自己拖累他的名声……像自己这种人……
酸涩从心底涌出，眼睛有些发热，乐遥连忙移了思绪，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个问题。
耳边断断续续飘来茶摊前大胡子客商的讲述：“……其实是两个妖物谋财害命！胆子大得离谱，还装作道士回了柳家骗钱……”
“……一路招摇撞骗……是个酒楼伙计发现的，就是那个平安镇上的临风楼……”
乐遥一怔，不觉往那头看去，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了。
“……有个小流氓当了柳老爷的翡翠石，一下子给人认出来了！顺藤摸瓜抓过去，他家里头有人就在县老爷家里当差！……”
“……那两个妖物假扮的道士也被揪出来了，找什么人销赃不好……”
茶摊前的汉子们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一声惊呼捧场，识趣的主动给客商添了茶水，看得客商满意得脸上都放光。
乐遥不想惹人注意，眼睛没有看过去，耳朵却紧紧捕捉着每一丝响动，精神是前所未有的集中。
“……那个酒楼伙计，原是学过些本事的，画了几张符纸，黑狗血一淋，当初叫那两个假道士真妖物现了原形！你们猜是什么？”
此时茶摊前围了不少人，都是被客商的讲述吸引过来的本地乡民，有的直接席地而坐，还有的也叫了茶水，一边喝着一边听十里八乡流传来的新鲜事。
客商卖了个关子，众人也配合地追问：“是什么？”
“是狐狸！”大胡子客商猛地一拍桌面，周围一阵吸气声，大胡子对听众的反应很满意，语气夸张地又添了一句，“而且是九尾狐狸！”
众人哗然，议论声四起，吸气声响成一片。
大胡子停了下来，端起茶水喝了一碗，留下这时间给众人尽情想像讨论。
“后来呢？那妖物怎么处置的？”有人忍不住发问。
周围一片“对啊”、“后来怎样了”的附和追问声。
“那两只妖物当场就被处死了，剥了皮示众，销赃的那个，被关在大牢里等着秋后处斩。那两个妖道的随身物品里，有不少柳家的物件，还有很多见都没见过的贵重东西，也不知道从前是害过多少人，总算是死了！再也祸害不了人！”
围成一圈的听众发出满意的慨叹。乐遥默默听着，目光又和思绪一起飘忽起来。
帮了县太爷破案，顺便除了追杀的仇人，这么大的案子，这么大的功劳，少不了得到青睐，九箫这是，也算是少了和袁小姐在一起的阻力吧。
街头风起，细小的沙尘从地面漂浮而过，沙沙地打在鞋面上。
那头客商的话音也跟着风声一块传来：“……和县老爷的小姐一起出现……生得俊朗，又识文断字……郎才女貌，又是一段佳话……”
明明是已经知道了预料到的事，心里头还是忍不住泛上一层层细微的酸涩涟漪。
一只蚂蚁从青石底下爬出来，绕着鞋底转圈。
那头的惊叹声起起伏伏，渐渐地散作车马脚步声。
艳丽的迤逦裙角缓缓拖地而来，在他眼前站定，乐遥抬起头，目光从鞋尖移到了来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