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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紧闭,屋外站着两人,一模一样的脸,却是天差地别的神情。
芙儿垂首而立,脸上是那万年不变的恭敬,就算主子不在也没有丝毫的松懈。
站在她对面的蕖儿却垮着双肩,眼底有些青黑,吸了吸鼻子,懒懒打了个哈气,身边只有自家姐姐,连手都不捂一下。
“看看你什么样子,越发的没规矩了。”芙儿看不过眼,摆出长姐姿态。
无视姐姐的斥责,蕖儿凑到门口,贴着听了听,柳叶眉儿微微一皱,想到主子离开时吩咐的话,贼贼一笑,跑到芙儿身边,压着声:“一点动静也没呢,想必是夜里累坏了。”
芙儿听出那话里意思,呸她一口,白了一眼,却也没反驳。
闻人罄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只觉得透入房中的光线,刺得双眼又酸又痛,忙又闭了起来,手探出被窝,摸了摸。
果然肿了
拿手蒙住了眼,脑子在黑暗中清醒了起来。
昨夜……
微微侧过头,眯着眼透着指缝望去,同预料中的一样,空空的半张床,只留着一个枕头。
虽明知那地方应该早已凉了,闻人罄还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长长的叹了口气
七夕害人呀
人需要宣泄,她并不在意自己一时的失态,却懊恼被人看见。
现代人的通病,面子问题。
披着看似结实的盔甲,掩藏着脆弱的心。
或是冷漠处之,或是嬉笑怒骂,或是全无所谓,无非只是不想让人看到灵魂深处的那一抹孤寂。
收回了手。
又有些庆幸,那久经考验惊人的理性,又一次在关键时刻,拯救了自己。
也只是一瞬间的失态,那脑海中闪过的念头,没有冲口而出。
摸着胸口,那一点点的暖温驱不散积聚已久的寒冷,可又确确实实融化了那冰山一角,崩裂了那么一块。
像是一个失迷在沙漠已久的路人,压抑着本能的渴望,等待着最后的判决,却突然眼前出现了一怀散发着诱人清香的毒酒。
早已认清了结局,却偏又存着侥幸
商子兮实在是一个容易让人迷失心智的人。
有天人般的姿容,却没有拒人于千里的冷清,至少除了初见时的那一瞬间,之后自己从未曾觉得她难以靠近。
睿智有手段,且不说她十五岁撑起家业,如今天富可敌国,但只说君然,那个野心勃勃的公主,被她逼得要自亲将爱人送上,在她一声声不强求中,硬是把自己的女人给卖了。
腹黑的女王,小说中最让人无法抗拒的角色。
这样的人,朝夕相对,夜夜同床,不动心实在是件太过于困难的。
饮鸩止渴,喝是不喝?
人,就算明知百分之九十九的绝望,但还是会幻想那微乎其微的一点奇迹。
想要却又害怕,错过却又可惜。
一时间竟又有些痛恨自己的理智,清醒的人总没糊涂之人来的开心。
看得太透,往往会失去更多。
门外,芙儿隐约听到了些动静,轻轻拍了拍门:“夫人可是起了?”
“进来吧。”
推开门,抬眼看到自家夫人穿着中衣,站在桌边,头仰着,一块毛巾正搭在眼上。
“夫人,您这是怎么啦?”蕖儿十分好奇。
“没事,夜里没睡好,眼有些肿,敷一下。”闻人罄可不想让人看到这德性,找了个借口。
两姐妹对视一眼,蕖儿满脸写着果然如此。
可怜那忙着消肿的人全然不知道自己被人想歪了。
用冷水敷了好一会,感觉不再那么酸涩了,这才将毛巾取下,用力眨了眨眼,阳光还是有些刺,但比之前要舒服多了。
“夫人是要先用膳食,还是先沐浴?”芙儿不似妹妹那般没心没肺,看出了些不对劲,想来是出了什么事了,主子走时才会吩咐一定要用心伺候,忙小心翼翼的向她询问。
闻人罄眯着眼,看了看窗外,艳阳高照:“什么时辰了?”
“快晌午了”
没想到这一睡竟这么晚了,闻人罄摸了摸肚子,好像还真有些饿,思来想去,却决定先洗澡。
进了浴室,衣衫尽褪,赤-裸泡在温暖的水中,身体每一个毛孔在刹那间得到了彻底的放松。
这里没有法子淋浴,日子久了,她也慢慢的喜欢上了这种泡在水里的感觉了,很多习惯已久的东西正悄悄的改变着,她却没有意识到。
浴桶很大,闻人罄拿了毛巾,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身体,神情有些恍惚,似是思考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过了好一会,才回过了神,深吸了一口气,双手环膝而抱向下沉去,然后整个人浸没入水中,就像是在子宫中的婴儿,过去在游泳池中她常会在深水区这么做,人不会下沉反而会上浮,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闭着气,脑子却格外的清明。
嘴里含着的气,抵着耳膜,所有的感观都集中到了头顶,那是一个极小且封闭的空间,却让她十足的安心。
沉浸良久
慢慢的,那鼓在腮邦子里的那口气再也憋不住,气泡从唇缝中窜出,头不受控制的猛然抬起,在离开水面的瞬间,用力的吐出那口郁结在胸的浊气,人一下子就轻了。
何必庸人自扰,按着自己的计划走,是你的逃不过,不是你的也求不得。
有些消极却是实实在在将心头的结松动了,从水中站起,任由着那水珠子从凝脂般的肌肤上滚落。
不知从何处透进来的微风,吹起那小小鸡皮。
仰起头张开双臂,将身体绷紧又快速卸去所有的力量。
像是那久被束缚的花苞
噗的一下,绽放了
无形的压力散了
擦干了头发,换了一件稍有些宽大的长裙,闻人罄走到小圆桌边坐下。
桌上一边摆放着配了几碟酱菜冒着热气的白粥,一边摆放着搭配了精美甜点的冰糖银耳羹。
咸甜具全,任君选择。
有些之前一直忽视的东西,此刻却变得鲜明了起来。
在衣食起居上,商子兮对她是极为用心的。
她的衣服都是用最上成的贡绸作的,包括那拿来当作运动服的男装,据说连宫中的妃子也未必能够件件都用上这料子。
一日三餐,闲暇时的点心甜品,样样都合她的心意,偶尔被她称赏过的菜样,之后也会常出现在饭桌上。
在这个时代,洗澡其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没有热水器,烧水提水,光是事前的准备就要好半天,她虽不怕热,但那点小洁癖还是让她时时想要洗澡,自己也不是不明白道理的人,本想着忍耐一下,一日两次该满足了,却没想到,在蕖儿面前无心的报怨过一次,第二日,小楼就调来了三个丫环,不作别的,就为了随时为她准备洗浴。
那人一直在无声的护着她,她却刻意的无视。
心底的天秤突然斜了斜。
端起银耳羹喝了一口,趁着满嘴甜味,又夹了一块酱菜送入嘴中。
一旁的蕖儿瞪大了眼,只觉得这样的吃法让人觉得古怪,光是想着那满嘴又甜又咸的怪味,身子一抖,受不了。
闻人罄却眯着眼,一付很享受的样子。
她是个非常挑剔的食客,对于美食的要求相当的严格,什么样的东西就应该有什么样的味,她曾经因为对一道菜的作法不满意而从此不再踏入这家店。
她又是一个对吃无所谓的人,在黄山上,拌着炒得又烂又咸的茄子,连着吃下了两碗夹生的米饭,却觉得本应如此毫不在意。
但偶尔她也会有一些相当让人头皮发麻的吃法。
到了夏天,她会泡一杯放了三根的苦丁茶,然后切半个早春二月的小西瓜。
先喝一口茶,再挖一勺西瓜,再喝一口茶。
极苦,极甜的重复。
直到最后,尝不出甜也品不出苦。
将那混合不清的滋味尽数吞入腹内。
这就是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