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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九年——
“普君，你怎么又来了？”半坐在床上的檀君放下课本，看向从门口进来的黑发男生。
柚木普身上带着各种伤痕，他熟门熟路地从边上的柜子里拿出消毒酒精和绷带，然后坐到檀君的床上。
“土笼老师说他有点事情，让你盯着我换绷带。”柚木普把医疗箱往床上一扔。
“和人打架了吗？普君总是输啊。”檀君看了看柚木普手上的被绑过的痕迹，假装没有注意到背后的问题，“什么时候能打赢呢？”
“大概永远不会吧。”柚木普扭头嬉笑着看着檀君，他身上的伤口是在他的纵容下留下来的。
檀君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的好奇心不多，不是他刻意和人保持距离，而是在得到许可前，他不会打破被人的社交距离，让人感觉不安。
“不过学长总是想让我和人打架啊。”柚木普看着坐在床上、看上去安静温柔的檀君，“和你的样子完全不符嘛。”
檀君看了看手边的箱子，从里面拿出酒精和消毒棉，动作有点粗暴地给柚木普涂着伤口。
“学长就不能轻一点吗？”柚木普说不上有多害怕痛，但是檀君像是完全没有自己在给人处理伤口的意识一样。
“我还以为你不害怕疼呢。”檀君看了他一眼。
“学长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柚木普追问着。
檀君白色的睫毛垂下来，给柚木普伤口消毒的动作停止了。
空气陷入了一片静默之中。
柚木普其实并不是什么多话性格，檀君沉默，他也沉默了下来。
“我想试试和人打架。”在许久的沉默之后，檀君开口说话了。
“嗯？”柚木普变得惊讶起来。
“看上去不像是不是？”檀君笑得十分温暖，“可是我不和人打架不是我脾气好，而是我的身体不允许。”
从小便有的心脏病让他无法和人打架，就连争吵也不行。
当然，檀君觉得自己不喜欢和人争吵，能动手的事情为什么要动口？
柚木普：“……”大家都知道你有心脏病吧，谁敢和你吵？
“我想要好好上学，想要出去玩，想要做点冒险的事情……”檀君重新动作起来，给柚木普上药。
他的话很平静，但是这种过分平静又让他的话听上去像是故作不在意。
“当然，这些事情因为身体不好就不强求了。”檀君帮柚木普缠好绷带。
有些事情只能偷偷地做。
比如说偷偷地爬上学校的樱花树。
虽然檀君摸来了□□，但是在别人看来他一个有着心脏问题的人做这件事情实在是让人胆战心惊吧？
而且也不辜负别人看了会胆战心惊，他还真的从树上掉了下来。
如果没有人接住他，他当天就去世也不奇怪，毕竟檀君是偷偷摸摸爬上树，也确认过周围没有人。这也就代表了他直接掉到树下，很可能会心脏病发作，也没人能发现他。
估计等到别人找到他，他整个人都凉了。
不过死在春天的樱花树下似乎也很浪漫……他有点不合时宜地想到。
檀君无疑是珍惜自己的生命的，思考自己该怎么死掉并不符合他的性格。但是他如今的生命是一眼就能看的到头的，他自然会思考起这种事情。
心脏病病人爬樱花树玩的行为很熊，但是檀君真的不是什么乖孩子，也没人知道檀君是多么胆大肆意的人，家里人也很难想象这件事。
他不想让家人担心，但是又不愿意约束自己的行为，每一次的冒险都是用自己的命去赌。
檀君想过这样是不是不好，如果自己真的因为自己的冒险行为死掉了，家人一定会很伤心。
不过思来想去，他还是想要获得更多的自由，所以隐瞒下了自己的问题。
如果活得小心翼翼，那他和死了又有多少区别呢？
檀君想起那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妖精先生，不知道该感觉幸运还是该感觉怅然。
救了他之后就消失了……
好像一个梦境一样。
檀君还想要见那位妖精先生。
是为了感谢，是出于探索未知的好奇，也是想要和他说话。
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妖精先生一个人知道他做出了那么冒险的事情。对于知道了自己的秘密的人，檀君在感受到一点不束缚后，却有了想要和他分享更多秘密的冲动。
可惜，一年过去了，他并未再见那位妖精先生。
“我记得学长之前说自己的成绩仅仅是在中游吧……”柚木普看向檀君放到一边的课本。
这位学长不是每天都到学校的，一个周只能看到一两次才是正常的。
据说其他的时候都在家里休养。
即使如此也能考到中上游的地步，那么如果身体没问题的话会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学长身体好的话，大概能考到东大吧？”柚木普说道。
檀君微微愣住，然后又笑：“这种话好多人都说过。”
可是这种话有什么用呢？檀君并不觉得有多么被安慰到，反而觉得心中更加寂寞了。
好像他原本的命运是顺利的，就是因为自己的一点缺陷而变得不顺。
他不是被许多困难绊倒的，而是被一个困难绊倒的。
所以檀君才觉得可笑。
“普君以后想要做什么呢？”檀君并不想说这个。
基于假设的对未来的畅想都是妄想。
“我以后只会待在这个学校里了，哪也不去了。”柚木普对着檀君笑着说道，他笑得很开心，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他愉快的事情，“学长你这僵住的表情和土笼老师几乎一模一样呢。”
檀君看着柚木普，偏头，他的头发顺着脸颊滑落，带着一点无奈，笑道：“真是的，这是什么话啊，你还那么年轻，应该多出去看看。”
檀君其实是有点生气的，他自己的身体不好，他被困住了。
而柚木普的这句话无疑是将他最想要得到的东西抛弃。
檀君是人类，是会生气，也会嫉妒。
可是他却又觉得这是柚木普自己的人生，自己的东西，他就算抛弃了也是自己的选择。
人类是有着自己的自由意志的。
就像檀君不想要别人干涉他的人生一样，他也不觉得自己应该干预别人的选择。
即使这么想，他也觉得有几分不忿。
他的心脏在抽痛，身体的难受让檀君心情变差，脑子也没有办法理智思考了。
他说出了有几分带刺的话：“我肯定是要离开这个学校的……活不到毕业前的人自然没有办法一直待在这里。”
檀君很聪明，也很擅长理解别人的清楚。
这也就导致了即使他脑子有点混乱，也能精准地说出刺伤别人的语句。
但凡听到他这句话的人有半点在意他，都会被刺痛。
柚木普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刚刚那句话对于檀君来说同样很刺痛。
“……抱歉。”檀君低着头说道。
用这种话伤害别人实在是过分，柚木普有什么错？
檀君并不希望别人因为他是病人的原因而对他待遇不同，他不觉得自己需要别人对他的特殊待遇。
可是刚刚他的话让他看上去就像是那种人……他某一瞬内心的感受的确证明了他是自己所不想变成的样子。
檀君希望即使自己濒死，也能保持自己的优雅和理性，而不是变成狰狞可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