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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竟然有这么一回事!”
上海警察厅。
署长气得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推下。
“杀了我们的人,尸体丢在原处暴晒,还俘虏了三名宪兵。这帮莽夫,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宪兵失踪和死亡的消息,刚刚传递到警察局。虽然宪兵不是警察局直属管辖,但是这次为了清缴乱党,也是警察厅向警备司令部特地申请调动的人手。现在人死了,比警察厅损失了自己的人还要麻烦,也难怪堂堂署长如此生气。
“我要申请,要向上级申请一网打尽这些土匪!”署长气得脸红脖子粗,“先封闭他们的上海总工会,再一个个把人抓回来,我看他们还能嚣张到何时!”
他正准备打电话向上请示,桌上的电话铃却已经先响了起来。署长一愣,连忙接起电话。
“是,是!是这样的情况。”
“我们的确遇到了不小的反抗,但也抓回了一部分人,只要下令,立马就可以处刑……什么?暂时停止行动,怎么可能!”
“不!我不是在怀疑您的决断。”
“……好,我明白了。”
等到放下电话的时候,署长脸色青白交加,十分难看。一旁下属小心翼翼来问:“大人,是厅长的命令么?”
署长向他出气道:“什么厅长,是知事亲自打来的电话!”
“知事?可他为何要亲自……”
“你懂什么,你懂个屁!我都不明白,你能想明白?”
署长在原地转了几圈,脸色却渐渐平复下来。
“知事亲自决断,事情肯定不是这么简单,不会那么简单。”他沉思几秒,“来人!”他大喊,“将外出调动的警察,全部调回厅内,暂时停止一切行动。”
而很快,警察厅的动静也传到了工人小组的耳目里。
此时,杨武和李言刚刚带着里弄的居民转移阵地,正严阵以待等着宪兵队的报复,却没想到得到这样一个消息。
“哈哈哈哈,他们肯定是会被我们打怕了,才全龟缩回自己的窝里。”杨武刚这么笑着,就被李言迎头打了一个毛栗子。
“你的脑袋是摆设么?宪兵队加上警察厅有近千人,我们现在的武装能有多少人?轮到他们怕我们?”李言打断了他的美梦。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杨武委屈道,好好一个壮汉,缩在这一群人里面,显得格外憋屈。
李言环视在场众人一番:“不管如何,他们暂不行动,对我们正是喘息的时机。或许……”他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人。
“杨队长,李副!有人找上门来,说是要见你们!”
这个时候,有人找他们?
杨武和李言对视一眼,李言眼中首先浮上的是怀疑。然而当他循声出来,看见来人后,所有的怀疑都变成了惊喜。
“柳先生!”
来人柳弃庆,闻声转过身来,笑道:“正文。”
柳弃庆,与陈青一同建立南社的创始人之一,曾跟随在孙文身边效力左右,任职过总统秘书、民党中央监察委员,算是国民党元老中较为佐倾的一派。
李言激动地上前。
“先生怎么会在这里?我听说从南社分裂,新南社活动也停止后,您就回到黎里,好久没有消息……”他说到这里又有些忐忑,觉得自己再提南社旧闻,怕是要伤了先生的心。
“我这个回家养老的老古董,当然是受到朋友重托,才不得已再次来干预你们年轻人的决断啊。”柳弃庆笑了笑,但很快又收起笑容,“走,我们里面说话。”
……
“竟然有这样的事,竟然是陈青先生亲自拜托您出山,也难怪。”李言喃喃道,“我就觉得,这次事出蹊跷。”
“此事我也有听闻。我晓得佐派做事向来激烈,但是绝不会妄伤人命。”柳弃庆道,“那天游(行)失控,打伤群众的究竟是哪些人,你们可有线索?”
李言摇了摇头道:“我们每次活动都是口耳相传,到了集合地点的工人都可以参加,也难以校对身份。”
柳弃庆不赞同道:“这样难免被人钻了空子,要自证清白,也难以取信。”
“是。”李言愧疚,又道,“我也想着,难以辩白。警察厅更已与我们势同水火,根本无法解释。眼看避免不了一场大战,都已经做好赴死一战的准备。可刚才收到消息,警察厅竟然收回了在外追捕的人手。”
他说到这里,眼睛一亮道:“这也是两位先生的功劳么?”
“可不是我。”柳弃庆摇了摇头,“我一个半隐退的人哪有那么大能耐。这件事我听陈兄说过,是另一个人做的。此人你们之前或许也有耳闻,他的名字,叫许宁。”
“许宁,便是那个传闻中的,那名李先生的学生?”李言问。
“正是他。他不晓得哪里来的人脉,不仅说服了上海知事,更是想要举办一个三方会谈来彻底解决此事。关于许宁——”
吱呀一声,门突然被推开,打断了柳弃庆的话。众人回头,只见一个板着脸的年轻人提着一壶茶水进来,似乎是受到吩咐要替他们倒茶。
“莫七?”李言皱眉,又想到他不会说话,连忙挥手示意道,“快出去,现在用不到你。”
可莫正歧却好似真的又聋又哑,并不听他的话,而是端着手上的茶壶开始给几人换茶水。
李言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一个聋哑的残疾人,也不好对他太过严厉。他正无奈,柳弃庆却感兴趣道:“这位是?”
杨武一把拉过莫正歧,热情道:“这是我小兄弟,莫七!他身手可好了!你别看他又聋又哑,可他读书识字,写的字比李言都好看。”
李言对天翻了一个白眼。
“哦,竟然是如此。”柳弃庆不知想到什么,露出一个笑容。
“这样一来,我倒是有一个主意——关于那三方会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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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许宁?”
青帮的地界内,也向来是消息灵通。
警察厅的动作,杜九得知的不比任何人晚,甚至他更知道其中暗中做鬼的人是他的老对手。
“他真是无处不在,如影随形啊。”杜九叹一声,“这次恐怕只能到此为止了。”
“九爷。”青帮下属道,“他许宁再能算计,这里是上海不是金陵,也不是他的地盘。而且他空口无凭,就凭一些捏造的谣言,就能办成事吗?”
“凭证?”杜九却笑道,“何须什么凭证?这件事,如果没有许宁出来,那些大人物或许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但是只要许宁给他们指出一点痕迹,他们还能想不透么?”
上海的工人游(行)不是首次,却从未像这一次一样波及到了普通人。游(行)突然失控,佐派和孙系冲突加大,两方一起争执,必然是两败俱伤。而到时候,能得到最大便宜的人是谁?能在暗中挑拨一小部分工人,又能有如此大的胃口坐收渔翁之利的人,还有谁?
青帮,只有青帮。
那些人之前想不到,是被仇恨和怒火迷了眼。但是许宁,却偏偏点醒了他们。
“很多事,对于到了这个阶层地位的人,并不需要证据。那些人本就擅长捕风捉影,哪怕是一点点痕迹,也能叫他们怀疑起我们。”杜九说,“更何况,许宁手里未必没有其他证据。”
他皱起眉,想到从金陵匆匆撤退时的并没能抹干净尾巴。如果许宁真的掌握了那份资料,那么接下来的局面就更难以预料了,不仅如此,广州那边委托他办的差事,或许也难以办成了。
“可是爷,许宁要办这个三方会谈,我们就真的让他们办吗?万一真化解了矛盾,我们岂不是白费苦心。”
“裂隙一旦存在,就永远别想消灭。许宁这么做,顶多是延后矛盾爆发的时间。上海,迟早还会再乱起来。”杜九说:“况且这时候我们要是再有动作,才是被他们抓个正着。”
他突然想起什么,道:“不过,我们不能动,不代表别的人不能行动。”
“九爷的意思是?”
杜九压低声音,笑了笑:“既然他许宁这一次敢拿自己做靶子。我怎么能不抓住机会,让他狠狠吃一个亏呢。”
出面做这个三方会谈的牵头人,那么无论在哪一方眼里,许宁都是这出头鸟。枪打出头鸟有什么后果,许宁会没料想到吗?可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只会把自己推到风头浪尖?
然而或许没人能想到,许宁的目的,就是吸引更多的注意力,越多越好。
这一天,段系在上海新据点,迎来了一个行色匆匆的客人。他低调地避过众人耳目,直到进了小室,才脱下外衣,摘下宽帽。
“许先生。”
这是特地从金陵赶来的姚二,他难得面露焦急,道:“今日已是第五天了。”
整整五天,段正歧没有消息,就像投入大海的一尾鱼,难觅踪迹。如果段正歧没有出事,或者说只要他意识清醒,怎么也会想着方法联系到他们。现在这种异样的平静,不得不让人去做最坏的打算。
在姚二对面,霍祀和贾午的脸色,都不能说的上是好。
贾午忍不住道:“难道将军真的……”
“姚二先生。”许宁打断了他,“请问资料你带来了吗?”
姚二点点头,许宁便放下心。
“那数日之后的三方会谈,就让我们彻底解决此事。至于正歧……”许宁深吸一口气,“无论他现在在哪,因什么理由不能出面,不能联系我们。只要他还活着,那么他必定会在那天出现。”
许宁用自己的名号来推动三方会谈,并不是没有考虑到危险。然而如今段正歧失踪,他们却不能大张旗鼓动用段系的人手找人,只能采用这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