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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得潞州者得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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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存孝死后,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就属于铁枪王彦章了。以前是后晋的李存孝天下无敌,神一般的存在,现在是后梁的王彦章举世无双,秒杀众将,所向披靡。

    特别是在第一次潞州争夺战中,王彦章为后梁先锋,日不移影,连挑后晋36员大将,打得李克用英雄气短,只能紧闭军营,高挂免战牌。

    两军对垒,胜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主将气势的强弱。李存孝被车裂后,晋军的先锋部队没有了所向披靡佛挡杀佛的士气,李克用的兵势就渐渐走下坡路了,与朱温的争夺战也逐渐落了下风,被压制在河东太原这块区域。

    沙陀军虽然厉害,被困在河东这块区域,如龙困浅滩,无用武之地。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朱温挟天子以令诸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朱温篡杀唐昭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朱温经略河北最后悍然称帝。

    河东地理位置虽好,但被朱温死死压制着,李克用虽然不服气,但回天乏力,无可奈何。

    朱温荡平四方后,削弱并进一步吞并河东,成为后梁首要的战略目标。

    于是,河东南边的重镇潞州成为双方战略上的焦点。

    潞州,今山西长治,位于太行山之脊,地形险要,是太原的门户,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

    潞州在,则太原安,潞州失,在太原危。

    对于李克用而言,守住潞州,就可以拒敌于国门之外,既能牵制后梁向河北方向用兵,又能趁局势有变的时候,趁势直下突袭洛阳。

    对于朱温而言,拿下潞州,就等于打开了河东的大门,得潞州后,可北上直取太原,在一定程度上,得潞州即可得天下。

    围绕潞州的争夺,贯穿朱温、李克用争霸的全过程,梁晋双方先后打了五次拉锯战,李克用才勉强占据潞州,从而也保全了河东、太原的安全。

    可以说,潞州之争,对于李克用是生死之战,对于朱温是国运之战。

    公元907年5月,朱温刚称帝一个月,就派手下得力大将陕州节度使康怀贞领兵十万攻取潞州,6月,后梁十万大军进抵潞州城下,将潞州团团围住。

    潞州守将为李克用义子李嗣昭,十三太保位列第三。李嗣昭也是当世名将,看后梁军来势汹汹,难以争锋,就据城固守,暂避锋芒,同时派人星野急驶向李克用求援。

    晋军坚守城池避不出战。后梁军远道而来,不是公费旅游,耗不起,只得强攻,康怀贞亲自督阵,持续强攻了半个月,还是没将城池坚固的潞州城攻破,反倒梁军损失惨重。

    康怀贞无奈,只得改变策略,从长计议,在潞州城外四面筑垒,垒垒相连,分兵屯守,对潞州形成包围之势。

    为避免被晋军援军反包围,在完成包围之后,康怀贞即刻派人向汴梁朱温请求增兵。

    接到潞州被围困的消息,李克用不敢怠慢,立即派大将周德威率领李嗣源等精兵强将直扑潞州,另一方面派兵攻取河北诸镇,以分散朱温的兵力。

    康怀贞听说周德威前来,不敢大意,立即派秦武率部截击。

    两军在高河相遇,周德威奋勇争先,梁将秦武抵挡不住,兵败退回。

    周德维率军直抵潞州外围,与城内守军对围城的后梁军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形势立马发生变化,被反包围后,后梁的优势立马转为劣势。后梁朱温接到前线的情报,又气又急,在骂康怀贞无能的同时,做出换帅的决定。

    阵前换帅是兵家大忌,但兵无常势,有的时候,临阵换帅也是取胜的决定因素。朱温这次派出的是亳州刺史李思安,降康怀贞为副将。

    李思安八百里加急,从山东亳州赶到山西潞州,看到犬牙交错的形势,感到压力山大,并不是康怀贞的战术失误,是晋军也确实摆出了拼命的架势。

    李思安也没啥好办法,只能在康怀贞战术的基础上进一步改进,将四面的堡垒连在一起,筑成类似长城的阵地,内可以围困城内晋军,外可以抵御援军,号为夹寨。

    在夹寨面前,周德威也没有好的办法,只能做好防范,派骑兵时不时骚扰一下。

    双方谁也吃不掉谁,战争进入相持阶段。

    对内不能快速攻破潞州,对外也无法快速击破,速战速决这条路行不通了,李思安派人将目前的形势向朱温详细汇报,必须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接到李思安的军情分析,朱温的脑子冷静了下来,明白速战速胜不可能了,就迅速动员征调中原百姓为前线运送粮食,运粮队伍自汴梁至潞州络绎不绝,运的是粮草,也是誓要拿下潞州的决心。

    硬攻不行就想别的办法。劫粮是打仗的常规操作也是最有效的操作,后晋周德威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一段时间,后晋周德威的主要工作就是劫粮,轮番派遣猛将带领小股精锐部队对后梁运粮部队进行骚扰。

    能打过就打,打不过就搞破坏,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再放一把火,充分发挥游击战的精髓。

    后梁运粮部队被火烧得头晕脑胀,日不得安,夜不得眠,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李思安一看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军粮是部队打仗的根本。大巧若拙,老实人想老实办法,李思安就继续筑长城,一端通入夹寨内,另一端通入后梁境内,粮车在甬道内走,兵士在两边的城墙上护卫。

    方法虽然笨,但有效解决了军粮被劫的问题。

    双方你来我往,旗鼓相当,谁也搞不死谁,就这样耗着,一对峙就是半年之久。

    好在潞州城内粮草还算充足,李嗣昭指挥有方,尚可以支撑一段时间。

    说到底,战争,特别是持久战打得是综合国力。后梁占据中原,经济势力远在河东之上。

    后梁拉开架势要长期死磕,局势自然是对后晋不利,首先顶不住的就是潞州,被围困半年之久,总会有粮尽的一天,若粮尽必人心涣散。

    沙陀铁骑以决战见长,以迅猛见长,可这些在夹寨对峙面前都发挥不了优势。

    面对前线的困局,李克用准备亲自带兵去解围。

    在太原城外的军营内,夜深千帐灯。

    时光飞逝,号称飞虎子的李鸦儿此时已年过50了,戎马半生,两鬓斑白,对于目前的战局颇生无力之感。

    人一上岁数就喜欢回忆往事。

    在中军大帐内,李克用喝尽杯中的酒,想起三十年前兵出长安驱逐黄巢的畅快淋漓、想起沙陀铁骑急人之难平定陈州的来去如风,想起二十年前三垂冈上置酒劳军的意气风发,想起百胜将军李存孝的年少英勇,想到戏子鼓瑟吹笙苍凉的百年歌声。

    百年歌,陆机的百年歌,古往今来能活到百年的又有几人?最好的年华不是十数载而已。

    一十时,颜如蕣华晔有晖。体如飘风行如飞。娈彼孺子相追随。终朝出游薄暮归。六情逸豫心无违。清酒将炙奈乐何。清酒将炙奈乐何。

    二十时,肤体彩泽人理成。美目淑貌灼有荣。被服冠带丽且清。光车骏马游都城。高谈雅步何盈盈。清酒将炙奈乐何。清酒将炙奈乐何。

    三十时,行成名立有令闻。力可扛鼎指干云。食如漏巵气如熏。辞家观国综典文。高冠素带焕翩纷。清酒将炙奈乐何。清酒将炙奈乐何。

    四十时,体力克壮志方刚。跨州越郡还帝乡。出入承明拥大珰。清酒将炙奈乐何。清酒将炙奈乐何。

    五十时,荷旄仗节镇邦家。鼓钟嘈囋赵女歌。罗衣綷粲金翠华。言笑雅舞相经过。清酒将炙奈乐何。清酒将炙奈乐何。

    六十时,年亦耆艾业亦隆。骖驾四牡入紫宫。轩冕婀那翠云中。子孙昌盛家道丰。清酒将炙奈乐何。清酒将炙奈乐何。

    七十时,精爽颇损膂力愆。清水明镜不欲观。临乐对酒转无欢。揽形修发独长叹。

    八十时,明已损目聪去耳。前言往行不复纪。辞官致禄归桑梓。安车驷马入旧里。乐事告终忧事始。

    九十时,日告耽瘁月告衰。形体虽是志意非。言多谬误心多悲。子孙朝拜或问谁。指景玩日虑安危。感念平生泪交挥。

    百岁时,盈数已登肌内单。四支百节还相患。目若浊镜口垂涎。呼吸嚬蹙反侧难。茵褥滋味不复安。

    清酒将炙奈乐何!清酒将炙奈乐何!

    军帐外,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军营巡营的号角声响起,李克用喝尽杯中的酒,叹二十年匆匆而过,醉眼朦胧中,拿起手中的剑,在夜色中舞了起来。

    记得三垂冈时,剑法超群能一同舞剑争锋的的非干儿子李存孝莫属,而如今,能舞剑的只有李存勖尚算一个。

    想起李存勖,李克用又慷然大笑,一人敌终不若万人敌,罢了罢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存孝虽死,尚有奇儿存勖,必能代我成万世之业,有子如此,人生何恨?

    李克用感觉太累了,手中的剑越舞越沉。

    感觉到天旋地转,慢慢的倒了下去。

    应该是酒喝多了,感觉天边有颗星摇摇欲坠。

    戎马半生,忧劳交集,准备亲自出征解潞州之围的李克用病倒了。

    疽发背中。虽经军医屡次医治,但终没有见好。

    调养月余,病痛入骨,吐血不止,连拿槊上马的力气也没有了。

    李克用自知病将不起,恐怕来日不多,解围潞州是去不了,就紧急回太原安排后事。

    在晋王府,召见其弟李克宁、监军张承业等一帮心腹重臣,李克用扶着存勖的后背,向众人嘱托道:此儿志气远大,必能成我遗志,以后以亚子累汝,愿汝等善为教导,切勿相负,我死亦无恨了。嗣昭尚困在潞州,恨我不能再亲身救援,恐怕要与他长别了。我死后,丧葬事了,你们就要速去竭力救他。

    众人跪下,泣哭不止。

    李克用平息了一会,又令身边人取过平时佩戴的箭袋,拿出三支箭,一支一支交至李存勖手中,一字一句的叮嘱道:

    第一支箭,誓死灭梁。朱三老贼,与我晋是世仇,为父不能亲自灭梁,深以为恨。

    第二支箭,扫平北燕。燕王刘守光奸佞小人,叛晋降梁,导致幽州之败,河北受阻,为父深恨之。

    第三支箭,驱逐契丹。契丹酋长耶律阿保机,曾与为父约为兄弟,逆贼朱温称帝时,阿保机竟与梁通好,自食前言,误了我大唐江山。

    此三人。吾儿必代为我讨之。待平定后,太庙祭祀之日告之为父,为父死而无憾亦。

    李存勖接过三支箭,感觉重如泰山,恭恭敬敬放在李克用的床前,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李克用又看着弟弟李克宁,握着弟弟的手,再一次嘱托道,以后亚子累汝,汝勿负我。

    说到我字,已是忍不住后背疼痛,一声狂呼,竟而毕命,享年五十三岁。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围在床前,众人长跪不起,泪流不止。

    晋王李克用病逝的消息很快传到前线。周德威为防止军心不稳,下令撤离潞州外围,后退三十里待命。

    消息很快也传到朱温这边。

    潞州依然坚挺,久攻不下,梁军也疲惫不堪,军队中叛逃的人屡禁不止。为打开局面,朱温也准备御驾亲征。途中,听到李克用病逝的消息及周德威后退三十里的消息,朱温陷入深思。

    与李克用争斗三十余年,互有胜负,忽然听说李克用病逝了,朱温第一反应是不相信这个事情,李克用年龄比自己小,长期运动身体康健,朱温判断李克用肯定是诈死,周德威后退也是为了演戏更逼真一些。

    朱温率领部队到了山西晋城,就暂时停了下来,朱温决定等消息确切了再做打算,若是有诈,从潞州撤军也可以,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情况不明之仗,这是朱温多年斗争总结出来的经验。

    在朱温还在猜测李克用真死还是假死的期间,河东这边也没有闲着,在山西太原城内,一场惊天内乱正在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