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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上的寒症可好些了。”
立夏过后,日子一天比一天热起来;宫中畅行节俭,但紫禁城夏日也是热如蒸笼。
因此,琅嬅在用冰这块儿倒是格外大方,又让御膳房多做些酸爽开胃的菜。
宫闱上下也感念皇后恩德与贤惠,纷纷上行下效,贯彻节俭。
曦月晃着扇子,寒症自从好起来后,也是不畏冷了,夏日里也能扇扇子用冰,还能贪嘴吃几口井水湃过的西瓜,倒是让茉心和心璇吓得不行。
“回娘娘,我们主儿寒症已经好多了,刚才来时,主儿还吃了一大盘子的西瓜,现在还想着呢。”
在琅嬅面前,曦月宫里的人都没什么遮拦,茉心一边说,一边揶揄看了一眼曦月。
曦月脸红,伸手就拧茉心的肚子,讪笑看着琅嬅。
琅嬅抿着嘴,无奈也无语看了曦月一眼,知道她寒症是好多了,倒也欣慰。
只是还没说两句,琅嬅就抚着心口干呕,痉挛的胃让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被莲心惢心一边一个,轻轻拍着后背,都是一脸心疼。
“娘娘。”
曦月赶紧下来,担忧地递上一杯清茶给琅嬅漱口,琅嬅从她手里接过杯子,指腹擦过曦月的手,竟是冷冰冰的。
“这手怎么这么冷,比我得寒症的时候还要冷。”
琅嬅喝完茶,把杯子放在一边的时候,曦月直接握住她的手,脸上尽是担忧。
“不碍事,我怀有身孕,大概孕妇都体寒吧。”
琅嬅笑着摇摇头,拍拍曦月的手,表示自己没事;而曦月摇摇头,坐在一边担忧看着。
“嘉嫔有孕的时候,臣妾也常去看看,她的手倒是滚烫的,怎么到你这儿就凉冰冰的;回头让江与彬来看看,怀孕可不是小事。”
琅嬅心里暖,正要说些什么,素练端着一盘子糕点进来通传,说是定郡王来了。
然而琅嬅还没说什么,曦月眼前一亮。
“永璜又来啦,快,快让他进来。”
琅嬅无奈一笑,让人把定郡王请进来不多时,两个少年一前一后,进来便对着中宫和贵妃行礼,声音朗朗,面相也愈发清俊。
两个人对视一眼,有些奇怪,永璜怎么还带了另一个人,便让他俩先起来。
永璜已经来惯了,抬头看见额娘和皇额娘就止不住地笑,让另一个小厮上前,手上端着两份礼。
“儿子挂念皇额娘和额娘,从宫外带了礼物,还请皇额娘和额娘不要嫌弃。”
曦月乐得脸上都是笑,直接上手,从托盘里拿了自己那一份,立刻就拆开了。
里头是宫外名点师傅做的桃酥;并一份京中盲眼绣娘做的衣裳花样。
曦月满脸惊喜,一边吃着桃酥,手上一边摸着衣裳花样。
那盲眼绣娘她听过,就算是皇亲国戚,也催不来她一寸布料。
如今永璜一带就是一整匹布,还都是做好的花样,做成什么衣服,便是由曦月自己定了。
“我喜欢,咱们永璜会挑礼物了。”
“你啊,怎么和小孩子一样。”
琅嬅无奈摇头,从莲心手上接过礼物,慢慢拆开,却发现里面是一套古籍残本的余籍。
“好别出心裁。”
琅嬅心里欢喜,小心翼翼拿起那本残卷,左右翻了翻,心里欢喜,脸上也是满脸笑容。
“你的心思奇巧,本宫喜欢;永璜自从出宫后,倒是越来越懂事了。”
曦月脸上都是骄傲,一脸“这还用说吗”的表情,递给琅嬅一块桃酥;琅嬅接过放在一边,倒是不急着吃。
永璜得了夸奖,却是谦虚笑笑,稍稍侧身,让出了身后的视线,对着琅嬅拱手道:
“实不相瞒,儿臣在给皇额娘挑礼物的时候,有些难以抉择,是儿臣身边的伴读提议,送给皇额娘古籍残卷的余籍,儿臣才得以决定。”
“哦?”
两个人相视而笑,曦月好奇看着永璜身后的伴读,琅嬅倒是若有所思。
*
而永璜身后的巴勒珠尔上前一步,礼数周全地单膝跪下,抱拳行礼;倒是标准的御前侍卫。
琅嬅不免有些好奇,这伴读的少年她知道。
九岁起,就跟在诸皇子身边,习武骑射,诵诗读词,博古辩今,皇帝也很是喜欢。
只不过后几年,因为娴妃的缘故,皇上性情变了不少,也就不怎么在乎这个伴读的少年了。
但前些日子,璟瑟倒是说起过,在陪太后和皇帝闲游前,短暂见了这少年一面;皇帝还问了名字。
琅嬅笑的柔和,这少年看上去和永璜差不多大的年纪,又是伴读,因此她语气也柔和。
“倒是好心思,抬起头来,本宫看看。”
跪在地上的少年恭敬应了一声,抬起头却也恭敬地垂着视线,只能看见两位娘娘的裙摆。
琅嬅满意点头,这少年相貌长得温厚老实,一双眼睛倒也炯炯,被眼睫轻轻盖着一半,无端有些白面书生的意思。
“嗯,长相不错,本宫知道你是在永璜和永琏身边的伴读,如今永琏不在宫里,你又被点去御前,今后也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
然而那少年双手抱拳,又恭敬回了一句:
“回皇后娘娘,二阿哥一直养在宫里,微臣不晓得,二阿哥是不是在宫外。”
琅嬅稍稍眯眼,心里对这个少年更是满意了几分,正要让他下去,门外却跳进来一个雀跃的身影。
“额娘,慧娘娘!”
明绿滚云边白,攀金线小狮子纹的衣裙,头上简单簪着绒花,却又被格外偏疼地别上一朵飘花的翡翠珠花。
钟灵毓秀,声音郎朗清脆,眉宇都是娇纵傲气,张扬如同烈火的姑娘,提着裙子就大大方方走了进来。
“哎?大哥也在?怎么你也在。”
永璜看着自己的妹妹进来,忍不住就嘴角上扬,抱拳行礼,璟瑟也笑眯眯还礼,眼睛却盯着他身后,低着头行礼的御前侍卫身上。
“你们认得?”
曦月咬着一块桃酥问了一句,璟瑟抬头,笑的明快应了一句,只是短暂见过一面。
“他姓博尔济吉特,叫色布腾巴勒珠尔,皇阿玛已经封他为御前侍卫了。”
“本宫知道。”
琅嬅轻轻招手,璟瑟便轻快地跑过去,依偎在母亲身边,小心不碰到她的肚子。
琅嬅也满脸柔和的笑容,宠溺慈爱地抱着自己的女儿。
曦月羡慕地看着两个人母女天和,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永璜;永璜别开视线,有些心虚。
他可不想再被额娘抓过去,穿小姑娘的衣服了。
“好了,说正经的,你大哥今天好不容易进宫,你也和大哥说说话。”
琅嬅捏了一下璟瑟的小脸,然而璟瑟嘟着嘴,先带着笑看了一眼大哥,又把目光轻轻地扫了一眼巴勒珠尔。
“和大哥说话当然是好,但这位少年侍卫在旁边,我可不敢说太多。”
“哦?”
琅嬅带笑看着璟瑟,小女孩若有所思,笑眯眯说了句:
“我怕我说的话粗鄙浅薄,教这位伴读听了去,私下里和大哥笑话我呢。”
永璜一时无奈,知道这个妹妹又在让人捧她了,于是熟门熟路抱拳行礼道:
“不敢不敢,和敬妹妹才学深厚,学富五车,岂是我等能比的。”
而他身后的巴勒珠尔也跟着行礼,同样拍公主的马屁。
璟瑟听着心里高兴,骄傲地翘着鼻尖昂着下巴,倒也正眼看着巴勒珠尔。
“我大哥捧我,倒也说是真心的,你捧着本公主,本公主倒是不知是否真心。”
“毕竟你是我大哥二哥的伴读,也算是学富五车吧。”
“璟瑟。”
琅嬅稍稍有些严肃,瞪了璟瑟一眼,然而下头跪着的巴勒珠尔却悄悄勾了勾唇角,有些无奈,却也乐得捧着这位小公主。
“回和敬公主,微臣自然是真心敬服您;微臣就算熟读《四库全书》,也不及您才学半分。”
两位长辈听得忍笑,永璜更是憋得嘴角都向下,不敢笑出来一声;璟瑟也被说的脸红,赶紧打断了他。
“好了好了,这么会捧人,满嘴油腔滑调;既然你在皇阿玛身边当差,那你也要懂汉文,我问你,你可听过《近思录》。”
永璜站在一边,让大家的目光都能看着巴勒珠尔;然而对方并不露怯,只是低着头回话。
“回和敬公主,学者须是务实,不要近名方是,是微臣百读百感之句,因此,微臣也十分爱读此录。”
璟瑟原本想高谈阔论一番,《近思录》如何如何好,如今看来,这小子读过多遍。
因此小公主捏着拳,想了一番,佯装不满继续道:
“《近思录》乃程朱理学所出,所谓存天理灭人欲,本公主却不这么想,因此不爱读这本书。”
琅嬅挥挥手,让所有人出去,身边只有惢心,曦月身边便只有茉心,其余只有璟瑟,永璜和巴勒珠尔。
琅嬅知道女儿要强,便也不拦着,左右只是小孩子私下,在自己宫里辩学,让人守口如瓶就是。
下头的巴勒珠尔听罢,并没有慌张,从他语气里甚至能听出一丝笑意。
“公主说的是,存天理灭人欲,乃不通逻辑之处,微臣也不喜欢。”
“喂,你怎么总顺着本公主的话,我命令你不许顺着我说话了!”
巴勒珠尔应了一声是,便又回道:
“只是微臣所说,亦是作为学子的真心话。”
“若真要论起学说,微臣倒是更爱‘知其愚者,非大愚也;知其惑者,非大惑也。大惑者,终身不解;大愚者,终身不灵’一句。”
“哦?这是《庄子》里的一句,你倒是书通二酉。”
曦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满蒙人读程朱理学多,汉人除了程朱理学,便是道庄也要熟读。
博尔济吉特氏出自科尔沁,能透读道庄也确实少见。
璟瑟也不与他辩论了,道庄她也熟读,其中却又许多万法不得其解,只点点头,赞叹了一句。
“你倒是书读得多,要不我去求求皇阿玛,让你做本公主的伴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