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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清晨,季夏故意起得很早,小心翼翼地爬起来,免得吵醒仲秋。
季夏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坐在镜子前,将自家二哥给自己买的胭脂盒轻轻打开。在天界的季夏从未见过这些东西,只是昨日在凉城找人家时见一女子用过,今天早上起来季夏也学着用用。
季夏沾了一小点胭脂,均匀地涂抹在脸上,发现脸果然没那么黑了,但还是不算白。季夏又沾了一点,又抹了一次,可惜还是没有仲秋的一半白。
几次后,季夏觉得自己脸已经就这样了,索性练习怎么笑,于是对着镜子做出各种千奇百怪的笑容,甚至还装模作样地竖起了兰花指,可季夏发现无论自己怎么笑都不如仲秋随随便便的一笑好看。
季夏只能无奈地收了胭脂,心想季海还好是自己大哥,若是自己情郎的话估计早被仲秋抢走了。
季夏正叹气时,忽听见屋外吵吵闹闹的,打开门去看,发现是一抽旱烟的老汉和一堆身着花花绿绿衣服的年轻姑娘。
见季夏开了门,抽旱烟的老汉赶紧不抽了,问季夏:“季海大师醒来没?”
那堆姑娘也是赶紧问季夏:“季滨大师醒来没?今天可否立即作画?”
季夏那里知道啊,只好到隔壁屋去叫醒还在睡觉的季海和季滨。季海和季滨得知已经有人来叫自己了,知道今天又是一顿好忙,匆匆洗完脸后挣银子去了。
这边,因为昨日季滨已经给了那位老太太足够的银子,这两人终于可以自由出行。两个女孩子梳洗好,出门后慢慢逛去。
季夏开始发现仲秋和她不是很像,仲秋对胭脂并不感兴趣,或许是她不需要。季夏以前也对胭脂没有任何兴趣,在季泱界的时候季夏就算每天蓬头散面的也没人说她,只有季滨不准她进入自己的书阁而已。
但遇见仲秋后,季夏开始对胭脂感兴趣了。
季夏和仲秋先揣着满兜的银子去找地方吃饭,而后打包三只烧鸡,给作画辛苦的季滨送一只,给打铁辛苦的季海送两只。
这件事完了后,季夏开始看季滨作画,而仲秋在看季海打铁。
季夏一开始不理解为什么那些人喜欢画上这个不是自己的自己,后来想想和自己涂胭脂一个道理。
这时,一幅画作完的季滨忽然对季夏说:“你道心通明,在季泱界时我教过你下棋,如今你找个棋馆下棋赚钱去,顺便把那个仲秋也给带上。”
季夏看着自家二哥认真的模样,无奈地带上仲秋找棋馆去了,另一边打铁有劲的季海一见仲秋走了忽然没劲了。
凉城里有唯一一家棋馆,叫天缺棋楼,季夏和仲秋进入棋馆后先盘棋看看。
天缺棋楼的规矩是别人下棋时周围看客不能语,只能在边上看着,这样最便宜只要十文钱就可进棋楼观棋了,但要是想玩大一点那就得赌棋。
赌棋,有两种赌法,一种是下棋的人赌,双方各放至少一两银子在边上,下赢的人拿走对方银子,棋楼在边上监督,叫对赌。另一种是棋楼做局,看客赌棋局胜负或平,按照三方对赌的银子数来安排赔率,叫众乐。
季夏和仲秋来到棋楼,先看别人下几盘。仲秋在边上认认真真地看着,季夏问:“你以前没下过棋吗?”
“没有,在仲元界只有我一个人,哪儿找人下棋去。”仲秋回答。
季夏不免为仲秋感到伤心,说:“那我教你规则吧。”
“不用,我已经看懂了。”仲秋说,让季夏一愣。
又看了一盘象棋,仲秋忽然对季夏说:“季夏,我觉得我可以赌一把。”
“好啊。”季夏答应,“我在众乐上赌你赢。”
仲秋笑了,两个女子走向一位没有与之下棋的青衣老者,仲秋问:“老人家,我可以与你赌一盘吗?”
青衣老者一愣,看向来人发现是个小姑娘,更吃惊了:“姑娘你是今天第一次来天缺吧。”
仲秋点头。
“那你知道为什么没人与我下棋吗?”青衣老者问。
“不知道。”仲秋摇头,季夏略思片刻,知道了。
“因为这些人没人能下赢我。”青衣老者微微笑道。
“那,或许有意思一点了。”仲秋不肯放弃。
“好,我和你赌一场,我也不欺负你只与你赌一两银子,让你这小姑娘长点记性,知道天外有天就够了。”青衣老者说,好久无人与他下棋了,不免手痒。
此话说完,青衣老者和仲秋对对方行礼。
一旁的一个棋童见这副景象立马过来问仲秋名字,知道名字后棋童赶紧回去报告。
片刻后,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人站出来对着下棋的人高声喊道:“今天有位仲秋姑娘挑战连城师叔,赔率,赌一赔一。”
此话刚出下面的看客们便坐不住了,一是竟然还有人挑战连城那样的棋老怪,二是这场棋竟然没无钱可赚。
一些人嚷了起来:“这样的赌局有什么意思?怎么都要多少赚点的吧。”
衣着华丽的中年人无奈,他不信有人能下赢他的这位师叔,所以干脆定出这不叫赔率的赔率来。
“没人会赌师叔输,这样各位赌师叔赢的又从那里分银子呢?赌赢了不也还是自己的银子吗?”中年人反问。
下面顿时哑口无言,赌棋就是这样,谁都想赚银子,那么就要有傻瓜舍得给银子,如果没有那些个傻瓜,那么谁也别想赚银子。
就在棋楼安静时,忽然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我赌这位姑娘赢,我赌五十两。”
众看客顿时再吸一口凉气,所有人都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那是个黑黑瘦瘦的小姑娘。
季夏被众人盯得有些怕,但还是高举着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强调一句:“我赌这位姑娘赢。”
这一下,楼上的中年人喘了口气,道:“既然有人赌输,那么众乐开局。”
一盏茶的时间后,众乐的赌局就好了。赌连城赢的有三千多两,若是连城赢了这三千多两的主人就按照比例瓜分季夏的银子,其中有五两要归棋楼所有,只有四十五两共这些人瓜分。
而如仲秋赢了,季夏一人独占那三千多银子,自然也要拿出十分之一来付棋楼的费用。
众乐已经成了,仲秋和青衣老者连城坐在棋楼最中央的位置,他们所用的棋盘也是精雕细琢过的翡翠玉棋和墨玉棋。
一黑一绿,双方开下。
前几步,仲秋下得很是糟糕,在经验老道的连城面前一开始就处于劣势,不少看客看着棋局,有些感叹:仲秋尽管不敌连城,但能有如此棋力也数世间少见。
季夏在一边轻笑,那些人又怎会知道,仲秋学棋不过半个时辰。
随着时间的推移,棋局局势开始逆转,连城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想不到她短短片刻就掌握了自己的套路。
下棋讲究的是算,算出越多的步越强。在天缺棋楼里的人,一般的也就能算四五步棋,而高手往往可以算十余步,至于连城这样的老怪物早已能算二十多步。
算不是那么好算的,一盘棋局轮到自己下时有数十种下法,而对方又有数十种,排开完全不可能的外,能算四五步棋的至少要心算出几十种可能性,而十余步有可能就是数百种可能性,二十余步那几乎是个天文数字,因为越到后面越难想出对方可能使出什么歪招。
连城自信算出那数千种可能性,他不知道的是,仲秋一开始只能算数十种,而后能算数百种,现在已经能算出数千种可能性。
下到现在,棋盘上的双方每走一步都会计算很久很久,棋楼不得不点上一炷香,熄灭后再点一炷,规定每炷香燃尽时一方必须动子,不然就算输。
棋盘山的局势越来越不明朗,连城开始的优势已经全无,现在已经陷入苦战中。连城不断挠着自己的白头发,挠下几根来后还在继续挠。
最终,连城忽然下了一步怪棋。所有看客一声惊呼——棋老怪认真了。
连城往往会在某些关键时候下一些怪棋,这样对方原本的算计就完全崩盘,而从头再来的话会因时间不够而难以计算出所有可能。
连城的怪棋一出仲秋顿时皱眉,她冒险走了几步,发现棋局越来越怪,越来越难算了,不由觉得对方真是老辣。
仲秋现在一炷香的时间,香烧完她最多算出百种算法来,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下到关键一步,仲秋忽然难以落子,她的这颗子落下的位置直接关系到数十步之后的局势,一时间左右难选。
季夏也在关注着棋局的形势,只是季夏不像仲秋那么紧张,也不觉得连城的那步棋有多怪。对于算出万种可能性的季夏而言,什么棋都在意料之中,若不是意料之中的那就是对方自杀。
仲秋见那柱香快要尽了,额头上黄豆大小的汗珠密布,越发紧张。恰在这时,季夏走到香的前面来,而后向右走开。
仲秋瞬间懂了,向右。
连城皱眉,十余步后此步的威势渐渐出来,战到二十余步时,连城弃子哈哈大笑,离开了棋盘。
看客们还不知道这棋局谁赢,只有三人看出来,是仲秋赢了。
最终,棋楼给了季夏一张三千两银子的银票,季夏拿着看见眼红的看客们,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谁想仲秋还多事地拿一两银子去买了副象棋。
季夏赶紧带着仲秋走,一路上免不了有眼红的人跟着,季夏只好转身对他们说:“大哥季海,城南打铁,二哥季滨,城南作画。”
说完,所有人都不再跟着了,想着那个可以手持两八十斤铁锤抡舞的汉子,不少人就吓破了胆。
仲秋和季夏回到家,仲秋拿出棋盘来摆上棋子,对还心有余悸的季夏:“季夏,我想和你下一盘。”
季夏看着认真的仲秋,最终还是点头,与仲秋下上一盘。下到一半,忽听外面有人高喊:“燃炎城放出消息,云族云扬公子与炎国公主大婚!凡到客之仙皆上等待之。”
听到这个消息的季夏沉默不语,继续下棋,最终略输仲秋一筹。
棋下完了,季夏缓缓走出屋去,眼泪从季夏的眼中流出来,不是为云扬,也不是为她自己。季夏摸着衣袖里的白龙,对它说:“小白,我要把你送回去了。”
这一次季夏没有听到白龙的呜咽声,只是觉得它缠得自己好紧好紧,快把自己的手臂都勒断了。
屋子里,仲秋不懂:她明明可以赢的,为什么要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