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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着火堆坐到半夜时分时,天气变得更为阴凉寒泠了,并且,天空中还飘飘洒洒地下起了大石板沟乡今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瑟缩着身子依偎在火堆前,田翠蛾漫无目的地把眼光投向大石板沟乡在夜色中显得既像鬼影般的怪异,又有着朦胧美感般的座座山峰,只觉在夜的静谧安然之中,一切都似乎在为父亲的去世而默哀着一样,显得是那样的庄重肃穆。哦,对了,就连那轻盈飘洒而来的片片小雪花,也仿佛是上天为了怜悯她们父女俩这场永久的生死离别而特意从天上飘洒下来的朵朵小白花一样,让寂静的夜空充满了忧伤的气息。
在一种因为过度伤感而变得有些麻木了的心境之下,田翠蛾就像是飘浮在茫茫大海里的人一样,因为找不到一根救命稻草而看不到生的希望,所以,在挣扎着浮沉了很多个无用的回合之后,她终于无可奈何地放弃了最后的挣扎,无可奈何地接受了眼前既成的事实。把目光从遥远的夜空中收拢回来放到盛放着父亲尸体的那副薄薄的棺木上,她竟然因为连日的劳累而疲倦地在心底里直感谢上苍,感谢上苍让父亲从此脱离了让他操劳了一生的锄头与镰刀,脱离了世间上一切令父亲寝食难安的农活与病痛。哦,对了,也感谢上苍让她把眼泪都哭光了,而现在和明天,直到父亲的遗体被乡亲们给抬送到墓地里去下葬之时,她都不能让乡亲们为她而担心,不能让乡亲们因为她的哭闹而延误了下葬的时间,从而耽误了乡亲们宝贵的劳作时间。
哦,对了,把目光从父亲的棺材上游移到因为疲惫而坐在她身旁把脑袋低垂到膝盖上打着瞌睡的张彦兵的身上,田翠蛾突然为自己如此冷漠的态度而自责了起来。唉,她想到,在几天之前自己还在为该通过什么途径来为父亲筹集医药费而苦恼不堪,可如今,她却竟然如此坦然地就接受了父亲去世这一铁定的事实,这于情于理上来说,自己是不是显现得有些太过于冷漠和太过于要强了呢?哦,要知道,在她的内心深处,因为从小就受到的苦难生活经历的磨难而养成的倔强的性情,所以,在很多候,她总是更愿意独自一个人躲在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默默地舔着自己和伤痛,而不愿意把自己内心里面的伤痛显摆出来博得别人的同情的。
想到这儿,田翠蛾一心只想等着把父亲给安葬好,待众乡亲散去之后,自己好独自躺在床上梳理一下这些日子里来的慌乱和担忧,好独自躲在被窝里伤伤心心地为父亲的不幸去世而恸哭几场。哦,对了,过了今夜之后,她就再也见不到父亲的面庞了,而她对父亲的思念之情也会随着时光的慢慢流逝而愈来愈遥远,最后,父亲的身影也许只会成为她梦境中一个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的,总也让她无法看清楚的身影。唉,为了父亲的不幸去世,为了自己这些日子来的担忧和焦虑,她得好好地哭上几场,好好地反省一下自己在父亲生病的这段进间里面到底对父亲照顾得够不够好啊?
夜越来越深,雪越下越大,而时间仿佛是被谁给凝固了似的,总是迟迟不见黎明的到来。在冰凉的夜色中坐了很久之后,终于听到有雄鸡拍打着翅膀在黎明前最为黑暗的那一时刻叫出了一声预示着新的一天来临时的“喔喔”声。于是,先前还瑟缩着身子或站或坐、或低声交谈或为温暖身子而四处走动着的人群突然之间就躁动了起来,一溜儿的站在了田翠蛾父亲的棺材前,按照张大爷等主持丧事的人昨晚的安排,点燃了送死者前去天国的路途上为他照亮用的火把和敲响了恭送死者平安升天进入无忧福地的哀乐,同时,所有抬棺材的、一路为拦路抢劫死者冥币的孤魂野鬼抛洒纸钱的、为死者端送道别饭的人都各就各位着拿好了绳索和纸钱以及插着香火纸钱的饭碗。
原来,按照大石板沟乡的丧葬习俗,必须得赶在黎明来到之前将死者送入到墓地里去安葬好,不然的话,倘若延迟了下葬的时间,让死者的遗容遭到了阳光的照耀,那么就是活着的人对死者犯下了最大的不敬,会让死者就是到了天堂里面也会遭受到同人世间一样的磨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