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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绵手伸长了,所有人盼着她倒霉,马全和刘三挨了板子,四阿哥却连着好几天去了她那里,幸灾乐祸的人免不得要失落了。
“果然是个狐媚子,千方百计勾引爷去她那里。”李氏愤愤道。
那拉氏却在猜测宜绵此举实在试探四阿哥对她的宠爱,跟多嬷嬷道:“耿格格倒是个胆大的,也是四阿哥看重她。”
多嬷嬷却一脸的看不上,“耿格格是个没规矩的,若是在宫中,怕是要跪着抄《女则》了。福晋,不如派老奴过去给她讲讲规矩?”
那拉氏摇摇头,若是四阿哥惩罚了,她自是要派多嬷嬷过去,可是四阿哥只打了马全板子,已经是摆明了态度,她何必再多生事?她轻声对多嬷嬷道:“算了。她前日派人过来说,要在荷花池边加高护栏,你过去说我准了,银子从公中支。”
“这荷花池都多少年了,也没见有人跌下去,真是拿了鸡毛当令箭使。主子您宽宏大量,这耿格格到越发无法无天了。”多嬷嬷还是不忿。
那拉氏笑笑没说话,多嬷嬷对耿格格看不上,数次让她打消了她的气焰,可章嬷嬷却劝她拉拢耿格格,甚是亲自施恩。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会这样大的差别?不过是章嬷嬷和多嬷嬷两个处事的态度不同,章嬷嬷一贯是求和,多嬷嬷却要她立威。那拉氏倾向于立威,她自己站得直,哪里又要靠别人?若不是还操心着弘晖种痘的事,只怕耿格格这里,她是一点儿机会都不给的。
想要弘晖,那拉氏又高兴了。章嬷嬷派人回来说,两个孩子已经中了痘,都在屋子里歇息,弘晖没什么异常,能吃能睡,倒是大格格,一进去便病倒了。那拉氏连忙坐在桌前写信,让章嬷嬷多留心,别让大格格靠近弘晖,免得传了病。
种痘的宅子里,春儿用帕子轻轻擦着大格格脸上的汗,柔声道,“格格您是个心善的,连脚下的蚂蚁都舍不得踩,摊上这样大的事,身子不病才怪了。”
大格格躺在床上,目光有些呆滞,似乎没听到春儿说的。
春儿看着好好的孩子,被折磨成这样,心里头滴血,她狠着心道:“求格格把药给我吧,我想了法子送过去,何必再连累您?”
大格格却绝望地摇头,“姑姑,再别说了,您对我的关爱,我都记得,只是这事除了我,别人都怕成不了事。”
“不成事也是无法,总不能用你的命去换了。”春儿恨恨道。
“就把我这条命还了她吧。”大格格喃喃道。
这孩子是想跟大阿哥同归于尽呢?春儿哭道:“格格说的什么傻话,您既然生出来了,这命就是您自己的。谁也不能拿走。便是这事成了,只怕侧福晋也饶不了我,便拿奴婢的命去换吧。”
自己的亲生额娘那样绝情,倒是个奴婢可怜她,她在世上也不是无牵无挂的,大格格握着春儿的手,坚定道:“姑姑别哭,我们两个都留着命。我若是有命回去了,便从额娘那里要了你,以后我们两个相互守着过日子。”
春儿用帕子捂了嘴将哭声堵住,却觉得自己心里烂了个大窟窿,悲伤怎么都堵不住了。
大格格想通了,病也慢慢好了,四阿哥总算是松了口气,他不知大格格是心里压力大,他看弘晖一切正常,塔娜一种痘便病倒了,便觉得是差苗到底没有好苗中用,心里对大格格很是愧疚,亲自吩咐人好好看照大格格,又站在窗前说了许多鼓励她的话。
看着窗外日头将四阿哥的影子拉得又高又长,大格格只觉得装满了愧疚,她忍着哭声道:“阿玛这样关爱女儿,女儿不孝,惹了阿玛伤怀,还望阿玛原谅女儿。”
四阿哥不知她意有所指,只以为她胆小,生病麻烦了别人才说出这样的话,放缓了语气安慰道:“塔娜是阿玛的女儿,你做了什么阿玛都会原谅你。好生养病,把身子养好,等春天了,阿玛带你去庄子上游玩。”
“希望你知道一切之后,还跟说出原谅我的话。”大格格在心里道。
大格格病慢慢变好,弘晖一直都好,朱太医将病案给四阿哥瞧了,四阿哥一看他们住了大半个月,过两日便是重阳节了,不如将孩子接回府中过节?
太医要一日三次问病案,朱纯嘏家中还有老母,最是看重重阳节,不想将时间耗在这里,四阿哥不提他是没得法子,但是四阿哥既然主动提了,他自然不会放过这好机会,恨不得是拍着胸脯道,“府上大阿哥是好全了,大格格也无碍,赶快打道回府便是。”当然,他知四阿哥脾气,语气和缓了许多。
太医自信满满,四阿哥更受鼓舞,询问了弘晖和大格格,见两人都同意,便商议了明日若是天气好,便将他们接回家。
章嬷嬷听到四阿哥吩咐,喜得双手合十,跟大阿哥的大太监周三道:“菩萨保佑,大阿哥这关总算是无惊无险过了,回去见了福晋我也能好生交代了。“
周三连声附和,“章嬷嬷辛苦了,回去福晋必定是要赏赐的,便是大阿哥也跟小的说谢您这段时间的劳累,他一辈子不会忘了嬷嬷。”
“伺候主子还不是我们奴才的本分,可担不得大阿哥一声谢。”章嬷嬷笑道。
因大阿哥身子好,两人都是笑模样,说话也轻松。刚说了几句,大格格便带了春儿过来,给章嬷嬷行了礼,笑着温温柔柔道:“嬷嬷安好,我想着明儿便要回去了,心里头有些不舍,特过来跟弘晖弟弟说两句话,还望嬷嬷允许。”
章嬷嬷是一点儿都不想许的,心里非常想说,就这么一天了,您为啥就不能安分呆在自己屋里,别让大家都提心吊胆的?但是大格格话说的客气,身份又贵重,她便是再有体面,也只能好言好语劝道:“大格格种痘成功能回家了,这是好事呢,有什么舍不得的?您不如回去早早睡了,明儿天一亮就能坐了马车回府。”
“嬷嬷说的不差,只是我这些日子躺得多了,想着回家又激动,倒是不好睡了,才想跟弘晖弟弟说两句。弟弟这里若是不方便,我这便回了。”大格格客气道。
章嬷嬷是想送了大格格走的,只是弘晖的声音从屋里响起,“大姐姐过来了?周三快请大姐姐进来。”
章嬷嬷和周三互看一眼,心里头不满,却都没法子,章嬷嬷给周三个眼神,让他多当着心。周三点头示意,弓着腰将大格格迎进屋子,春儿想跟着一起去,被章嬷嬷给拦下了。
弘晖和大格格两个见了礼,弘晖愧疚道:“听说这些日子姐姐病得厉害,我本想过去瞧瞧姐姐的,只是太医拼命拦着,如今又是姐姐过来看我,倒让我不安了。”
大格格轻柔道:“种痘最是得当心,太医谨慎,自是应该,弘晖弟弟不必放在心上。我过来看看弟弟,也是想着我们两个马上快要回府了,也是不常见面的,我们两个就在隔壁屋子里种痘,这情分难得,特地来跟弟弟说几句话。”
弘晖听了也意动。他们两个不同母,往日都是面子情,如今处在一起十多天,却没说过几句话,想起也觉遗憾。他真诚看着大格格道:“姐姐放心,你对弟弟的爱护,弟弟都记在心中,以后弟弟若是能干了,姐姐若是有求,弟弟一定不推辞。”
这是个有担当心底又良善的孩子,是阿玛寄予厚望的世子之选,大格格在心中道。她心中觉得悲伤,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微微点头,仓皇而逃。
章嬷嬷提着一颗心,大格格这么快走了,她虽觉奇怪,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格格一走她是恨不得放鞭炮了,她进屋见弘晖还望着大格格的身影,连忙道:“大阿哥,快回屋歇着,明儿便要回家见到福晋了,您可开心?”
“开心。”弘晖嘴里道,心中却在想,刚才大格格走得那么快,只怕是想到以后回府时候的情景了,心中难受吧。他们是至亲之人,却因为额娘不同,而不能亲近,若是侧福晋能恭敬对他额娘,他便能跟弘昐一样姐姐长姐姐短叫着了。
弘晖这时忆起了弘昐,这个弟弟只比他小三个月,怯生生叫他大哥,却拉着大姐姐的衣袖不松手,听他叫姐姐,立刻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他。
弘晖目光露出缅怀,章嬷嬷看了心中有些不安,又道:“天色快黑了,大阿哥快进屋吧,免得被夜风吹着,冻了自己。”
弘晖是个懂事的孩子,看章嬷嬷不安,立刻便道:“好。”
第二天,四阿哥特意从户部请了假,派了马车过来接两个孩子。大格格提议跟弘晖坐一辆马车,四阿哥听了还觉得高兴,想着两个孩子怕是一起种痘,感情亲近了,才显得这样亲密,立刻就允了。
当了四阿哥的面,章嬷嬷不敢拦,想着四阿哥眼皮底下大格格也不敢做出什么,也放了心,亲自扶了大格格进去,自己舔着脸也坐里面。大格格看了只微微笑着,亲自斟了茶,问道:“弟弟可口渴了,不如喝杯茶?”
章嬷嬷连忙道:“大格格疼疼老奴,也赏老奴一杯。老奴一早上张罗小丫鬟收拾东西,正是口干舌燥。”
大格格一笑,亲自给章嬷嬷拿过去。
大阿哥觉得脸上发燥,自己的嬷嬷这样防备大姐姐,大姐姐却不生气,只是这是额娘身边的嬷嬷,他不好训斥。等大格格再问他口渴不,大阿哥二话不说,拿起茶杯就喝,不容章嬷嬷再多说。
大格格脸上带笑,手指却在发抖,她将被凤仙花染得紫红的指甲盖慢慢摸着杯口,然后像是品尝琼浆玉液一般,慢慢喝下杯中之水。六安瓜片的宝绿色将□□的颜色盖住,浓郁的茶香将□□的味道遮掩,她用贡品参杂着大茶药粉以及自己的歹毒心肠,谋害了一个懂事知礼的弟弟。
“回来了,回来了。”多嬷嬷欢喜着连声跟福晋说道。
一大早宜绵等小格格便在福晋这里候着,等两个孩子回来,等了大半个时辰,外院的太监过来回报说马车进了王大人胡同,众人总算是松了口气,呆坐这么久,福晋又没心思招待早饭,也是够受的。
福晋总算是精神了,笑着对众人道:“好,好,几位格格都回去吧,李氏留下便是。”
宜绵等也不留下打扰别人母子团聚,识趣告了辞。她们走后,福晋看李氏一脸的焦急,好心安慰道:“你也不必急,爷说了,两个孩子都好,大格格前些日子虽生了病,现在大好了,又种了痘,以后身子会更好。”
李氏对福晋干笑了两声,心中却着急,为什么会都好,塔娜难道没听她的话?
在福晋的喜悦和李氏的紧张里,大阿哥和大格格平安回了府,四阿哥将孩子带回府中,便又去户部上差,而李氏顾不得跟福晋行礼,便拉个大格格回后院。
“塔娜,你……”李氏质问的话被大格格打断,“额娘,我累了,回去休息了。”
“站住,你是怎么跟额娘说话的?”李氏气得大吼,将本来过来看姐姐的弘昀吓得一哆嗦。
“额娘的心愿达成了,还有什么不满?春儿姑姑以后跟了我,还愿额娘成全。”大格格冰着脸道。
“你是说……”李氏紧张问道,大格格却不等她说完,在春儿搀扶下回了自己屋子。
“弘晖,你怎么满头大汗?”福晋一直开心跟弘晖说话,却发现他越说脸上越苍白,到现在额头都是汗。
“额娘,儿子,儿子……肚子有些疼。”弘晖不想扫了福晋的兴,只是身体实在不适,一开始只是觉得有些无力,到现在肚子疼得受不住了。
福晋连忙将弘晖扶住,喊人去叫大夫,又安慰弘晖,“别怕,怕是种痘的药性这才发作了,不过虚躺几天便好了,你别怕。”
“我不怕,额娘,别,别急。”弘晖身体不适,却仍然压住着疼痛安慰福晋。
后院,春儿的声音划破了宁静,“侧福晋,求您给大格格请个大夫,她满头虚汗,痛得都说不出话来。”
前院和后院的喊叫声从此刻便没听过,直到晚上,大格格在床上有口气没口气地躺着,弘晖却早已冷了身子,四阿哥的怒吼一波接着一波,跟着去别院的太监连着章嬷嬷都打了板子被关着,府上但凡靠近两位主子一米内的全被抓了起来。
日后的雍和宫中,此刻死寂沉沉,没有个人敢大声喘气。福晋的眼泪和四阿哥的怒吼,让雍和宫上空变得灰蒙蒙。
宜绵将自己紧紧裹在被子里,要起大风了,只盼着她能在风波里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