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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我更坐不住的是郝如月。
她晚上给我打电话,谈天说地的,就是不提让我回去的事。
可她言语的温柔里一点点的引,她把话都说尽了,我态度依旧不咸不淡,她也懂我什么意思,就打起了感情牌,提到了我妈。
她说我走了之后,她去跟我妈单独约了几次,每次都挺愉快的,就是我妈一直很想我,很想见见我。
我笑着回她,“阿姨,这个我真还得再想想,您知道我头发现在这么短,去见我妈我怕吓着她。”
这件事我一直没跟她提。但周围该见到的都见过我这模样了。
头发短得像个小男生,别人不看脸,肯定分不出来。
但周围人也渐渐习惯我这样,懂的人自然明白,不懂的,我都归到怀孕了不想洗头上,别人也没往心里想。
我妈不一样,她知道我多珍惜我这头发,要说为了生孩子剃得这么短,她不会信。
话都说到这了,郝如月表了态,“黎西啊,不瞒你说,你们项目上那事儿,我跟秦颂他爸都听说了,这件事情我们怎么都得帮的,毕竟是一家人的生意,可是公司周转的资金本来就不多,能拿出来的就有限。而且你们都在西藏,那边开销就大点,什么东西都得从我们这往你们里边儿运,自然消费就高了。”
她都暗示到这,我不接话就太过了,“阿姨,那我想想,要是秦颂也觉得可行,那我就回去市里,这样西藏这边少担一个人的花销,压力要小点儿。”
“好好,那你就跟我那儿子再商量商量,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儿,你是不懂,我现在啊,每个月的花销都缩水了多少。”
两个人的试探道这里差不多也就不再多说。挂上电话后,我站在医院大门里的院落处望回望。
一层急诊室还灯火通明,一些因为急性事故的人送到医院里来,更多的是工地上跟我们熟悉久处的工人朋友。
秦颂还有一部分高层都在里面进行安抚工作,但人心就是这样,一次可以理解,但第二次又发生,愤怒值涌上心头,连第一次的原谅都会后悔。
更多的,会寻求一种心理的公平。
这本就没任何错,即便一些工人仍然理解,但工人家属的愤怒烧光了理智,一定要我们项目给个说法,做出更丰厚的补偿。
更甚的是,这明明是在医院,却又反复了迹象。
我深吸一口夜间的凉气,缓步走回到病房里,问过了住院部的医生,医生也很头痛,这事在医院发生,但他们给的说辞是,治疗进度还不错,病人反复的原因,很可能是之前中毒的后遗症,要经过再一次的检查,再做最后的定夺。
我从木凳子上站起来,冲医生道过谢,他捏了捏鼻梁,疲倦的冲我摆摆手,又要准备去病房做一轮检查。
我回到病房走廊的地方,找了一个空位坐下,弓着背,双手捂着脸,医生护士匆匆经过我身边,脚步声凌乱的经过,不知道到第几个的时候,渐渐踏来的脚步声在我跟前停了,我抬起脸,迎上他疲倦不堪的眼,依然定着神色,给我以没事的眼神。
我突然一下非常想哭。
太矫情了,可无能为力打从心底蔓延,我不知道现在究竟还有什么办法,才能停止这样以人做为利益的祭祀品的事。
或者这样的事情还曾发生过很多很多,只是我一次没看见过,还坚信人性的美好。
现实就像在我脸上揍了一拳,特别难受。
他靠近两步,拉着我手指绕到他身后,把他的腰环抱好,我头埋在他小腹上,感觉隔着布料传递出的阵阵暖意。
“累吗?”我轻轻问他。
“看见你了,好很多。应该还能撑个百八十天的。”
我哑然失笑,这时候还有心情说笑话的,该只有秦颂了。
“我想跟你商量个事,你有时间吗?”
我抱着他,死死抱着他,像怕他走,又怕他留太久。
“我时间有,但我不太想听。”他抓着我胳膊,手心很烫,声音款款的,像在聊最近天气。
“秦颂……”
他什么都知道。
“如果我做出的牺牲是违背自己媳妇的意愿,这太懦弱。原本这件事就不该牵扯上你,更不应该牺牲你。”
我摇摇头,摩擦他衣服发出哗擦的声响,“我没有牺牲啊。我喜欢这个地方,也不讨厌回去。那地方有马上就要分别的叶九,也有我妈,还有我未来的公公婆婆,那地方一定对我很善意。”
我走了之后,或者这里也会善意很多,虽然秦颂的劳苦我看不到,无法感同身受无法帮忙。可我离开的实际性帮助,比我留下来大得多。
他分明也知道这个,等我话停,他长吁一口,仿佛把这几天积的郁气一口呼出来,才懒洋洋的说,“但是我离不开,怎么办?”
“老子不想承认自己有更混蛋的心态。明明该让你好好休息。但好像你在身边的时候,就不会慌。”他手背过来,缠在我手指头缝里跟我手指头一起绕来绕去的触碰,每一下都像敲在我心坎里,他说的那些话,醉得我不想醒。
“你也不用就待在我眼前,就算在家里,我是说我们那个家里,我下班回去看你一眼,我就高兴。在医院,经过你旁边,就跟充了一次电似的,抬起头走下一个地方都那么踏实。多不可思议。老子秦颂,有爱的人,还有爱的孩子。还靠着你们俩才能好好过下去。”
的确不可思议,我更以为自己现在陷在柔软的梦境里,是上天怜悯馈赠我的礼物。
但我明明睁着眼真正经历着,竟然会感觉甜蜜里掺杂着恐慌感。那么不真实。
“你想怎么办?”
“再陪陪我,多陪我一天吧。”他再叹口气,累得像喘息的马,肩上伏着丢不掉的重担,一个脚印一个脚印踩得多沉多缓慢,但又不敢停。
“一天时间就行了,明天我可能还没时间送你去机场,明天要催款。”
他话音刚落,拨动的手指头突然停了,别扭的扣着我手指头,紧的有些发痛,却不及心头的难受。
沉默一分钟后,他才艰涩的把手指头抽走,我手一凉,肩膀被拍了两下,“你回去吧,陈嫂差不多过来了,你会去休息,明天要喝点小米粥。等你回去,后天也要喝,以后每天都要喝。”
我从鼻腔里沉重的发出“嗯”的声音,埋着头,连他眼睛都不敢看。没等一会儿,他哑声坏笑道,“都要走了,也不看老子一眼?你这么舍得?”
我差点就没忍住,让眼泪从眼眶里飙出来。我猛然站起,垫着脚,双手环扣他脖子,抱得紧紧的,“秦颂你一个人在这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太逼自己,掉到谷底,往后就是上升期,很快就会过去。我一直陪着你。”
心揪着难受,被送上车之前秦颂说了声好,又好像没有。
第二天我睡得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心情一惊,盯着房间四壁环绕一圈,才猛然想起自己今天不用去医院了,直接去机场,那边有人接,到市里机场后,也会有人过来接我。
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我回去,秦家会拨款,吴太太那边也会拨款,以帮度过这次最艰难的危机。
不知道发呆了多长时间,我下床自己给自己煮了一锅小米粥,没喝完,剩下的只能倒进厕所里一并冲掉,再把东西都收拾好,好得像什么都没动过,都规规整整的放在远处。
这地方,我近期内,可能再来不了了。
走的时候没想象的难以割舍,特别平静的关上门,迎上芳芳得逞的视线,随她一起上了开往机场的车。
车上我接到个电话,那头声音吵杂,那道清冽的声音清晰的传递过来,“上车了吗?”
“嗯,在车上,应该还有半个小时到机场。你那边,还忙吗?”
“忙,跟之前一样。”
对话两三句之后,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仿佛多说一个字就多一倍的悲伤,我就要在最关键的节骨眼上离开这个男人。
多像背信弃义的人。
“黎西,你懂事儿,老子对你一直都很放心,但有一点,别无故自责。你跟老子这么久,老子没让你享上阔太太的清福,那些名牌包啊首饰啊,结婚了没给你买过一样儿。你等老子半年,等老子弄好了回去了,我天天给你买。再不委屈你。”
我鼻腔发酸,“秦颂,我不委屈。”
我从来没过得这么踏实这么心甘情愿。
“我媳妇委不委屈我最清楚。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真他马cao蛋。呼。”他吐口气,“算了,你去吧,等飞机落地了再让人给我报句平安,再见啊,我忙去了。”
我听着秦颂电话那头说着“再见”,却迟迟听不到挂电话的忙音,久了之后,我把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看着还在通话的界面,而那边嘈杂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
这时候我才按了挂断键,中断了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