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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玛“叫”隆科多过府?庆元满是不可思议,“阿玛,你怎么能——?你看没看见——?你知不知道——?”连语连咽,最后一跺脚,“他,他是咱们家的仇人!”
语咽,皆因复杂的心理变化!
想庆元之所以厌弃、甚至赶法海出府、嚷嚷着给他宗籍除名,无非是害怕。 因为害怕,最直接的需求就是援引助力。就像走夜路呼朋唤友,越是强大越是安心。
可援引不该是隆科多!
嫡长观念早在庆元的记忆根植,而在他的印象里,隆科多这厮除了打秋风只有让自己断子绝孙的一脚,便是成了步军衙门的左翼总兵,一想他是靠着给皇太孙送女人换顶戴,他只觉的恶心!总之,蔑视加厌恶,一点好感都欠奉!
若非要找找类似的感情感情,就好比你曾在大街上给了某乞丐一块钱,觉得口渴买瓶水,却发现他刚买了一罐冒着冷气的健力宝喝,情以何堪,唯有悲愤!
悲愤却无奈,无奈又不甘,于是就找借口。借口倒也简单,就是隆科多随便带女人——不,得说是**,进了佟国维的书房!
关于重臣的书房早做过交代,嫣红嫣玉既是伺候的奴才,又算看守,就算儿子们都是非请莫入,偏是隆科多撩帘就进,狗眼看人低,必有羡慕嫉妒恨,偏是带的那个女人庆元还认识——昔日迷恋妙玉,他没少领教四儿姐姐的伶牙俐齿!
让这狗男女进门就是打脸!
看隆科多似笑非笑,想他开口必有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的嘲讽,紧跟的必是落井下石,复杂的情感化作一个“仇”字,有旧怨,有新恨,更包括了对未来的展望……
不说他怎么想,佟国维早被儿子一句话气的脸色发黑。
隆科多却笑了,笑着轻抬手,笑着在庆元气呆的小脸上拍了三小下——这是他学皇太孙的,劲儿不需大,声不要响,重要的是节奏!
啪!啪!啪!
刚才的打脸是想当然,现在巴掌贴肉了,虽不疼,却是实实在在的侮辱,怒气堵在胸口,庆元整个人就像泥塑木雕样怔了!
隆科多又是一笑,转身跪地打千,“侄儿隆科多给三叔儿请安!”
“起来吧!”佟国维摆摆手,目光越过庆元却落在后边的女子身上,“这就是你刚纳的妾室么?不错,难得是出淤泥而不染!”
长辈当前,四儿自是敛息垂目,粉面丹唇,配着天蓝的旗装,看上去比之良家女子更多三分端庄。听佟国维提到自己,轻移莲步,蹲身做福,“妾身庄氏参见三叔!”
“起来吧!”佟国维微微一笑,上下打量四儿,“桃之夭夭,宜家宜室,老大啊,你倒是个有福的!”
“三叔谬赞了!”庄四儿脸上一红,她也曾读过书的,知道“桃夭”之语是《诗经》中赞颂新嫁娘的话,佟国维这是以长辈的身份赞扬自己呢!
“哈哈哈哈,”总算没被气炸了肺的庆元一阵爆笑,“两条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娶个**做妾,老大,有这碗酒打底,什么酒怕是都难不倒你了,你果真是有福呢,哈哈哈——”
“啪!”
笑声再次戛然,却是佟国维劈面一巴掌抽在庆元的脸上,眼睛一瞪,“混账的东西,如此评说你的大嫂?难不成没听见老夫‘出淤泥不染’之言?”
又欲抬手却被隆科多拦住,“三叔儿,您消消气,消消气儿!”隆科多假模假式的抱着佟国维的胳膊,“三叔儿啊,庆元本来就不争气,现在,别说额驸了,就连给佟家传宗接代都干不了,您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前嫌再加上今天这句“**”,新仇旧恨混合,这言语简直可以用恶毒来形容,庆元恨不能冲过来拼命,却被那哥俩死拖活拽的弄出了书房……拼命,你也得拼得过不是?
“气死老夫了!”佟国维狠狠的跺脚,“想我佟佳氏,一向是戮力同心,姑侄两女伺候皇上不说,哥哥更是不惜性命,怎么,怎么就就出了这么个无情无义的东西!”
“三叔儿哎,咱们佟佳氏有法海兄弟就够了,难不成还您希望再出一个四公子?月满则亏不是?”看佟国维的怒气稍散,隆科多赶紧把人搀到太师椅坐下,至于庄四儿早就乖巧的把茶给他端上了。
一番忙碌罢了,隆科多对着法海一竖大拇指,“老四,行啊,给咱们佟家提气,给咱们旗人提气!”
“大哥,您觉得我做的没错?”
确信隆科多不是在嘲讽,法海难抑惊喜!
说心里话,在佟家的小辈儿人里,他最佩服的就这位堂兄大哥了。走马赴戎机,虽只是四品却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功勋,至于什么打秋风,汉朝的太祖还是无赖呢,朝自家人伸手,恰证明阿玛的苛刻!被“偶像”认可,他眼圈都泛红了!
“岂止是哥哥我觉得你没错,就是三叔儿也觉得你没错,否则,他能叫我过来帮你?”隆科多哈哈一笑,“四儿,把你做的战袍给爷拿来,爷亲自给咱们兄弟披上!”
战袍,是一件大红披风。油布所做,恰可应对江南烟雨,虽是沉重,远不如府里的油衣轻便,然礼轻情意重。让他惊讶的却是内里,白底上带着一块块暗红的斑痕,或者时间久远,暗花的边缘都已经泛黄。
瞧他看的出神,隆科多耐心的解释:“四弟啊,现在满京城都赞你一句佟红衣,哥哥干脆就用开花炮的炮衣给你做了这披风,至于这内里——”
隆科多停顿一下,语调转作黯然,“这布,是族叔中箭身亡后的裹尸布,哥哥一直藏在家里,这一回就给四弟了,但愿你此去江南不坠我佟佳氏的英烈勇武之名!”
“大哥,这礼物太重了,小弟——”
法海知道大哥嘴里的族叔是谁,二伯佟国纲,西征噶尔丹督战不退,身中三十一箭,斑斑暗痕却是至亲鲜血,大哥以此相赠足见拳拳期望!
“收下吧!”隆科多拍拍法海的肩膀,“四弟此去江南,怕是前途多厄,哥哥本该同去,也好彼此照应,只是三叔儿却要哥哥坐镇京城,但哥哥好歹给你准备了二十名手下,都是以前在街上胡混认识的鸡鸣狗盗之徒,虽是上不得台面,可打探消息总好过那些兵丁衙役!”
“多谢大哥!”
兵书有云:兵马未动斥候先行,法海自然知道要揭破陈年旧案,掌握第一手的情报何等重要!对隆科多深施一礼,转身却又跪在佟国维身前,“孩儿莽撞,让阿玛忧心了,请阿玛责罚!”
此时嘴里的莽撞,不仅仅是贸然去见太子直抒心意,更包括穿着簇新的一身官服来赌气!庆元说赶他出门肯定记恨,可他未尝没有先斩后奏甚至“反”出家门的念头!而今,既然大哥连“战袍”都给他做好了,阿玛必定早有布局,仔细再想想,京城流言传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猛,偏又是一边倒……君子问心自省,他敢不认错?
“知道莽撞就好!”佟国维捻捻胡须,“阿玛这些年虽有对不起你母子的地方,可你当记住,你总是阿玛的儿子,是我佟佳氏一员!”
“此去江南,阿玛会暗地安排人保护,你也可以调动族中在江南的人手,除此之外,阿玛不会帮你再多!但你放心,若查实证据,阿玛必定为你说话,可若——”佟国维眼中寒光一闪,“若你铩羽,阿玛会第一个上折子弹劾你,而法海也定会将你的额娘赶出府去,你,明白么?”
“呃——”原本沉浸于父慈子孝中的法海一愣!
接下来不该是兄弟同心父子同力,解决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么?怎么——庆元说把儿子赶出去,您骂他无情无义,反倒是您——这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么?
满头雾水中,佟国维已经端起了桌上的茶盏,这是,给儿子也端茶送客?
三人悄没声的退出书房,转过葱茏的绿萝,隆科多拉住了法海,“四弟啊,你要记住,三叔儿不光是你的阿玛,还是咱们佟佳氏的掌舵人!”
“大哥,我还是不明白,”法海满脸苦笑,“您能跟我解释一下么?”
“解释?我可不敢!”隆科多一笑,却扯开了话题,“对了,老四,大哥记得你一向稳重,今天怎么就轻易莽撞了?”
“这——”法海的脑中一瞬闪过“玉兄”的音容,虽只有一面,却像认识了许久,手臂一挣,大步而去,没有张屠户也不用吃带毛猪,他以为,玉兄必能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