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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思凡(2)

    就为了这一刻,有妖已经谋划了三百年之久。

    她知道从哪里下手对方会死得更快一些,也知道自己一旦捅出这一剑,便绝不会失手。

    任四周如何喧嚣,她甚至能清清楚楚的听到这长剑穿透对方的衣衫,刺破皮肉时的轻微撕裂声。

    可这声响,也就仅仅到此为止了。

    当那长剑刺进对方的胸膛,将要更近一步的时候,剑尖却顶在了一个坚硬的物件上。有妖只觉剑身一阵震颤,震得她几乎握不住这剑柄,紧接着便是一道刺眼的白光突然在两人之间绽开,生生将这利刃和她都推出了几丈之远。

    眼看就要大仇得报,如何甘心在此时失手?将要跌在地上的时候,有妖以手撑地借力旋身一跃,接住了那飞出去的利刃,手腕微动,长剑已变作弩|箭。不消仔细去看,她已拉开弓弦对准了正要从那烈火间逃离的陵歆。

    “咻!咻……”弩|箭一根接着一根的射了出去,追逐着那个男人的脚步,誓要将其射杀在此处。

    还在人间生活时,有妖曾是深山里最擅使弩|箭的猎户,说是百步穿杨也不为过。可是如今眼见着那利箭追逐陵歆而去,却偏偏都在将要射中他的时候无缘无故坠落在地。不过眨眼间,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山林之中。

    有妖心下一沉,很快将手中弩|箭收拢变作纸伞撑在头上,纵身一跃,又朝着对方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虽不甘心功亏一篑,她却并不担心仇人能就此逃出皮母地丘去。三百年的等待,让她做好了万全准备,当陵歆踏进这深山的那一刻起,便注定再也逃不出她的掌控。找到他,然后杀死他,只是时辰早晚的区别。

    “西楼。”飞快的穿梭在竹林中时,她低低唤了一声。

    很快,两旁的竹叶便无风摇摆了起来,又有一个声音自竹林深处传来,“别急,我会缠住他。”

    单单只有这一个帮手还不足够,不远处的半空中鸟鸣声阵阵,顷刻间,整座山中又有数不清的野兽嘶吼声接连响起。

    有妖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只是她明知对方无论如何也逃不出皮母地丘,却仍是心乱如麻。

    林中的西楼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虽不知身在何处,安抚的声音却近在她的耳畔,“已经等了三百年了,我们不急于这一时。”

    “我并非心切。”她摇了摇头,“西楼,刚刚与他交手不是你,不然你也会像我一样心慌。”

    听到这里,西楼沉默良久,似在思忖刚刚看到的一切。

    片刻后,他也带着疑惑开了口,“从我这里看过去,他明明毫无反抗之力,你刺他那一剑,到底是被什么挡了回来?”

    为了借机封住对方的法力,有妖已经在仇人在面前出卖了自己的色相,可是本已经万无一失的事情,却在最后一刻失手了,任是谁,不甘心之余都会觉得困惑。

    剑尖顶到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一次,轮到有妖久久未答。可就在西楼想要劝她先平静一下心绪再去想的时候,却听那女子的声音抖得厉害。

    “西楼,你不觉得刚刚那情形很眼熟吗……”

    *

    陵歆从未逃得这样狼狈过。

    他未曾来过皮母地丘,自然不熟悉这里的路,跌跌撞撞闯进竹林之后便迷了方向。而那林中的竹子都像是有灵性一般,他每走一步,它们都会飞快的变换着自己的位置,将道路掩藏在其后。数次过后,他再抬起头环望四周,除了那遍眼青竹之外,竟再也望不见原本的高山流水。

    胸前那道剑伤仍在隐隐作痛,他捂着伤口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脚步,走得累了,便干脆抓着一根竹子坐了下来,对着空无一人的竹林开口道,“这里是你的地盘,我逃也逃不脱,不如再谈一谈,刚刚我还有话没说完。”

    相同的话,一连说了三遍,却始终没有人回应。他不由挑了挑眉,警惕了看了一眼四周,然后偷偷迈出了一步,又望了望四周,一连三步,确信真的无人之后才一跃而起,又挑了一个方向冲向了竹林深处。

    “这是个傻子吗?”身着彩衣的少女遥遥向这边望过来,着实是被对方那傻里傻气的神情和举动惊到了,只是那话语间的愤恨却不减半分。

    “不论是真傻还是装傻,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绝不能让他从这里逃走。”西楼的声音永远不见慌乱,镇定的吩咐道,“不要让任何人再接近林子,去把那盒子里的东西送到潏湖,告诉夫人,我很快便会抓到人带过去。”

    他说得那般笃定,少女不禁点了点头,然后纵身化作一只五彩鸟飞向了潏湖的方向。

    只剩下空荡荡一片竹林,再无声响。

    仍在拼命想着逃脱之法的陵歆自然没听到刚刚的一切。他拖着重伤之躯,一面警惕着追兵,一面还要努力逼出有妖扎进他手腕间的那根红针,几次都险些撞在竹子上。

    而在一连五次之中有三次都撞在同一根竹子上后,他也总算是发现自己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兜着圈子。

    皮母地丘本就是群妖聚集之地,四处都带着邪气,眼前这些青竹又仿佛长了相同的模样,没一会儿便晃得他眼晕。恍惚间,他竟好似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自重重竹影之后走了出来,片刻后却又融进了那些青竹之中。

    这幻象让他不由揉了揉眼睛,可是下一刻,便见那身影已经到了身前。这一回总算是看了个清楚——那竟是个身着青衣的男子,眉目清秀,身上披着宽大的袍子,走到他身前时,自那衣袖中探出来的双手却变成了两根竹枝,伸长的枝叶转瞬间便缠在了他的脖颈上,勒紧了他的脖子。

    陵歆不由抬起手想要去拨开这束缚,无奈他现在一身法力无法施展,才刚刚伸出手,四肢便已被身侧的其他青竹绑缚住,竟是半点都动弹不得了。

    趁着这时候,西楼稍稍偏了下身子,立刻有另一根竹枝从旁伸了过来,如被刀削过的枝尖直直朝着陵歆的下腹刺了下去,只可惜还未能刺穿对方的皮肉,便被一道白光震断了枝叶。

    西楼一连倒退了几步,若不是及时收回了双手,这时怕是也要被其所伤。

    而挣脱了那束缚的陵歆几乎是拔腿便跑,都顾不上捂着嗓子咳嗽几声。从前他只听说过着世间万物皆能成精,却从未见过真正的竹子精,如今一看,惊吓多过惊奇。穿梭于林间的西楼早已将身影融进了整片竹林之中,无论他逃到何处,都能从那青竹上依稀看出对方的眉眼来,实在是瘆得慌。

    “别追了!”跑到最后,他实在是忍不住喊了一嗓子。说罢,停下来喘了几口气,又蹙眉道,“你们明知伤不到我,还百般尝试,真不怕我解了这封印之后烧了你们这座山?”

    他这话虽然没有多少威胁的意味在里面,可却着实是一句实话。

    就连这大荒的小妖小怪们都知道,九重天上那位陵歆上神向来心狠手辣,几次征战都恨不得灭了敌人一族。待他恢复了法力,莫说是踏平这皮母地丘,就算将大荒闹个天翻地覆也不在话下。

    “正因如此,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在你解开那封印之前杀了你!”回答他的是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

    陵歆不由扭过头望了去,却见一只五彩鸟正盘旋在上空,见他望过来,便用力闪了闪翅膀,带起一阵厉风,然后趁着对方伸手去挡那风中刮来的尘土时,忽然放声长鸣。

    一开始,正是这鸟鸣声几乎搅乱了自己的心神,陵歆仍是心有余悸。可是这一次却不比上一次毫无防备,他慢慢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将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眼眸微敛,复又睁开时,双目已是一片清明。

    本想叫那少女不要乱来的西楼还未等开口便将这一幕看了个清楚,心之后不由一惊,暗暗祈祷自己原本的猜测千万不要成真。

    可是他们面前的这个男子却像是已经玩腻了这你追我赶的把戏,按着胸口一步一步的后退,最后倚着一根竹子坐在了地上,“我知道在这林子外,你们还有许多同伴在等着我。只是你们这些小伎俩能得逞,不过是仗着我现在与凡人无异。若我……”

    “你解不开那封印的。”已从原形变回人身的彩衣少女几乎是从牙缝里憋出了这句话,“除非是夫人愿意帮你,否则,你永远都解不开。”

    三百年的准备,怎能让对方轻易便挣脱?若不是有着这样的信心,他们也不会放任对方在这山中四处逃窜。

    而这件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只因对方贪恋美色对着有妖伸出了那只手,便轻而易举的得手了。

    与其说是庆幸,不如说是让人恨得咬牙切齿。

    坐在地上的陵歆怔了怔,不由抬起胳膊看了看手腕那道印记,只见那原本只有针尖大小的红斑竟在渐渐变大,已有手指粗细。

    他不知这些小妖怪们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古怪的本事,可是听对方的意思,他若再想找回曾经的修为,怕是只有求那位波母夫人点头了。

    “只要你一直被困在这皮母地丘,总有一日我能杀了你!”这少女一向沉不住气,越说越气之下,又想向这边冲过来。

    而这一次,阻拦她的是不远处传来的一个声音,“彩织。”

    话音未落,几人都看到了不知何时来到此处的有妖,她确实是走在路上过来的,可那身子却轻盈得如同一缕青烟,翩然出现在眼前。

    陵歆的眸光微动,盯着她看了片刻才又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来,“我刚刚才听说,我怕是永远都解不开这封印了。可是刚巧,我也有一件事没来得及说。”

    即便已经拼命按捺住心中悲愤,有妖握着伞柄的手仍是攥得连骨节都泛了白,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你说。”

    她暂时放下了手刃仇人的心思,不是因为自己伤不了对方,而是心有困惑。为了那个困惑,她甚至可以故作冷静的站在这里,看着自己恨了三百年的这个男人笑得张扬。

    而紧接着,她便看到对方的唇瓣一张一合,说出了一句她宁死也不想听到的话。

    “你们多番试探,现在也该看得出了,我身体里那株护心莲,本是属于管唯的。”

    这句话无异于晴天惊雷,狠狠劈在了有妖的心头。什么镇定,什么理智,她通通不顾了,几乎在对方话音刚落的时候,便已经甩脱了手中那柄纸伞,一跃上前揪住了那人的衣领,“你骗我!”

    皮母地丘的波母夫人何曾如此失态过,仅仅三个字,却几乎喊破了嗓子。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如何才能冷静下来。在这世上,知道管唯有那株护心莲的人不出五人,而或许只有她与管唯两人才知道,除非是管唯主动取出这东西将其送给他人,否则旁人就算将其开膛破肚也无用。

    三百年前在那九重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