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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月将近,逼人暑气渐渐消散,干爽的清风吹拂着沿河的树枝,将温暖的阳光搅成点点碎屑撒在河面上。悫鹉琻浪
华丽典雅的楼船一艘接着一艘,自皇宫出发向南行驶,沿途彩旗迎风,岸上神策军开道,京中百姓隔着河岸远远观望着,皇帝三年一次的南巡,这阵仗这规模,都能让百姓们兴奋地说上很久。
苏绾坐在窗边,一手托腮,静静观望着窗外的风景,楼船极高,她所处的房间望出去看不见河岸上的百姓,触目皆是河岸边大片的房屋与街道,正是晌午时分,袅袅炊烟此起彼伏,一派人间烟火。
“王妃,殿下请您过去用膳。”碧痕推门进来,见苏绾只穿着身素色纱裙,几步上前将窗子关上,“河上风大,王妃当心着凉。”
苏绾披上件外裳,跟着碧痕去云禛房间,因云贤未封王,便请示了皇帝与云禛同船而住,云葭亦要求同行,是以楼船的最高层便住了他们四人。
“四嫂,你来了。”云葭见苏绾到了,上前挽住她手臂,同她一起坐到桌边,“还好四哥没带着府里的厨子出来,不然我才不会求父皇让我住你们船上。”
“我可没求着你来,”云禛搁下手中书卷,苍白脸颊笑意渐深,他手指了指云贤道:“五弟住我这里还说得过去,你倒是说说,父皇船上有吃有玩,为什么不去?”
云葭俏皮地吐吐舌头,“我才不在父皇眼皮底下待着呢,这一路停停走走起码得近一个月呢,指不定他哪天心情不好,抓住我教训一番,我才不受这冤枉气,在你这里自由自在不好吗?”
苏绾拍拍她的手笑道:“既如此那便坐下好好吃饭吧,今日皇上又赐了南阳乳鸽过来,我们也沾着你的光,大快朵颐一番。”
云禛望着苏绾,眸中温柔闪烁,“今日皇上赐了不少菜,把清漓叫上来一起吃吧。”
苏绾点头,想了想说:“既如此,不如请文卿姑娘也一起上来吧。”
“文卿?”云葭一皱眉,“她怎么也来了,四哥你什么意思?”
云禛一挑眉,脸色冷了下来,星眸中暖意尽失,“怎么,我带谁出来也要向公主请示不成?”
“哼,四哥你别曲解我的意思,我没有说她不好,只是这样的场合这样的环境,你觉得带她这个没名没分的青楼女子同行适宜吗?”
云葭横眉冷对,娇俏容颜上也似挂上冰霜般寒冷,她瞪了眼云禛,又看向苏绾,悲悯的眼神让苏绾有些心烦。
“公主有所不知,早先我与胤王殿下已经商量过要给文卿姑娘一个名分,之前因为殿下去了雍州耽搁下来,这次南巡殿下之所以会带着文卿姑娘,是想趁此机会向皇上请旨,给文卿姑娘一个名分。”
苏绾垂着眼,语气平常地说完这番话,静静坐下,抬眼安静地望着云禛。
云禛俊眉深锁,不解地望着苏绾,仿佛不相信她会说出这番话,云葭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疑惑道:“四哥,是这样?”
云禛盯着苏绾,过了许久这才点头,“所以你能安分坐下吃饭了?”
云葭撅了撅嘴,总算肯坐下吃饭,苏绾让碧痕将清漓和文卿找来,饭桌上是热闹了,苏绾却是食不知味,听着清漓和云葭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又听到文卿娇滴滴的嗓子,心里有些堵的慌,吃了小半碗饭就再也咽不下去了。
苏绾借口晕船,回了自己房间,碧痕为她倒了杯清茶,望着她欲言又止。
苏绾叹气:“碧痕,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只是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一切。”
“王妃为殿下做的一切,殿下都明白,也绝对不会亏待王妃,还请王妃放宽心。”
“放宽心吗?”苏绾转头看向窗外,清爽的蓝天白云悠悠,她的心里做不到如此一清二白,还怎么能放宽心。
这时房门被敲响,碧痕过去开门,见清漓正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个小巧精致的竹筐。
“姐姐,这是姐夫让我拿来给你吃的。”
她揭开竹筐的盖子,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姐夫说这是安康青梅,酸甜可口、开胃解郁,对治疗晕船最有效,让你不舒服的时候吃一颗。”
碧痕笑米米地看一眼苏绾,为清漓倒了杯茶,退出房间。
见碧痕离开,清漓坐到苏绾身边,“姐姐,你跟姐夫是不是吵架了?他怎么带文卿一起出来了?”
苏绾苦笑:“你怎么也问我,殿下要带我还能阻止吗?况且作为胤王妃,不管胤王殿下喜欢谁,要带谁同游,我都应该大度接受不是吗?”
清漓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握住苏绾的手,“姐姐,你是不是很喜欢姐夫?”
苏绾浅浅一笑,“你都叫他姐夫了,我难道不该喜欢他吗?”
“应该,正因为喜欢,所以你更应该抓住姐夫不要放手,千万不要给那个文卿制造机会。”
苏绾望向清漓,“可是你觉得我还有什么脸面抓住他不放手?”
清漓想到那个白瓷瓶,顿时哑了声,过了许久才迟疑道:“姐姐,你还是告诉姐夫吧,他那么有能耐,一定会找到法子帮你。”
“清漓,我赌不起。”苏绾望向那筐梅子,捻起一颗轻咬下去,满嘴都是酸甜的清爽滋味,可心里却渐渐被苦涩侵占。
晚膳时分,楼船出了京城,江面忽然开朗,辽阔的江面上有星星点点的渔火,倒映在墨色江面上,似点点繁星落入凡间,江面上凉风吹拂,将日渐的暑气吹的干干净净,夜色迤逦,让人禁不住从心里生出了柔情。
云禛握着苏绾的手,往前头船上去赴宴,向来凉薄的表情因为这夜色温柔不少,望向苏绾的眼中更是盛满暖意。
“晕船可好些了?”
“嗯,谢谢殿下的青梅,果然健脾解郁。”
云禛满意地点点头,执起苏绾的右手细细摩挲,“我带文卿同行是有原因的,以后再告诉你。”
“无妨,殿下做事总是有理由,绾绾明白,况且绾绾本来便想着要向清妃娘娘禀明此事,给文卿姑娘一个名分。”
“你是认真的?”云禛停下来,注视着苏绾双眼,面上的神情也冷了两分。
苏绾偏过头望着瑟瑟江水,“殿下启程赴雍州之前,我们已经商量过此事了,不是吗?”
云禛默不作声,朗朗星眸随着暮色黯淡下来,他捏着苏绾的手,沉着脸向皇帝的楼船走去,苏绾望了眼他的侧颜,有些心虚地低下头。
皇帝此次南巡只留太子在宫中监国,其余皇子都随着出了宫,许是因为年纪大了,皇帝特别喜欢天伦之乐,便下旨命众皇子每日需陪同皇帝一同用晚膳,所以皇帝的那艘楼船此时颇为热闹。
皇帝穿着一袭油绿色锦缎常服坐在上首位置,皇后、敏妃和清妃坐在他右手边,萧王、云禛、云贤、云泽也依次坐下,云葭拉着苏绾坐到了清妃身边。
清妃拉起苏绾的手仔细打量,“我听说你晕船,现在可好些了?”
苏绾忙点头,“谢母妃惦记,绾绾好多了。”
云葭在一边捂着嘴低笑,“四哥听说四嫂晕船,急的饭都吃不下了,将父皇赐下的那筐梅子立刻就给四嫂送了过去,我连一颗都没尝到,真小气。”
清妃笑的合不拢嘴,拉着苏绾的手连连说好,苏绾被说的耳朵都红了,低着头不敢回话。
云禛隔着宽大的圆桌,遥遥望着低头浅笑的苏绾,脸颊染上好看的红霞,更衬得一张俏丽的小脸纷嫩轻柔。
似是感受到云禛的注目,苏绾抬头看了他一眼,想到船上的文卿,想到苏相交代她的事,脸上的笑意也渐渐黯淡,皇帝在席间与众儿女相谈甚欢,一顿饭用的颇为舒心,可怜苏绾怀着满腹心事,吃的比中午那顿还少。
苏绾将心事掩藏得很好,众人只当她晕船精神不济,清妃又送了许多健脾解郁的东西给她,皇帝知道了,又赐了一筐安康青梅给苏绾,让云禛护送着早些回房休息,云禛深深看了苏绾一眼,扶着苏绾回房。
第二日苏绾向清妃请安时,谢了她的赏赐,一番礼数后,苏绾抿了口茶,将文卿名分的事说了出来。
清妃皱着眉听完,望着苏绾的眼神都变了,“这个文卿,可是之前京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清音阁’花魁?”
“原来传言都是真的,”清妃叹了口气,有些难以置信,“之前有传言说胤王将‘清音阁’中的红颜知己接入府中,我还不相信,他也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事,却居然······”
苏绾无奈苦笑,“不管是不是传言,殿下已经将人家姑娘接入了府中,况且那姑娘对殿下一往情深,在府中又没名没分的住到了现在,长此以往恐怕对殿下的名声有影响。”
清妃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云禛这孩子,在这些事上从来不上心。”
顿了顿,她又继续说:“只是那文卿姑娘出生太过低贱,哪里配得上云禛?今日若不是你提出这事,我是断不会答应给她什么名分的。”
清妃美艳的容颜闪过一丝厉色,她望着苏绾,一脸探究,“绾绾,你来说这事,云禛知道吗?”
苏绾点点头,“这是我和殿下商量过后的意思,殿下与文卿姑娘是真心的,希望母妃能成全他们。”
清妃盯着苏绾双眼看了许久,最终还是软了下来,“罢了罢了,我可以答应你们,但是有个条件,文卿何时生下皇子,何时才给她名分。”
苏绾愣了下,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转了两个弯后,才跪地谢恩。
清妃扶苏绾起来,轻叹一声:“你也不必谢我,帮我带话给云禛,告诉他若想要给心爱的女子名分,就抓紧时间给我生个皇子出来。”
苏绾心里一痛,忙低下头去,感觉压在心头的大石又多了两块。
从清妃处出来,苏绾直接去了云禛房间,他正坐在床边,让小六给他换药。
苏绾默不作声地走过去,接过小六手中的纱布,小六看她一眼,识趣地出去了。
苏绾将纱布细细裹好,双手环过云禛赤luo的胸膛,鼻息间充盈着他熟悉的气息,莫名地心底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她抖着手,帮云禛穿好薄衫,坐到窗边整理药箱,隔窗敞开着,午后的炙热的阳光被挑起的竹帘遮挡在外,江面上的风带着水气吹来,强劲有力,差点将桌上的一叠纸吹散。
苏绾抬起一手去压,从掀起的一角看到纸上写着“苏相疑心甚重”几个字,心中一凛,忙将纸压住,不再去看。
不知何时,云禛已经到了苏绾身后,偏头望着她的侧颜,衣领外的一截脖子莹白柔嫩,云禛不自觉地亲了上去,将苏绾吓了一跳。
“殿下,”她嗫嚅着,退后一步,背心抵到了窗框。
云禛望着苏绾,两指勾起她下巴仔细端详,“最近你总是躲着我,为什么?”
苏绾忙心虚地否认:“没有,我没有躲着殿下。”
“是吗?”他拖着尾音的语调,让苏绾的眼皮一跳,避开他的眼神,偏头看向窗外,“我只是最近身体不适,很少走出房间,所以殿下才会觉得不常见到我。”
云禛将她的脸转回,认真的看了许久,问:“你今日去见母妃,似乎时间特别久。”
苏绾忙解释:“我今日向母妃禀明了文卿姑娘名分的事。”
云禛星眸一冷,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冷哼:“你还真去说了。”
苏绾垂头,藏起自己的表情:“母妃知道文卿姑娘身世本来不太赞同,后来听说你对文卿姑娘实在喜欢,也松了口,同意给文卿一个名分,前提是她要生下皇子。”
云禛不说话,坐在桌边自顾斟茶喝,只偶尔冷冷瞥一眼苏绾。
苏绾被他看得不自在,转身要走,行至门边时又回身,见云禛还是坐着没动,她叹口气,“这事还是殿下亲口告诉文卿比较好,她听了一定欢喜。”
见云禛还是没什么反应,苏绾无奈地回房,望着桌上一堆开胃解郁的吃食欲哭无泪,之后的行程,苏绾都尽量躲在自己房间不出去,云禛也没主动找过她,等她将堆积如山的东西吃了大半,楼船也到了海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