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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有人,灯光映出影子,有人拉开窗帘,露出窗后一个痴肥的男孩儿。
老式唐楼,沿街拐弯都是长而弯曲的阳台,铁栅密封,围一个蜿蜒的牢。
贺海楼的家只占一半的阳台,另一半分给了不相干的隔壁。
他刚放工,浑身的油污,连身的工装服脱到腰上,露出里面一件半旧的白t。娥婶从二楼下来,手里拎白色塑胶袋,里面放着一只发黑的保温桶。
她看一眼贺海楼,闷声不响从他身边擦过。
唐楼里的人不讲客气,环境越艰险,戒心越高铸。
贺海楼侧身避开,然后拔腿往三楼跑,楼道里的感应灯坏了,只能摸黑往上,借楼外的月色照脚下的路。
才到二楼,楼上已有人应声开门,吱呀一声,推开锈迹斑斑的安全门等他。
女人的脸在这样陈旧阴森的环境里发光,腐质中长出的蘑菇,格外艳丽。
“这样迟。”进门时女人开口,但并不责怪,口气里有女主人的自若。
贺海楼放慢脚步,看着女人的脸有片刻迟疑。
“你今日这样早。”他进屋,放下手里的钥匙去看阿正,阿正下午五时从托管中心回来,教会义工总会寻些新巧手工教他们做,今日是皱纸折康乃馨。阿正太胖,一根手指已粗过□□,做手工着实为难。
“洗手吃饭。”贺海楼从阿正手中抽出那只残败纸花丢到一旁,顾自去厕所洗脸,家中有女人,不好意思脱到赤膊,只能关起门囚在厕所里换一套干净衣裤。腌臜的衣服随手丢进了角落里一只旧塑料篓里。
阿正在外头叫他的名字,先头是哥,哥,渐渐变成喽,喽。
他饿了。
贺海楼并不应,出来后拍拍阿正后背坐进四方桌旁,桌上已摆菜,菜从外卖盒子倒进盘子里,可怜一只滑蛋已经碎成三份。
温家遥拿来碗筷分给他们,自己捧着空碗坐在贺海楼的对面。她不吃饭,因为要时不时出现在少女床头的海报和少男□□的梦里,所以她必须要保持现下妖娆身姿。
阿正不知道这些,他不看电视,也不看杂志,他不知道日日给他送餐的女人时不时能搏到头版。
“阿姐,吃。”他用手拿起一只油鸡腿放进温家遥的空碗里,然后要去找另一只腿给贺海楼。
贺海楼拿碗接过,不一会儿又将鸡腿放回阿正碗里,阿正无知无觉,并不知一只鸡不该有三只腿。
“你这些日子不开工?这么多闲暇时间来我这里。”贺海楼问,他吃三分之一滑蛋,剩下的,再没碰。
温家遥剥掉鸡皮,只啃白肉,再多夹三口素菜,便是她今夜的晚饭。
“明日要去上水公园拍一只mv。”
“刘德华?”
“没福气让这样的大牌赏识。说出来你也不识得,叫momo,是个混血儿,小有些名气。”
现下艺名也都时兴用英文,几个字母组合在一起,像是代号,如同007。
“这名字不像能红长久。”
“何以见得”
“无先例。”
“有d!”温家遥仰起头,鲜嫩红唇微微一撅,不服气。
贺海楼笑了笑,低头吃饭,再无半句闲话。
等到吃完住筷,贺海楼才抬头道。
“明日我带阿正一道上工,省得你麻烦。”
温家遥柳眉倒竖,一句话唤她变脸,可美人到底是美人,生起气照旧明艳动人。
“什么意思?是嫌我多事?”
暖白光下她一双眼黑白分明,英气十足,配红唇让人不得忤逆。
“贺大少同我讲一讲,我何处做得不周到,不讨你欢喜。”她恃靓行凶,一张嘴前一刻撒娇,后一刻索命,故意叫他昔年名号贺大少。
贺海楼看她一眼,又转头去看阿正,阿正有肉万事足,吃到唇面发光。贺海楼抽纸巾给他,他不接,倒是温家遥伸手抢去,替阿正从面颊擦到下巴。
“讲啊!可是觉得我犯贱,巴结你倒叫你失胃口?”
她历来如此,漂亮的太炙,会烧到人。贺海楼习惯,所以不怒反笑。
“你是大明星,该我巴结你。”
他起身,六十尺不足的客厅,起身就进厨房,打开冰箱取水,饮时目光落在窗外,对街一楼沿街食肆生意正旺,后厨里热火朝天,时不时腾起一声抽风机的巨响。
厨师穿白衫出出进进,经年累月落下的油渍凝结在衣袂,一辈子洗不掉。贺海楼咽下一口冰水时突然想,不知厨师老婆同他温存时是否也嫌弃他满身油污气渍。
他人生前二十年从未踏足过食肆摊档,后二十年怕是要日日吃外卖盒饭,猪扒饭配冻鸳鸯,或者叉烧双拼配冻柠茶,翻来覆去这两样,吃到胃酸过敏,闻到就会想吐。
命真有趣,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后三十年尚未开始,却已回到起跑线上,重新开始。
温家遥心情不愉,兀自坐在方桌旁生气,气得是贺海楼,可又时不时又用眼风去瞟他,盼望他能回转身同她说两句好话。
女人的气来得快,去得更快,三分钟后,她知道等他无望,便起身去找他。
“那我明日不来,后日也不来,再也不来。”
她威胁他,可心比他虚,生怕他一口答应,于是未等他开口便又抢先道。
“你难保不会想我。”
贺海楼回头,有些无奈地笑。
千万人期待温家遥一记青眼,可她偏偏只要眼前人一笑,便忘记矜持,忘记自己贵为大明星,应当叫人求而不得。
“你笑我?”她撅起红唇问他,雨夜里开起的一朵花,等晨光来吻。
可贺海楼如今活在夜色里,没有那美好的情绪来怜香惜玉。
“你靓绝五台山,谁人不想?”
这一句赞她,她便已足够,乐得转身回去照顾阿正吃饭。
阿正心无旁骛,他此生无人会爱,也无人可爱,一切男女情爱上的事情都不如碗里一块油鸡重要,他吃得满脸亮油,抬起头不忘记笑,让人知道他满足。
贺海楼对他不冷不热,同他讲一句,速度快些。
天太热,冷气机坏了半月还无暇去修。这城市一入夏便热得如火上的蒸笼一般,人肉架在笼篦上水油齐流。
贺海楼一顿饭下来流掉半斤汗,人皮在湿热里浸泡着,坐立不安。
他喝光一瓶水,穿过客厅去洗手间拿冷水冲头,水珠从发梢流到脖颈,又一路往下从胸肌之间流向了下腹。
他当年也是白面书生,三年牢狱之宅加车房日日苦力,松弛的*如今已经是另一番精壮光景。腹上浅浅六块肌肉,不显山露水,却恰到好处。
温家遥无声无息推门进来,靠在门背后看他用浴巾擦头。
“你还未回答我问题。”她用肩膀向后顶住门,前胸凸起,好一对浑圆漂亮的乳。
这姿势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大约做明星日日被人拍照,总知道自己哪个角度最为诱人。
贺海楼的脑袋从浴巾下露出,目光从一堆乱发下看见温家遥,顿时觉得浴室里气温又升几度。
“哪个问题?”
他明知故问。
“我若再不来了,你可会想我。”温家遥习惯了贺海楼装傻,他一路往后,她便一心向前,不信那条路最后不会有终点,她迟早追上他,他迟早要转身。
不论如何,她要在那里,叫他第一眼便看见她。
“你不答,我不会放你出去。”
她仰起下巴,冲他倔。
她画长长的眼线,仰头时眼皮下垂,便看见弧度优美的一道眼波,眼波里有爱,也有欲,顺着贺海楼湿润的喉结一路下行。
不过她不伸手,只抬眼用神色去勾。
最好的诱惑从来不在行动上,要似一缕青烟,叫人抓不住,才最挠心。温家遥不知哪里听来的,她天赋极高,一点即通。
一屋子水汽蒸腾,贺海楼一步过来,双臂按在温家遥双颊之侧。
“你真犯傻。”他为她下批语。
“可不就是。”她笑笑,头又上扬,离他又近一寸,“奈何我就乐意。”
贺海楼被她逗笑,手肘微曲,面孔倾向她。二人鼻尖相碰,呼吸里全是对方气息。
“对我太好没用,我不会还。”他警告她,嘴唇都要遇上她了,但最后一刻却停住不动,听见她喉咙里急喘一声,似等待落空。
她动气,伸手推他。
“谁要你还,我只恨你不肯收。”
“听上去像是你要包养我做姑爷仔”
他离开她,哈哈大笑,仿佛刚才都是玩笑,仿佛她对他,也不过都是玩笑,这态度最气人,惹得温家遥抬腿踢他膝盖。可他身手灵敏,抓住她□□的大腿往下一推。
“你不适合动粗,要时时记得你是红人明星。”
“大不了不做。”
“太任性。”
贺海楼笑起来,将浴巾从脖子上一把扯下挂到墙上,墙上两只挂钩,令一只上挂阿正浴巾,上面有卡通人物,贺海楼不识得是谁,只觉得又蠢又丑。
他转身抓起温家遥肩膀将她挪开,走出去等阿正吃饭。
“快些啊,吃完给你冲凉。”
他抽张板凳坐阿正身边看,温家遥走过来,从背后抱住他脖子,温温柔柔地说:“那我明日还来?”
贺海楼叹气,在她臂弯中回头。
“你日日不是带烧鹅就是带猪扒?阿正已经痴肥一个,再吃下去不知要肥成怎样。”
她只当他答应,喜笑颜开,暖黄灯光下笑得露出十六颗白牙。
“嫌我不会做饭吗?那我推掉几份工作去报名学厨咯。”
他骂她痴线。
“你歇歇啊。阿正要人帮忙洗澡,你帮不帮?”
温家遥舌尖一伸吐出一声嘁,松开贺海楼站起身骂他。
“疯疯癫癫。我是他大嫂,要避嫌,你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