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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呦呦在温家遥生日派对上想起母亲说得那句话,“那男孩糟糕在能叫女孩为他离经叛道。”
这在杨太眼中是莫大的罪名,中产阶级讲求实际与平稳,离经叛道较愚笨无能更为可怕。
不过温家遥并不属于中产阶级,她出生极好,又已是最红的新人,日进斗金,穿这一季最新款的fendi鬼脸短裙,上身一件玫红色小衫,露出平坦又纤细的腰肢。
她推开人群走出来,拖住杨呦呦的手将她带进人潮里。
“门外好像有许多狗仔。”杨呦呦扯着喉咙对温家遥说,音乐声盖过她,传到温家遥耳朵里只剩下狗仔二字。
温家遥不以为然,耸起圆润的肩头撇嘴道:“由他们去,今天我需要他们。”
杨呦呦脑中四个字:离经叛道!
她不知不觉中了母亲的毒,尚未进入膏肓,但潜移默化,已在慢慢向杨太靠拢。
“你哥哥不来?”温家遥问。
呦呦奇怪,反问道:“你邀请函上并没有写他名字。”
温家遥在光怪陆离的灯光下大笑起来,露出美白过的牙齿,漂亮的让人晃眼。
“他依旧这样自尊自爱,绝对不肯不请自来。”
呦呦不愿意听人这样笑话一帆,转头假装去看今晚的装帧。
如今作派对策划是桩极赚钱的买卖,遇上客人大方,可极尽奢华,叫人叹为观止。温家遥今年二十四岁,并不是了不起的年纪,但生日宴会却如同庆贺新生或是百岁,整个屋子被银色幕帘扮成冰雪奇景,二楼天花板上挂下来一串串水晶雪花,像施华洛世奇的广告大片,冷气打得奇足,穿一件身的连衣裙会冷的瑟瑟发抖。
人群里有人喊家遥名字,形成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温家遥背靠着吧台望向那声音来处,轻蔑一笑,显然知道自己是女王。
“你不过去?”
呦呦问。
“那里没有我感兴趣的人。”
家遥答。
呦呦一瞬间知道温家遥等谁,那从来不是秘密,中四时她已同他很好,放学时他骑摩托在一条极长的坡道下等她。
机车上放两枚头盔,她的是白的,上面绘有米字国旗。
她同呦呦告别,跑下去,先吻他嘴唇,再由他帮她带上头盔,扬长而去。
杨呦呦一个人慢慢下坡,走到他们相会之处,还能听见机车引擎留下的一阵轰鸣。
“他会来”呦呦忍不住又问,“一帆说他如今离群索居,不爱热闹。”
“一定来。”
温家遥答得斩钉截铁,越是如此,杨呦呦便越是笃定她其实一样心里打鼓。
她离开主人去餐台拿点心,巧克力喷泉新近时髦,她插一块棉花糖去浇巧克力糖浆,含在嘴里有一丝苦涩的后味。
人群里多是时髦男女,杨呦呦穿牛仔蓝一件式的连身裙,头发扎成马尾,始终像是学生。
有男孩挤到她身边同她搭讪,问她可是温家遥的朋友。
她嫌这问题愚蠢,但却好脾气地反问:“不然呢?”
男孩也笑,拿一瓶啤酒塞进她的手里。
她同他碰一碰,喝下一大口,泡沫溢出来,急得她弯腰去躲。
男孩大笑,拿纸巾帮她擦拭,她由他,只是擦到胸口,才扭身避开,另取一张纸巾自己动手。
“你叫什么名字?”男孩在音浪里凑近她耳边问她。
她不想答,对这样的露水情缘毫无兴趣。
“去问家遥。”
她说。
一转身,撞进别人怀里。
那人极高,有张清俊的脸。
“不如,我叫你mary。”
男人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扶住呦呦接话道,呦呦在昏暗里看清那张脸,忍不住笑出来。
“被砍头的那一个mary吗?”
她问他。
“不,做女王的那一个。”
“做女王也一样被砍头。”她同他拌嘴,被他牵住手走出了人潮。
“这里有一个女王。”温家遇的眼神晃过男男女女,专心地盯住他细妹,“无数人等着被她砍头。”
呦呦一瞬间有些妒忌,妒忌温家遥得到那么许多的爱,各种各样的爱。
“那你千万别做那其中之一。”
她丧气说道,一时间想到温家遥正等的那个人,黑心肠地希望那人永远不来,送女王一株枯萎的玫瑰。
“你妒忌了。”
温家遇回神,拉住杨呦呦去二楼。
盘旋的楼梯尽头用红色丝绒绳索扣住,警告宾客止步。
可他不是宾客,解开挂钩绕过去,转身再一次封锁了城池。
他们走去露台,音乐声被甩在身后,渐渐凋敝。
杨呦呦熟门熟路,温家遇跟在她身后解开衣袖,一寸一寸往上翻折。
他是绅士,折袖口也有绅士派头,不疾不徐,每一下都力求平整。
杨呦呦靠在露台的栏杆上往下看,陆续还有人来,狗仔守住□□大炮,远远地按动快门。
明日八卦报纸上又有头条,“温家遥夜宴群魔”!
“我想起方才那个人是谁了!”呦呦突然站直身子,恍然大悟,“我在崇光百货门口见过他的大幅广告,脸上用碳粉抹一条黑,假装足球运动员。”
温家遇的笑声从后头传来。
“他会伤心的,你花这么许多时间才记起来。”
“毕竟我不看电视,也不爱电影。”
“许多电影都很优秀。”
“但他演的应当不属于优秀。”
温家遇又笑起来,他走到杨呦呦身边,拨她发丝,替她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勾在耳后。
“你说对了。”他赞同道,“他是一年之后就会消失的那种漂亮男孩。”
杨呦呦的脸蛋在他手下静默着,他这样唐突,但因为气质卓然,居然并不让人讨厌。
“我还是可惜,应当告诉他我的名字,同他谈一场为时半月的恋爱。报纸上会有我的消息,称我为他的‘新欢’。”
温家遇被她逗乐,斜倚着望着他,目光里映入灯火,如同星光在夜色里闪耀。
“你会谈很多场恋爱。”
“并不会。”杨呦呦否认道,“我并不漂亮,恋爱是属于漂亮的人的。”
“但你有趣。”
“我宁愿漂亮。”
“肤浅!”他说她。
而她笑起来说:“啊,你们最爱漂亮又肤浅的女人。”
温家遇不急着驳斥,他皱起眉认真地想了想才开口道:“不全然如此,那是种喜欢,不是爱,像喜欢小猫小狗似的喜欢。”
他看着她,又一次伸手去拨弄她鬓边的发丝。
“会有人爱你。”他和善地说,像一个长者祝福晚辈。
杨呦呦这时才想起他大她那么多,男人真好,一过三十,岁月便在面孔上缓慢行进,人们习惯性地忽略了他们的容貌转去关注他们的仪态,仪态优雅的男人,似乎永远年轻。
“那需要等待。”杨呦呦望住温家遇的一双眼,轻轻说道。
楼下传来机车引擎声响,杨呦呦一颗心挂起,知道希望落空,女王的骑士终究还是来了。
她扭头往下看,瞧见温家遥奔出去,跳入贺海楼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他。
“她爱他。”温家遇看一眼,转头抽烟,不知何处摸出来的打火机,在夜里发出轻轻的刮擦声,随后燃起一簇黄绿色的火苗。
他叼住香烟偏头凑过去点燃,随后仰起头朝空气里吐出第一口烟。
杨呦呦点点头,目光往下,盯住贺海楼的面孔。
他比之前看起来体面许多,脸上没有油污,身上穿着干净的衬衫配最普通的牛仔裤,连头发都长了些许,看起来不再突兀。
他正冲温家遥笑,笑得十分疲惫。
温家遥同他说了些什么,转身要拉他进去,但他往后一靠,屁股坐在机车座凳上不肯顺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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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同全世界人说,我是你女朋友,你是我男朋友。”温家遥高傲地说,她已做好准备,要同全世界开战,昂起的头颅是这场战役的第一声号角。
贺海楼浅淡地笑,他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回来。
“你不是。”他无情地说,“你算不上我女朋友,我也不是你的男朋友。”
温家遥仿佛听说了一个可笑的故事。
“你在胡说什么?”
“我在同你说一个事实。”
“你不爱我?”她不信有这样可笑的事情。
贺海楼知道她不信。
“我依旧喜欢你,不过称不上爱你。”
他就事论事,连情绪都没有波动,不笑了,一对嘴角下挂,似乎对谁都有不耐。
温家遥在他跟前站着,目光挪开去寻找焦点,不一会儿又挪回来。她着急气喘,好比一只不倒翁,寻不着重心,正在四下晃动。
“你送我好大一份生日礼物。”温家遥斜起嘴角冷笑一声,“我要多谢你。”
他讲不必,起身要走。
可她又叫住了他。
“真没有生日礼物?”她问他。
他摇头说没有,可她不信,扑过去在他口袋里寻找,找到最后,手从他口袋里滑出去,抱住他,用力捶他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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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家境优渥的女孩子最好骗。”
温家遇抽着烟,他保持着最先头的姿势,斜倚着,时不时往下瞧一眼,如同看一场糟糕的电影,大部分情节都烂俗得叫人没有兴趣。
杨呦呦转过身,背靠着栏杆,目光向内,看空荡荡的露台。
“他骗她?”她胡乱问,失去了方才的机灵,问出来的话都不似动过脑子。
“见惯金银珠宝的女孩子最好骗,走极端,以为不值钱的小物才代表真爱,以为我为你付出才是爱里的真谛。”
“是。”杨呦呦渐渐醒转过来,“幻想里那才是用力的爱情。”
“行动上太用力,会适得其反。”温家遇说,他转到了杨呦呦的方向,同她看同一片寂寥的风景。
“你为何由着她去,我以为你会妒忌。”
“正因为妒忌,所以什么都不好做。妒忌时头脑发昏,做出的事情之后一定后悔。”
“真的?”她问,“他只要答应她,你便毫无希望。”
“我原本就毫无希望。”温家遇看着她笑,夜风吹起他的衬衫,空荡荡地膨胀着,他有颀长的体态,但并不强壮,剧本里的男二号总是这个温雅的样子,可女人不爱他们。
杨呦呦看看他,温柔地抱了抱他。
“你真可怜。”她说,“比我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