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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部景吾原本已经做好要呆在警局迎接圣诞节的准备,甚至连接下来几天内三条樱子会如上次般人间蒸发的情况,也在他心平气和的预料当中;却不想,这次北井燎他们好说话到让人无比诧异。
身份暂定为现场目击者的陌生人在警方羁押下离开,横躺在巷角深处的津川也被装入厚黑塑胶袋移走,而更早之前,昏迷在十几米转角外的巡警已送医救治。
巷子深处血案现场的勘查还在进行当中,北井燎却主动开口同意他们暂且离去,当然,那之前需要先提供一份笔录给警方,附加建议是等案情归纳整理出来,要麻烦三条樱子过目且从中寻找线索。
说那番话时北井燎的神情带着些隐忍的谨慎,看他那模样,迹部景吾虽然无法和颜悦色,但也做不到恶言相向,于是只能依照安排和三条樱子一同返回酒店内,毕竟这天寒地冻的也没办法呆在外面办理那些繁琐细节。
一行数人从巷子转移阵地到酒店大堂,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将各自的经过详实告知警方,之后收到通知前来酒店的迹部家的司机与保镖也抵达。
从做记录的警察口中确定今晚事件告一段落,迹部景吾略略侧首,看了看十几米开外的三条樱子,发现她与北井燎尚未结束谈话,就打个手势示意司机先去准备。
又过了一会儿,三条樱子的说话声停下来,她与北井燎同时起身;见状,迹部景吾跟着从沙发那里转出来,站在通道上等着迎面走来的三条樱子。
在三条樱子身后,北井燎先扭头对边上的警员交代几句,随即挥手让那人先行离去,而后自己不疾不徐跟上来;迹部景吾的目光越过三条樱子,静静盯着北井燎,看了对方几秒钟,眯了眯眼,却不说话。
少顷,迹部景吾抬手揉了揉挨到面前的某颗脑袋,勾了勾嘴角,率先转身朝酒店大堂出口走,后面,三条樱子顶着满头乱发默默跟随,不知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迹部景吾觉得背后那道气息透出点怯懦的意味。
走在前端的保镖推开酒店大堂玻璃门,迹部景吾停下脚步,回头用意味不明的目光环视身后一圈,最后把视线定在落后三条樱子几步的北井燎身上。
空气仿佛凝滞片刻,迹部景吾看到三条樱子有些莫名其妙的瞪大眼睛,随后,北井燎慢慢悠悠赶上来,行进中的步伐跟着停顿。
“怎么了?”三条樱子的神情很是惊讶。
“他应该还有事要和你说吧——”至少我这么觉得…迹部景吾抬抬下巴,低声回答她,眼神仍是停在北井燎脸上。
他观察了好一段时间,从录口供那时起那人就坐立难安,现在也是,眼睛里明显藏着话,方才还打发掉下属…所以,迹部景吾决定给对方机会畅所欲言。
………
“唔——嗯…”北井燎嘴里吱吱唔唔,眼神闪烁不定。
“你有话直说,舌头被猫叼走了吗?”三条樱子双手抱臂,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
又等了一会儿,北井燎低下头既不说话也不肯让出位置,迹部景吾抽了抽嘴角,扭头看看四周,低低叹口气,抬手制止三条樱子掉头走人的举动,“需要我先回避吗?”
“有什么是你不能听的?”三条樱子睁大眼睛,问完之后她诧异地转头面对北井燎,“你不会是要向我告白吧?”
开玩笑呢你?————她一高一低的眉梢明明白白表露出内心的不屑。
北井燎猛地抬起头,迹部景吾看到那张脸青白交错眼眸内有极隐晦的挣扎翻腾不息,想了想,他就返身踏出去,又反手将玻璃门阖上,把空间留给里面那两人。
午夜时分天空下起小雪,裹着风发出细细粒粒的脆响,迹部景吾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等了几分钟才慢慢转身,定睛往酒店内看。
沐浴着室内灯火的那两道身影落在迹部景吾视线里,散发出淡淡光晕,他听不到谈话内容是什么,只是看到说的那人表情有些焦躁,听的那人面沉如水。
不多时,三条樱子微微抬起脸,背对着光的神情模糊,嘴角笑意却冷硬下来,她扬手似是制止这场谈话的继续,随即径直越过北井燎,推开玻璃门。
开阖间室内暖气席卷而出,又很快淹没在刻骨寒意里,迹部景吾往边上退开少许,扫了眼没有追出来的意思的北井燎,挑了挑眉,低声询问面色不佳的三条樱子,“不欢而散?”
“你猜他对我说什么?”三条樱子闷声反问,随后她把视野仰高几度,远眺高空,良久,低叹一记,语气有些萧瑟,“把三浦的安全托付给我,真敢想呢~”
她低笑出声,他看着浅浅夜色折入她的眼脸,流光闪烁,明灭间双瞳内似有波澜徒生。
“你不会答应。”迹部景吾心头微微一震,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北井燎也不象那么没头脑的莽汉,是试探吗?”
“呵呵~彼此心知肚明的试探,那有什么意思。”三条樱子收回目光,把脸偏到他这里,“我不明白刑侦组究竟想做什么。”她闭了闭眼,探手寻到他的手掌,待得他反握住,她的五指挤进他的指缝,两人十指相扣。
象是要从他身上涉取温暖驱散自身的寒意,她紧紧攥着他的手,“我原以为他们想一面利用一面找机会把我扔进牢狱…”
她的语气有些唏嘘又似是有些迷茫,说到中途就沉默下来,隔了很久也不再继续;见她的表情有些失神,迹部景吾明白她是在做全盘考虑,于是也不出声打扰,只是紧了紧手指,顺势拢着人走下台阶。
他追不上她的思路,却也不愿意强自干涉什么…所以只能静静守着,反正总有水落石出那日,他一直都知道,三条樱子的偏执已经深入骨髓,纵然迷惑也只是暂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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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过后,圣诞悄无声息来临,复又波澜不惊过去。
对大多数人而言,大雪纷飞的年终溢满浓郁的节日气息,迹部景吾这里也不例外,可惜,对他而言,年终还代表着另一重含意————年关,也是全年度总结的日子。
学校、家里、集团内部,总有许多事情等着他,每每忙到深夜沾枕即睡,各种繁杂占据时间的他一时半会腾不出手注意旁的。
眨眼间,十二月的日历撕到最后一张,春假即将开始。
………
下午,迹部家书房内,终于从小山一般高的各种文件中抽身的迹部景吾扔掉笔,甩了甩有些酸涩的手腕,长吁一口气。
抬眼看看桌上的台历,迹部景吾呆愣片刻,塞满商业术语的脑海清理出一小块空间,而后他蓦然惊觉,竟有好几天没等到与三条樱子独处的闲暇。
虽然她始终参与在他的生活里,可是两人见面基本上都在公共场合,连偶尔约会也是有第三人在场的情况下,比如说…他忙里偷闲送她回家,车上还有司机。
真是…‘比总统还忙。’这是昨日他与她同乘一部车时,她瞪了半晌他手中没放下的文件之后的感慨。
迹部景吾对此无法反驳,谁让他家没有兄弟分担责任呢?
相对他的忙碌,三条樱子更显得无所事事,幸好,她似乎很有兴趣终日游手好闲,即使他没空只是将她拎在身边干等着她也能捧着杂志自得其乐整天,丝毫不介意坐冷板凳,否则,相信他与她怕是早就一拍两散。
毕竟没哪个女孩子愿意枯坐整日,没有玩乐也没有社交。
今天也是,早上他出门把三条樱子拎到自己家里,嘴里说不允许她死宅生霉,实际却是将她安置在宅邸内就不闻不问。
怔忡半晌,迹部景吾抬手揉揉额角,怀着少许心虚,开始盘算春假这段时间,是不是要带着被冷落蛮久的女朋友来个旅行什么的。
“旅行的话…去温泉还是去欧洲?”迹部景吾抬头对着空气低声自问,
去温泉,箱根有别墅,他祖父如今正在那里;去欧洲,可以先见见他父母…呃~犹豫片刻,迹部景吾掀开面前的笔记本,打算先查一查网上资讯再说。
反正长辈必须见的,谁先谁后没所谓,倒是…他担心三条樱子的签证会不会有问题,比如说被某些机构卡下来,不许出境什么的。
手指飞快舞动着,迹部景吾登陆网球部的聊天室,一目十行找到日吉若的头像,发出信息让对方利用自身便利去查一下三条樱子是否能顺利登机。
按照刑侦组那帮家伙的手段,迹部景吾对能立刻带三条樱子往欧洲游玩一事不抱太大希望。
但是,事先了解却是必须的。
………
日吉若很快给予回复,等待他借用警务署内部权限查询的这段时间里,迹部景吾不期然回想起平安夜过后所发生的种种后续。
这也是为何如今他还敢指使日吉若的原因————日吉若的兄长隐晦表示希望借助三条樱子做点什么,比如说,在北井燎为首的刑侦组因小仓与津川被杀而颜面扫地的现在,警务署其他人如果抢先一步破获案件,相信对刑侦组的打击绝对巨大。
日吉若的兄长毫不掩饰自身的野心,迹部景吾与之数次会面后也发现,那个男人很适合作一名政客…无谓绝对正义立场,只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方向。
发现这点之后,迹部景吾觉得与其让北井燎继续纠缠不清,不如与日吉家兄长合作,所谓‘远交近攻’,计划完善的话不但能解燃眉之急,从长远考虑,日吉家兄长将刑侦组收入囊中对三条樱子的安全也有保障。
虽然,如今三条樱子的档案属于最高级别机密,但也不保证哪天就被有心人泄露出去。
迹部景吾很深刻记得日吉若听闻平安夜血案后的言论,彼时,他的学弟沉默很久而后轻轻问他难道不觉得北井燎一行人其实是被三条樱子无形/操/纵着吗?
‘三条学姐行事看似毫无章法,等水落石出细细反思,那些表面上无头厘的行为,其实每一步都经过深思熟虑。’
‘部长身在其中没有察觉,北井燎能进入刑侦组哪会是行事冲动的莽夫,可是你看,和三条学姐接触一段时间,他的行为…’
‘难道不是三条学姐用不为人知的手法误导或者暗示,才导致北井燎那样莽撞,半分进退有度的稳重都没有。’
‘部长仔细想想,遇到三条学姐之前,你觉得我象是头脑简单狂妄自大的白痴吗?可是,每每因为置身其间又猜不透她的深意,我才焦躁,然后做出蠢事。’
‘迹部部长,三条学姐就像罂/粟一样…’
………
迹部景吾从沉思中蓦然惊醒,脑海里仍旧残余彼时日吉若彷如叹息的话语,‘她很危险,部长请自己保重。’
保重吗?低头看了看仍旧毫无变化的电脑屏幕,迹部景吾挑了挑眉,身体往后沉入皮椅深处,嗤笑一声。
会致命又如何?三条樱子的危险程度是有针对性的,在她是非观念外的人其实都安然无虑,对普通人来说她比食草动物还安全,是日吉若自己想多了。
不过算了,迹部景吾没义务对旁人解释什么,他自己知道就好;就象今天上午找上门来的道明寺司,借口拜访遮遮掩掩其实还不是来向三条樱子道谢?
想起此刻赖在他家不肯走的道明寺司,迹部景吾的心情莫名变坏几分,他赶着处理集团事务才让那人和三条樱子同处屋檐下,着急春假旅行也有避开对方的意思。
因为,道明寺司上门还带来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元旦那晚,三条樱子需要参与家族聚会…他和她两人都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三条樱子和美作玲存在久远的亲戚关系。
囧…绕了半天,事情还是转回某个点————三浦的父亲与美作玲的母亲是异母兄妹,换而言之,与三条樱子也是远亲。
会动用道明寺司亲自开口,迹部景吾不相信这其中没有美作玲的暗箱操作。
想来美作玲那里定是打主意想借助三条樱子的能力;虽然三条樱子在警务署备案的危险身份,因为保密制度的缘故还没有泄露的迹象,但是如今风口浪尖,家族聚会这一借口总给人不太好的感觉,
真是…越想越令人头疼的局势,迹部景吾抬手敲敲桌面,一时心烦气躁。
又等了很久,日吉若那里仍象是泥沉大海,迹部景吾忍不住从位置上站起来,拿出手机待要直接打电话询问,恰在此时,门口方向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掐断刚开始拨出去的电话,把手机扔到桌上,迹部景吾抬头,冷声应道,“进来。”
………
深红橡木门被推开一道缝隙,三条樱子从外面探进脑袋,“打扰你了?”
“嗯?”迹部景吾一怔,随即下巴微抬,“进来,已经打扰了就别中途而废。”瞪了眼那张满是憨笑的脸,他返身坐回椅子内,“怎么?”
目光停在她手里卷成一团的纸卷,眼神若有所思,“我记得家里没有打印出来的杂志,这么寒酸的东西。”
“呵呵~”嘴里干笑两声,她绕过桌子蹭到他身边,挤进他让出的半个位置,把手里的纸卷摊开在桌面上,“要听么?”她多此一举的问他。
“我什么时候不耐烦你说的事?”迹部景吾抬手扯了扯她的头发,视线跟着转到那份纸卷上,定睛一看,皱了皱眉心。
摊开的纸卷目测有五六页,白纸黑字全部是她的字迹,粗粗看上去内容尽是琐碎;半天,才从其间一鳞半爪里找到些联系。
于是,迹部景吾收回视线,侧目斜觑将手撑着下颌分明是等着他的反应的三条樱子,“这些是什么?”
“要给北井燎的线索。”她弯起眼睛笑得异常愉快,“看到道明寺才想起来,后来我回头把看过的资料想了一遍,这些…关于连环杀手的…”
………
“近些年来销声匿迹的杀手,在几年前行事只有时间规律,受害者之间毫无联系…现在,你看,其实是相似的…”
“道明寺椿明明不属于狩猎范围,仍被选定的理由…十几年来,确定是连环杀手犯案的受害者,你觉得她们有什么地方类似?”
说话间她迅速翻起纸卷,拿起最底下那张印着数张相片的纸,指尖划过纸张,在几处地方留下浅浅痕迹。
“这些女子气质都很强势,纵使经历职业各不相同她们也属于一眼看去就印象深刻那种,连环杀手的口味是御姐型。”
“道明寺椿年纪不大,那天她的妆扮却很成熟,加上教训弟弟时的气势,确实很混淆人的认知,连环杀手是把地点定在高级餐厅一来是那里容易找到符合条件的猎物,二来他是想绑架有身份的人扩大影响…”
“警方那里十几年来的线索我重新核对过,倘若算上社会地位和工作因素,之所以毫无头绪怕是因为连环杀手作案都是选他自己休假的时候,更有可能平时他不常在国内,交通工具都是租借而来…”
“啊嗯~你说的蛮有道理。”迹部景吾赞同的点点头,然后,他抬手按住三条樱子手下的那些纸张,用另一手将她的脸扳向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热心?”
静静盯着她透彻的瞳眸,他缓缓眯紧眼睛,“转移警方视线吗?连环杀手和平安夜血案毫无关系吧?他是你抛出来的烟雾弹。”
“只要你把资料交出去,接下来警方所有力量都会集中在那上面,三浦这里自然顾此失彼。”
“樱子你一开始就没想放过他们对吧?”停顿片刻,迹部景吾涩涩的说道,“…别对我撒谎。”
她沉默半晌,瞳眸内波光流转,偏执与戾气渐渐被柔和的笑意所取代,清亮的眼波倒映出他阴郁的脸,令他心头突地一跳,怒意仿佛阳光下的融雪,一点一点缓慢却持续消逝。
“嗯~我眼中的风景从来就没有改变过。”她低声轻笑,神情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