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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丧大典完毕之后,萧承翰的灵柩以及要与他同享极乐的人殉们都被送往了早就修好的帝陵。
翼王萧承颢披麻戴孝地站在扶灵的人群之中,他不时抬头看一眼被侍卫们抬着的凤棺,嘴角已有了一抹按捺不住的笑意。
庶日,新帝正式登基,并传旨留翼王萧承颢暂居京城,与其余诸王共同辅佐政事。
萧承颢得到这一纸圣旨后,佯作推却,但是他心里也知道,这道圣旨恐怕他是无论如何也推却不了了。
与此同时,民间纷纷传说昔日被先帝冷落的翼王总算有了出头之日,不过众人对这位色王却并不看好。
有人亲见位于朱雀巷的翼亲王府在先帝丧礼之几日内送来了不少容貌或是端丽或是清秀的男宠,皆是京城名倌。
试问,这样一个好色之徒,如何能担起辅政大任?
翼王府中公然进出男倌之事很快就被西厂探得,其时萧承翰丧期未满四十九日,举国皆在守丧,萧承颢这样做,显然是有些妄自托大了。
“这萧承颢如此不知好歹,莫非他真以为自己是亲王,我们不敢动他吗?”
颜思情正对镜梳妆,她轻轻地咬了咬唇纸,一抹嫣红随即辗转唇上。
陈敏之恭敬地站在一旁,眼里带着丝阴冷的笑意。
“萧承颢到底是真好色,还是假好色作戏给人看,暂且不论。只是……那棺中废后无故失踪一事,我看八成和他有关。”
听到废后二字之后,颜思情的神色顿时一沉。
萧承翰头七之日,她尚在宫中与儿子促膝长谈,却被陈敏之拉到一边告知了杨只影失踪之事。
堂堂人殉竟在皇宫里被公然劫走,再加上杨只影乃是景国圣女之子,身份特殊,如此一来,此事牵扯到的背后势力必定非同小可。如果是萧承颢将杨只影劫去的话,对方的谋逆之心便是昭然可揭了!
但是在尚未查出真之前,若将此事告之天下,只恐会引起更大的骚乱,而且……也实在有损皇家颜面。
无奈之下,颜思情只得令陈敏之压下此事,并另备了一具尸体充当人殉放入棺中。
一想到此事,颜思情心中便是一股恶气。
“萧承颢是个祸害,哀家迟早要除了他。敏之,你速速派人将萧承颢传到宫里来,要是他敢推辞不来,哼,今晚便要了他的命!”
“太后息怒,我们尚未有确凿证据,若贸然对他动手,也不利于我们立足后宫,毕竟,陛下年幼,朝中尚有托孤重臣把持。不过早些试探萧承颢倒是一个不错,若他露出了什么马脚,我们也好将计就计。”
陈敏之替颜思情按揉起了双肩,在这位年轻的太后面前,他总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颜思情反手抚了抚陈敏之的手背,这才笑道:“西厂由你掌管,哀家便放心了。”
是夜,西巷翼王府中。
杨只影被带回翼王府后,躺足了三天才终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一睁眼便是那张曾在棺材里见过的脸,风流俊朗,却又无端令人心生厌恶。
“美人你可醒啦。”萧承颢坐在床头,一手端着参汤,一手轻轻地托着杨只影的脖子。
杨只影深吸了一口气,顺畅的呼吸提醒他喉头那根折磨自己的铁箍已经被取下,而能够动弹的手足亦告知了他已是被眼前这人劫到了别处。
努力地蠕动着喉头,杨只影声音嘶哑地问道,“为何救我?”
萧承颢一边将汤碗送到了杨只影唇边,一边戏谑着说道,“你这样的如玉美人,我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你陪葬给皇兄那样死人?”
杨只影冷冷地看了眼萧承颢,对方倒是生得一副正人君子般的好皮相,但是事实未必如此。
这个称呼萧承翰为皇兄的男人想必是某个手握一方大权的王爷,但是对方若只为了自己这副皮囊便敢冒着死罪的风险劫走帝王的人殉,岂不笑话?所以……这个男人劫走自己,绝非仅仅是只是如对方口中所言那般简单。
“王爷有话但说无妨。我既已落在你手中,便已有所觉悟。”
杨只影此时清醒了过来,极是厌恶参汤味道,他皱了下眉,将头侧到一边不肯饮下。
萧承颢咧嘴一笑,他见杨只影不肯喝参汤,也不多作勉强,只是将汤碗放到了一旁,又让杨只影平躺了下去。
一手拈起杨只影散落在枕边的一缕发丝,萧承颢攥在手心,放到唇边轻轻吻了一吻。
“赫连渡陌,你当初放着尊贵的景教圣子不做,为何会到我辰国来呢?莫非我萧家男儿就是这么吸引你?”
赫连渡陌……好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
杨只影心中一凛,当年他虽然因为里通外国的罪名被废后,但是涉及自己真实身份这一部分萧承翰却并未昭告天下,除了当初查探出自己身份的西厂相关人员以及萧承翰身边当时的贴身太监王安等人外,自己的身份该当不为外人知晓才是。
杨只影讶异地望着面前这个神色戏谑的男人,对方看上去很年轻,却连十年之前的宫中秘事也能探知,委实不简单。
“什么景教圣子,什么赫连渡陌,我一概不知。”
杨只影很快就收敛起了讶异之色,他别开头,闭上了眼,连双唇也微微抿紧。
“被我那狠心的皇兄关了整整十年,我知道你心有不甘。想必当年你也是真心爱过他的吧……”
萧承颢故作怜惜地抚摸起了杨只影有些苍白的面颊,果然,对方的性子不是那么好相与呢。
“拿开你的脏手!萧家的人不要碰我!”
萧承颢的话让杨只影心中尚未愈合的创口似被再度撕裂一般,他愤怒地转过头,怒瞪着一脸轻薄笑容的萧承颢。
对方那张英俊的脸上依稀有几分萧承翰年轻时的模样,尤其是沉默不语的时候更像。
萧承颢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有说话,不过,他眼里的戏谑笑容渐渐收敛了起来。
萧承颢随手拿了靠在床头的手杖,站起了身子,他退后了两步,拖着一条残腿跛行的样子显得有几分可怜。
杨只影的眼里并没有任何施舍给这个萧姓男人的同情,他心里已认定此人不过是为了利用自己才将自己救出,其行可鄙其言可笑。
突然,杨只影声音喑哑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我说你一个瘸子,还想干嘛?劫了我这个废后,你就以为自己能当上皇帝了?我劝你还是杀了我吧!就像你皇兄想做的那样,你留下我,不过是留下一分隐患罢了!”
瘸子!
这是萧承颢最恨别人提起的字眼,而眼前人更是没有丝毫资格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两个伤人的字眼!
萧承颢面色一变,再也端不住高贵矜持的王爷架子。
他看着床上那个虽然虚弱却又显得那么倔强的男人,冷冷地说道:“给我闭嘴。”
杨只影笑得有点急,他咳嗽了几声,修长的手指撑住床沿,侧坐了起来,他毫无畏惧地看着神情冷酷凶狠,即将要在下一刻爆发的萧承颢,淡淡笑道:“萧家的人,果然都一个样。”
萧承颢冷笑了一声,狠狠地攥紧了手杖,一字一句地对杨只影说道:“你错了。我会比萧承翰更狠。所以,你不要开罪我。”
“开罪你又如何?我连人殉都做过了,还会怕你的威胁?瘸子。”
杨只影也不愿自己荒唐的人生再继续下去。
诚如萧承颢所言,他的确就是景教的圣子赫连渡陌,不过当年他不愿继承毫无个人自由的国师之位,只身离开故土,改名换姓来到辰国,却不意与巡视边境的辰国皇帝萧承翰相遇,两人在互相不知道身份的情况下,一见钟情,很快便坠入爱河。之后,赫连渡陌虽是知晓了萧承翰的身份,但是当时年少轻狂的赫连渡陌不舍这份感情,心中存着自己与萧承翰在一起只为一个爱字的念头,坦荡磊落,丝毫没想过自己的身份若然暴露,身为帝王的萧承翰必定难以接受。果然,他被迎娶为皇后之后,不出两年,身份便被西厂之人查出,是夜,萧承翰大怒,对他的辩解丝毫不信,更是字字诛心,在场的一干辰国要员都劝萧承翰将自己处死,最后还是萧承翰力排众议压下自己身份之秘,将自己废去后位,囚于冷宫之中。
自此,杨只影一腔热血,一夜冷透。
但是他性子高傲倔强,虽受此重创,却不曾有过求死之念,他知道自己没错,错的人是萧承翰,是对方背弃了两人相爱的誓言,然而他的心里却并非对萧承翰没有丝毫留恋,所以他才想赌一赌,试一试对方是否会念及旧情放自己自由。然而他等来的却是一纸殉葬遗诏,对方耗尽了自己的韶华时光,如今又要夺走自己的性命,真是何其冷酷残忍。
最后一丝念想也被萧家的帝王无情地击破,杨只影也没有颜面再回故国,而他现在尴尬的身份也注定辰国人不会放过他。
除了死路,他真是想不出更好的一条路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