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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国翔在纺织厂干的是挡车工,需要操作机器,没有学习过的人还干不了。
所以厂里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让人去车间当学徒,至于具体学什么工种要看上面的安排,二是去厂办,做些清闲的文职工作。
换作从前,大家当然是想当工人,等工级评上去后工资可是能涨上一大截,不过现下评级取消,在工资差不多的情况下当然是越清闲越好。
担心夜长梦多,方家都想尽快把事情落实,但在继承工作的人选上,两口子又发生了剧烈分歧。
方国翔想把工作给方望归,打算让大儿子去上班干活,自己则帮他把工资收着,往后养老有保障;而钱桂花却是想把工作送回娘家给自己侄子。
在他们吵架的时候,没有意识到方小永就站在外面。
听见爸妈宁可把工作给一个不相干的外人都没有过考虑她,方小永彻底凉了心,从此没有去看过方国翔一眼,更别提给他喂饭倒茶,气得他大骂不孝女。
因为没谈拢,这事一直僵持着,直到三天后,一名身材丰腴,眉眼间带着风情的女人带着检验报告找上门,说是怀了方永福的孩子。
方家人又惊又喜,问过后才知道这女人是个寡妇,一月多前刚和方永福好上。
放在从前,钱桂花是死活不会让她进门的,但她肚子里怀的可是方永福最后的种,她不得不捏着鼻子应下,又嫌弃她嫁过人,彩礼钱是一分钱都不准备出。
秦霞既然敢上门,当然无比硬气,拍着门板叫嚣,“我不仅要两百八十八的彩礼,还要一间新房,必须落在我的户口下面!
后天要是见不到东西,我干脆喝一副药把这孩子打了去,看往后到底谁后悔,反正不能生的人又不是我。”
钱桂花气得够呛,可方永福不想绝后,以命相逼,不同意他就去死,做父母拗不过儿子只能被她拿捏,掏出了家里大半积蓄,在院子里买了一间侧屋,又给了两百多的彩礼。
秦霞把钱全收进自己口袋,施施然带着几件衣服嫁了进来,连婚礼都没举办,毕竟未婚先孕说出去到底不好听。
方家这回忍了她一次,之后的日子便一退再退,稍微不顺她的心就要落胎警告,全家人都受着她的气。
眼见着家里的存款急剧减少,又多了一大一小(将来的)要养,方国翔觉得不能再拖了,不顾钱桂花反对,在厂里领导来慰问他时,直接拍板表示要把工作转给方望归。
等钱桂花回过神来,手续都已经办完了。
方国翔正得意自己的主意不错,可没过几天,事情便超乎他的预料。
方望归比他想象中更有能耐,也更“桀骜不驯”。
先是在厂里救助了一名突发哮喘的病人,得到领导的赏识,经过几个老医生的考察后快速由上面拍板调任到了厂医务室。
国家卫生机构行政人员的等级共分为21级,和专业的医生有所区别,如今他在厂医务室拿的是18级卫生员的工资,一个月41.5元,瞬间就超过了方国翔前半辈子的努力。
之后,他雷厉风行地把母亲杨若清和妹妹方珍珍接了过来,让她们住进主屋,把原来住在这里的方国翔夫妇赶去了厨房边上的小屋。
方国翔是个瘫子,只能在床上无能狂怒。
钱桂花也好对付,方望归威胁她再敢闹,就把她勾引有妇之夫的事传出去送她去游街,而她的子女下半辈子都会背上奸生子的名声。
钱桂花没什么文化,不懂领证和没领证的区别,只清楚自己是后来嫁到方家的,搁从前就是姨太太,当即吓得六神无主。
她想要找娘家人帮忙,但钱家人祖辈住在城里,比她更怕让周围的老街坊们看了笑话,怎么都不肯掺和进来。
还骂她当初非要嫁给个农村来的陈世美,自作自受。
方小永和方永亮也没讨到好,杨若清性格软弱无能,可他们的新嫂秦馨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除了对方望归三人有好脸色,没把方家其他人放在眼里过,稍微哪句话说得不好听她便动辄连掐带打,还不给他们饭吃,可谓是彪悍至极。
秦霞就是何瑞雪让方望归找的人选,的确是个寡妇,因为生活所迫从前不得不遮掩门窗做些皮肉生意,方永福就是她的客人之一。
但能安稳过日子谁愿意去做那种事,碰巧她肚子里揣上了孩子,已经有两个月了,不知道是谁的,正在犹豫要不要打掉时和找过去的方望归一拍即合,找人做了张假报告,顺利嫁了进去。
恶人自有恶人磨,能独自生活的寡妇哪里有好惹的,得了方望归的指令,她只会更有底气。
从她进门那天起,方家人就再也没好日子过,在她手下吃尽了苦头。
偏偏他们找不到切实的证据,朝别人哭诉,她只会哭得更加可怜,让人觉得他们合伙欺负新媳妇。
钱桂花被赶去和方国翔住,起先还能照顾他,没几天就撂了挑子,开始和他相互指责,整日里吵个没完。
她吃不饱饭,还要干全家人的活,过得比牲口还不如,终于忍受不了,抛下孩子跑回了娘家。
方国翔没人照顾,屋子里全是排泄物,又因为没人给他翻身,身上长了不少褥疮,疼得直哼哼。
几个孩没一个人搭理他,他痛苦又心寒,终于开口向着他们娘几个道歉,痛哭流涕地说尽了歉疚忏悔的话,比在佛祖面前还虔诚。
方望归冷笑连连,并不放在心上。
但凡他能动弹都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如今不过是形势所迫。
放心吧,他将来会用整个余生来赎罪。
还是杨若清心善,帮着搭把手,偶尔给他送口饭吃,不然他能活活饿死。
当然,她自己的身体也不太好,要想像从前伺候公婆一样伺候他是不可能的,想起来了就帮他翻个身,递个水什么的。
方望归也觉得他不能自理的模样太过恶心,请来刘医生帮他针灸,实际上给他下了剂伤身体的猛药,让他每天能够稍微起床活动,至少能够自行解决生理问题。
为此,院子里人都夸他孝顺有担当,对待老父亲不离不弃,赚尽了好名声。
方家的大戏在院子里演了一出又一出,如今总算是到了尾声。
王桃枝意犹未尽,探着脑袋望后院的方向张望,感叹道,“这方望归运气真不错,不声不响地占尽了好处,你说老方是不是命犯太岁,合该有这一劫啊。”
“说什么呢,这是迷信思想,小心被人听着。”
“我在家里说说还不成了?”
其实院子里其他人也都觉得方望归怕是和方家人命中有妨碍,所以老方才把他一直养在农村,不敢放在身边。
不然这么聪明有出息的儿子,真能忍心完全不管?
但当下的环境,他们都不敢明着说。
况且方望归会做人,品行也好,院里能多出个卫生员是好事,再一对比方家从前的“好人缘”,根本没人为他们出头。
甚至不少人在私下里都认为善恶到头终有报,做了坏事自有天收,和王桃枝一样感叹几句也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