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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谁的记忆在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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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城连夜带她飞离了上海,到季家的时候,天刚亮,那边下了朦朦的细雨,灰蒙蒙的天,就像谁的心情,蒙了什么散不去的阴霾。

    黑色的豪爵停在季家门前,里面的人儿探出脑袋,晶亮的眸子有些忐忑。

    “就是这里?”

    “嗯。”左城转头去看她,“你先在这等我。”

    “嗯。”她乖巧的点头,扒着车窗看里面。

    左城推门下车,似乎不放心,隔着车窗嘱咐:“乖,不要乱跑。”

    “嗯。”她继续点头,心不在焉地看着一处。

    左城摇摇头,眸光深沉,进去。

    车里的人儿看着外面,眉间一点一点蹙起,她伸手,揉了又揉,头疼得厉害了,摇摇头,没有撑伞,她推开车门,朝着门口走去,动作机械得像条件反射。

    越往里走,她眉头蹙得越紧,这个地方……就好像儿时梦过,醒来又全然忘记。

    往左走,一颗年轮经久的香樟盘踞了半个院子,这个季节,香樟只剩枝桠,孤零零的几片叶子随着风摇摇晃晃的。

    忽然有个声音,从遥远的地方而来。

    女孩的声音稚嫩清脆,像风吹铃铛。

    “我要在这种一棵大大的香樟树。”

    “好。”

    看不见模样,男孩儿生涩温柔,说话的语速很慢很慢。

    女孩又说:“等到来年四五月的时候,开了花,你就采了这花儿给我泡茶。”

    “好。”

    “还要在这做一个秋千,我抱着小黄,你推着我荡秋千。”

    男孩笑出了声:“好,你喜欢就好。”

    “汪汪汪——”

    那远远的记忆了,一只浑身黄色的小狗,肥嘟嘟地叫唤,瞳子水水的。

    这是谁的声音?

    风吹过,枯树摇了摇,树下的女人按着头,额上渗出汗,耳边鸣叫,嗡嗡得响个不停,那些声音却不停不休。

    猝不及防地,藏在旧胶卷里的声音铺天盖地地涌来。

    “做什么?”

    女孩儿嗓音好听极了:“季妈妈说,刻在木椅上的字,时间过得越久,越清楚呢,我不信,便刻来看看。”

    “刻了什么字?”

    “你的名字啊。”

    “让我看看。”

    “不给,等到我们长大,我们一起来看。”

    “好。”

    “……”

    一遍一遍,那个声音零碎模糊,却魔怔得不肯散开。

    乱七八糟的声音一起袭来,脑中像碾过车辙,疼得麻木,她重重撞向那颗孤独的香樟树。

    “这些到底是什么?”她抱着疼得发白的脸,眼泪啪嗒不停。

    记忆吗?梦境吗?还是幻觉?明明陌生,却又熟悉。

    抬头,她魔怔了一般,走到树后,蹲下,伸手,细细摩挲。

    指腹下,是两个字,歪歪扭扭,很丑的字体,像孩童的涂鸦。

    她怔怔念着:“谦、成。”

    那个男孩,唤作谦成,只是那个女孩呢?她怎么也看不清楚模样。

    为何她会知道,那棵树下,刻字的地方。

    脑中卷土重来,依旧是杂乱的声音。

    “谦成哥哥,谦成哥哥。”

    “你慢点。”

    “你快点,总是慢吞吞的,小黄都比你快。”

    “汪汪汪——”

    那通人性的狗儿跟着小小的主人儿,越跑越远,然后不见了踪影,什么也不留。

    她抬眸,寻着那些暗影,却只剩朦朦的雨雾。

    树下已经没有秋千,她缓缓蹲下,抱着双膝,怔怔呢喃:“夏初,是你告诉我的吗?”

    无人回答,风吹雨帘,染湿了她额前的发。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记忆里,有个女孩儿,笑盈盈的,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说:“姐姐,那是谦成,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记忆啊,从来都是用来忘却,再用来怀念的,她的记忆散在了天涯海角,像蒲公英的种子,找不到来时路。

    因为,她是病人。

    两年来,第一次,她明白了那个词的寓意:疯子。

    对,她是个疯子,记忆混乱的疯子,这是左城对她说的。

    她苦笑,起身,背着树,走远了。

    “江夏初。”

    身后是男人的声音,她顿住了脚,擦着脸上细细水珠,转身。

    是个男人,很好看的男人,自然比不上左城,但是比她自己美,她只能做出这么的比较。

    那个男人三步并作了两步,几步便走到跟前,便隔着那一棵香樟树,问她:“是你吗?”

    她懵懵懂懂的,想点头,却觉得不合适,这个漂亮的男人,她不认识,便没有说话。

    “江夏初。”

    她一怔,江夏初?为何?他为何会这么唤她?头又开始疼起来,她抬眸去看他。

    只是那人的眸子深深沉沉的,黑得一塌糊涂,乱得一塌糊涂,她什么也窥不透,正要再看,身子一撞,便跌进一个生硬的怀抱:“两年了……我等了你两年。”

    男人轻声呢喃,似乎慌张,其实她也很慌张,更不喜欢除了左城意外的男人的亲昵,下意识就推开他。

    男人似乎僵了一下,她问:“你是谁?”

    这张脸有点熟悉,可是没有一点记忆。

    难道她又犯病了?女人这么想着。

    突然额上一疼,那男人敲了她的脑袋,语气十分不优雅:“靠,能不能更煽情狗血一点。”

    女人想,还是左城好,最温柔了,从来不会动粗。

    此时,香樟树后的房子里,一男一女相对而坐,男人脸色冰冷,眸光挑着,看的别处。

    “有多少把握。”左城淡淡问,除了眸子沉陷,没有丝毫别的表情。

    对面坐的是秦熙媛,手里正摆弄着各种电子仪器,回答:“如果在工作室的话七成,在这——”顿了顿,看向左城,“地点,时间,人物约束,再减去两成。”

    五成,一半的把握,这是一场豪赌。

    沉寂了半响,他轻启唇:“若是失败?”

    “前功尽弃。”顿住,语气严肃,“你最好做最坏的打算。”

    “我没有退路。”唇边一抹苦笑,“从来。”

    房内,阴霾充斥,沉凝得让人心都揪到一块。

    此时,房外,树下,相视的两人,一个皱眉,一个扯唇,一个似笑,一个苦恼。

    谁遇上谁?别扭的戏码。

    “你是谁?”她问。

    漂亮的男人,她的确不认识,潜意识里觉得不好惹,脾气很大的样子。

    果然,那个脾气看上去就很大的主俊脸一沉:“你丫的真会装。”

    不用说,这脾气大的主就是叶在夕那厮。

    无巧不成书啊,人与人的关系这么就是这么奇妙,就好像叶在夕与季家的微妙。

    “才两年没见,就把爷忘了?”叶在夕不爽,很不爽,十分不爽,他要不爽,就喜欢一口一个爷。

    说这话的同时,叶在夕觉得心里像有只猫儿在撒娇,怎么挠也挠不到痒处,十分不舒服。

    女人眉头继续皱着,视线更加灼灼,问:“你到底是谁?”

    她想,不是认识,就是错认,不是她犯病了,就是对方犯傻了,不知怎么的,特别想知道。

    叶在夕的刚才还风情万种的脸,青了,十分有颜色:“江夏初,别和我开这种玩笑,爷不喜欢。”

    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这是这位爷要发怒的征兆啊。

    叶在夕心里那只撒娇的猫儿突然狂躁,一个劲地挠,由痒变成了疼,已经不能用不爽来形容。

    对方铁青的脸,让女人心有戚戚然,还是尽量淡然,问:“你认识夏初?”

    从开始到现在,他喊了她两次夏初,背对着也就算了,现在时正对着脸,她想,她大概可以确定了,对方犯傻错认了。

    近在咫尺的女人一脸淡然,一本正经,叶在夕却一颗心沉下了,心口那只猫儿都奄奄一息了,他忽然怒极,像点了一把火:“还有完没完,玩完失踪又玩失忆,你当爷是什么人?”

    对方讶然,怔怔不解地回视:“我不认识你。”

    如此一头雾水的表情无疑给叶在夕心头的火浇了油,蹭地一声,火冒了三丈。

    “你丫说什么鬼话呢。”怒吼一声,身后的香樟树掉了两片叶子。

    她沉默,有些不怒地皱眉,心里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那人又大吼,一把拽住她的手,俊脸白了:“你丫的说话啊。”身后香樟树又掉了两片叶子。

    说什么?鬼话?还是算了。

    女人只是皱眉,不说话,有些抗拒男人的拉扯,下意识去拉开距离。

    这是一种排斥的姿态,对待陌生人的姿态。

    叶在夕心里那把火灭了,烧了一堆灰烬,堵得五脏六腑都不畅通了。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她变了,从骨子里变了。

    忽然叶在夕想,一定是认错了。

    可是皱眉的样子,抿唇的样子,与人拉开距离的样子,正是那人一贯的姿态。

    是她,又不是她……

    叶在夕声音有些发颤:“这次换我问你。”

    他看着她静静淡然的眸子:“你是谁?”

    江夏初……叶在夕在喉间堵了这三个字,说不出来,等着她说。

    只是她沉默,什么都没有说。没有说她是江夏初,抿唇蹙眉,只是退了一步。

    慌张害怕时,那人便有这个动作。这是江夏初的习惯。

    她是她啊……

    叶在夕忽然轻笑,无尽苦涩蔓延:“两年的时间,他把你弄得面目全非了。”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他想骂。

    那个男人,那个男人……他想揍。

    她听不懂她的话,眉头皱得不成模样,唇都抿得发白。

    这个男人为何让她有种心揪疼的感觉,疼过之后又空落落的,总觉得丢了什么。

    到底丢了什么?

    “呵。”

    这天,当真狗血,当真他妈傻×!

    “左城啊左城,真是好手段啊。”

    咬牙切齿,叶在夕笑得夸张,俊脸不俊了,有些狰狞,她有些怕,条件反射地退了退。

    手忽然被擒住,一阵发疼,那人一把将她扯过去,嗓音嘶吼到哑:“你说,你是谁?你他妈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