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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柴壁杰果然扭送了一堆人进了清王府。
李欣高高站在中园不见山上的不见亭里,看着塔苏尔将张秋然与庞清之等一队囚犯押到不见山后面的地牢里头。
至于张秋然一路叫嚣着要见公主的话,在被卫字军的侍卫一个重重地耳光抽过去后,他便再不敢多言。
他心里暗暗记住了那个侍卫的容貌,恨恨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总有一天这仇他要报回来!
“公主殿下,一共十七个人,全都关在地牢了。”不一会儿,塔苏尔过来回禀:“卫字军分了三班,轮流看守。”
李欣手里的玉质四喜孩已经被她把玩了几个月,按照张靖嘉所说的互养的法子,自己从玉石里头吸收灵气,滋养一遍精神力后再反哺回去。过了一段时间,果然见这玉石越发莹润翠郁,咋看上去仿若浇了水披了光一般,也越发引得李欣不住盘弄。
“做的好。”李欣单手捏了捏那玉石,不吝赞美道:“卫字军越来越干练了。”
塔苏尔微微翘了嘴角。
“殿下,陈公子求见。”子玉从山下上来,密密出了一头汗:“奴婢道殿下您不在,让他在含英院等着。但他偏不肯,说是有要事要求见。”
李欣微微皱起两条娟秀的眉毛,看着跟在子玉身后的陈宣和,问道:“不是随本宫处置的么?怎么,是外祖父让你过来的?要本宫放了陈兰?”
陈宣和白皙的脸上因为运动泛起一片红晕,额头一片密密的汗珠。他低着头慢慢朝着李欣跪下,微微喘着气道:“不是祖父。是祖母哭求,要宣和来为三妹妹求情。”
“你先起来吧。”李欣淡淡问道:“祖父如何说?三舅舅又是如何说?”
陈宣和慢腾腾站起身,却不敢直视李欣双目,仍然低着头:“祖父道陈家不出杀人犯,任凭公主殿下处置。三舅舅说三房就只剩这么一个孩子,若三妹妹没了,他也不活了。”
“你抬起头来!”李欣见陈宣和躲躲闪闪老低着头,觉得十分怪异。
陈宣和赧然地抬了头,只见一个清晰的指印赫然印在他白皙的右脸颊上,素淡的五官微微现出愁苦和羞愧的神色。
“谁打的?!”李欣语气里微微含了怒气,连她自己也莫名其妙,竟然会对陈宣和的被打这么气愤:“既然要求人,就拿出求人的姿态来!可你竟是被他们给逼迫来的么!”
陈宣和忙道:“不是不是,殿下您误会了!是宣和自己忤逆长辈,才得了这一巴掌。”
李欣用力捏着手里的玩物,为自己这么关心他却得了这么一句解释而有些抑郁,遂恨铁不成钢道:“活该!”
陈宣和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不见山不是很高,但是俯瞰全园景色绰绰有余。李欣见他不说话,便长舒了一口气,朝着前方望去。
“本宫常听夫子说表哥勤学好问,与同窗也是交谊深厚。”李欣岔开了话题:“握书学堂不大,也不知能教表哥教到什么程度,会不会误了表哥的前程……”
话语里头浓浓的关心倒似陈宣和的长辈一般,让陈宣和心中感动的同时,也生出一种无奈。
这位公主表妹越发的强势了。
“殿下,宣和如今这般,已经十分满意了。”他也把目光投注到明月湖南面的握书学堂:“先生们都是博学广闻之人,同窗之中也多有能人之辈。宣和便是学一辈子,只怕也学不完。”
“你还真是谦虚。”她淡淡一笑,仿若万事都若清风,不吹则散:“你也不必忧心,倘若父王胜了。本宫就可许诺表哥一份好前程。便是父王败了。表哥还有大舅舅那一条路可走。”
陈宣和脸上愧色更浓,不得不说,祖父迟迟不表态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左右有陈文慧与李欣在,就算范诚悦成事后清算,他也并不惧怕。
“你回去给外祖父带个话吧。”李欣又道:“本宫这次是以杀了冯谦的代价才换来了三表姐的性命。倘若陈家真是知恩图报的人家,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把不孝的帽子扣到母妃头上。”
虽然她的本意并不是为了救陈兰才杀的冯谦,但若能凭此敲打一番陈家,又何乐而不为。
想到此处,她的语气便有些凉:“陈兰还关在怀袖书屋,表哥过去将她领回去吧。另外,以后没事就不要让她出门了。本宫可不敢保证外头没有人找她寻仇。毕竟冯家也是养了不少游侠的。”
陈宣和有些惊诧,他是万万没想到冯谦竟然死了,更没想过陈兰还可以平安无虞地跟着他回去!
他原本只是想着为她求情,能减轻一些刑罚是最好不过。
“宣和谢过殿下。”他急忙行了谢礼。
李欣轻轻哼了一声:“该谢本宫的不是你。”她瞧着陈宣和性子窝囊如同公孙穆青一般,心里便气愤不平:“回去警告那个胆敢打你的人。本宫的表哥,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可以动手打的。如有下次,就让他提头来见!”
陈宣和虚汗淋漓的下了山。塔苏尔跟在他身边,将木呆呆的陈兰给放了出来,又一直护送他们进了西园,这才告辞。
陈宣和对塔苏尔也十分客气,一直谢到塔苏尔出来园子这才又返回。
回头见到立在院子中央的陈兰仍然一副木木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让丫鬟牵了送到了祖母跟前。
“兰姐儿!”陈老夫人见到陈兰的样子,又惊又喜。如今跟在她跟前的就只有陈宣和与陈兰这两个孙子孙女。而陈兰又是一路跟她坐牢受罪走过来的,如今在陈老夫人心里,陈兰这个孙女的地位比陈文慧这个亲生女儿都高。
此刻见到放在心尖尖上的孙女变成了这幅模样,年迈的陈老夫人心中剧痛,抱着她就是一阵恸哭。
“祖母。”过了好一会儿,陈兰才醒过神,对着陈老夫人道:“孙女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祖母了。”
两人抱头恸哭。
陈宣和为陈兰这么及时的“醒神”感到些微惊诧。
闻讯而来的三房老爷陈康见到幼女平安回来,激动之余扫视到立在一边的陈宣和,不由讪讪笑道:“这次多亏了宣和。叔叔中午也是太激动了,还请宣和不要介意。”
陈宣和自然不会将李欣那番狠话放出来,只是轻声嗯了一声,然后再不多言。
那边陈兰见到父亲来了,这才断断续续抽泣着将事情给说了出来,除了她杀人那段被说成了是自己失手推掉花盆外,其余都是据实以告。
陈家人自然又是一阵义愤填膺,陈康恨恨道若不是陈家落魄,玉昌被孤,一个小小的守城校尉又怎敢欺负到他们头上。
陈老夫人也是一阵怨言,直道若不是陈老爷子当初执意要离京到玉昌归隐,他们陈家也不会遭逢劫难,弄得家破人亡。
“说到底,最坏的还是李欣!”陈兰抽泣着插口道:“若不是她故意将我们绑在一起,我也不会被冯意桐欺侮羞辱,更不会在惊恐之下失手杀了人。”她说着又嘤嘤哭泣起来:“祖母,孙女好怕!孙女不是故意的……”
陈老夫人抱着陈兰慌忙哄劝:“不怕不怕。那种人是死有余辜。要怪,也只能怪那个不孝的孽障,跟我们兰姐儿无关。”
陈宣和瞪大了双眼,失声叫道:“三妹妹!你怎能如此颠倒黑白!你别忘了,这次是殿下救了你啊!”
陈兰只是埋首在自己祖母的怀里哭泣,并不理会陈宣和的质问。
陈康不悦道:“宣和,你这就错了。若不是公主自己做错了事,你以为她会这么好心救兰姐儿出来。说到底不过是心虚罢了!”
“不是!”陈宣和气得站了起来:“三妹妹!事实如何,我想你比谁都要清楚。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杀人就是不对!而你杀了人后不知悔改,反而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你——”
陈宣和也不知道该怎么骂她,只能怒视叫道:“你简直恬不知耻!你就不怕那冯意桐的冤魂来找你算账吗?!”
陈兰闻言身子一抖,哭的更加凶狠。
陈老夫人大怒:“够了!”她指着陈宣和骂道:“亏你还是整日里往外跑去读书的人,你平日里就是这么对待你妹妹的吗?!我看你那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满嘴的胡言乱语,简直没有教养!”
陈老夫人的指责怒骂让陈宣和心中的委屈和愤怒累积到了顶点,却又生生忍住。
他敢教训陈兰,不过是因为他比她大。长兄教训幼妹,是占理的。但是他在面对自己祖母的指责却连反驳都不能,只要他顶上一句,那就是大不孝,便会如李欣那般,再不为这个家族所接纳。
“祖母教训的是……”陈宣和压下满腔怒火,低声说道:“孙儿知错了。”
到底是跟在身边唯一的孙子,陈老夫人见他认错,心也软了。摆了摆手,微微缓了语气说道:“我看你今天为你三妹妹奔波了一天,也是累了。赶紧下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去学堂呢。”
陈宣和低低应了声是,然后躬身拜退。
他突然就不想去找祖父了。若真的将李欣所言告知祖父,只怕他也会如祖母一般不仅听不进去劝,相反还会大发雷霆吧!李欣所作所为,被三叔认定了是心虚所致,那么在祖父看来,说不定是应该如此?!
陈宣和想到此处,脚下便改了方向。夕阳西沉,暮色静美。他最后望了一眼陈老夫人的住处,低低说了句:“陈兰,希望你好自为之。”然后转了头,脚步沉甸甸地往自己的住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