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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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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过弘文馆红木花窗,蝴蝶一般的雪花轻轻地飞舞着,带来了这个季节特有的风景。郭太傅今日讲的是苏秦以连横说秦的故事以及合纵连横的策略,宋玉胡思乱想着如今武则天算不算是强秦,那些李唐旧臣不正是六国?

    今日的气氛有些古怪,不知何故那些个高门子弟看婉儿的眼神都低眉顺眼着,似乎刻意的在回避着什么,而李显却紧张得很,直拿眼睛偷瞄,不敢正视一眼。

    宋玉暗暗奇怪,但看婉儿并没察觉的样子,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太在乎她,所以也便在意旁人看她的眼神而多心了。下了学照例回了令月阁,用罢午膳宋玉不肯睡午觉,怕又像昨夜般连累婉儿陪着自己。

    上官婉儿却无论如何都要她去睡午觉,说这是个好习惯,还说陪她一起睡。宋玉暗自骂天,是不是哪里错了?自己一再小心着,怎么反是婉儿主动?但若要她拒绝,心里面另一个声音极是不情愿。

    以婉儿不说则以,说到便要做到的性格,只怕自己不睡她也是不会睡得,宋玉找了个让自己心安理得的借口,爬上了床榻,好在昨夜那种冲动没有继续缠着她不放,让她可以安心的补个好觉。

    上官婉儿依旧是在未时准时到了承欢殿,赵德顺小跑着上前来低声提醒道:“天后今个儿没有午睡。”上官婉儿方露出疑惑,赵德顺已接话道:“她在看太子注释的《后汉书》,一会笑一会儿皱眉头,也不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上官婉儿见连他也露出思索的神情,越发感到诧异,莫说她从未见天后有改过午睡得习惯,便是赵德顺的话也旁音深远,什么叫做不知道喜欢不喜欢,这话里似乎还有点别的意味。

    “婉儿。”上官婉儿本点头想要进去,竟又被赵德顺拦下,听他小声道:“裴炎在。”

    上官婉儿大讶,心付裴炎不就是黄门侍郎吗?这是个位中权重升任宰相的阶梯,但见赵德顺没有拦住自己不让进的意思,倒也是起了好奇。

    “天后。”入了寝宫,武则天正执着一卷长纸在研读,听到下头熟悉的声音传来,眉眼也没抬一下,只是将手里的纸稍稍往下放了放,露出自己的脸庞给她,一双威仪凤眉深蹙,缓缓说道:“你来的正好,来见过裴侍郎。”

    “婉儿见过裴侍郎。”裴炎像绝大部分的大唐文臣一样,皮肤很白,长相优美,蓄着半月络腮胡。上官婉儿有礼恭敬的执手拜了拜,裴炎双目一亮,愕然道:“这位是……?”

    “裴侍郎今日有福,这孩子我还没叫旁人见过,婉儿,你过来。”武则天放下手里的纸卷,仍是捏着,朝上官婉儿含笑招手。

    上官婉儿走近前去,搭上武则天伸来的手,立在一旁。

    “她叫上官婉儿,是上官仪的孙女。”武则天此话虽是冲裴炎说的,眼睛却停在上官婉儿的脸上,原本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露出一抹深邃的笑意。

    “哦——!”裴炎闻言,不由自主的张了嘴巴,探究的眼神上下打量,即为婉儿的美貌又为她的身份暗暗称奇,随即惊凛,瞪大了双目瞅着武则天,大是惊奇佩服,想不到她竟会让仇人之女入宫侍奉。

    “婉儿,裴侍郎说贤儿的《后汉书》对我多有讽刺,你也读过,你怎么看?”武则天并不理会裴炎惊叹的目光,笑问着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一愣,偷瞄了一眼裴炎,暗付裴侍郎何故这般说?便摇头道:“婉儿并没有觉得太子是在讽刺天后。”心中不由一震,暗思天后为何要询问自己?是自己读过才问的吗?

    “天后,这部《注后汉书》的手抄已在朝臣中流传,对您非常不利,而且,今日跟从太子殿下的英国公李敬业一直驻守羽林军中……”说到这里裴炎便即故意打住,留心查探武则天的神色。

    上官婉儿在一旁暗自琢磨着这是怎么回事,听罢后把握到了一点来龙去脉,这类朝堂上的争斗目前自己还是以不知道为妙。

    武则天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好半晌才缓缓放下手里头捏着的纸卷,抬头直视着裴炎,却反问道:“爱卿以为如何?”

    裴炎一愣,没料到她会将问题抛给自己,眼睛一低,赫然抬头躬身禀道:“太子殿下监国一年有余,天后回京之后,太子便困居东宫,不得展其所长,自对您报以不满。臣恳请天后三思,为朝局稳定着想,阻止太子将《注后汉书》流传朝堂。”

    真是个老谋深算的裴侍郎,不止武则天在心里这般笑,连上官婉儿也多少听明白了裴炎的意图,只不知这裴炎是在挑拨离间,还是真的在为朝局担忧。想起李贤第一面那发怒的神情,莫不是因为自己是天后召见的,所以才心生不满?太子真的和天后不和吗?上官婉儿侧头看了看武则天,相信武则天是爱她的儿女的,那么是太子的原因吗?

    “最近我身体抱恙,疏于政务和对太子的管教。”武则天意味深长的说着,却也只说了半句便不再往下继续。

    上官婉儿双目炯炯,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武则天跟朝臣对话,话虽不长,极其简短,却旁音深远,各含深意。

    “天后,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裴炎原本还奇怪今日天后怎么在午休时分留下自己来,这会全都明白了,他毕竟在官场里摸爬打滚了几十年,又是黄门侍郎侍奉天皇、天后,怎会不知武则天的用意。

    “讲。”武则天微微一笑,眉眼在婉儿脸上一带而过。

    这个没做刻意掩饰的眼神落在裴炎眼中更是心里有数,整了整衣冠,拱手道:“天皇陛下抱恙在身不堪朝政,太子殿下又年轻气盛,经验不足,这朝廷还需要天后陛下的辅佐尽心,若天后陛下您有个万一,该如何是好?臣建议天后或可挑选一人作为秘书记室,一来可尽心侍奉于您,二来又可在政务上多加帮助。”

    原来这就是天后没有午睡的原因?上官婉儿灵光一闪,终是把握到了她的意图。自打自己入宫之后便在承欢殿侍奉,足不出户数月,直至太平回来了,才以侍读的身份伴架在旁。她知道做侍读只是暂时的,更知道天后召自己入宫来的目的,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区区一个罪家的奴婢,要留住自己竟会让天后也要使些手段才行。

    可眼下怎么看也不像是那么简单。黄门侍郎官职不高,却是皇帝的近臣,与监察御史们比肩,一个对内一个对外,都是皇帝的眼睛和耳朵。裴炎知道了天后身边来了个记室,若连侍郎都没话讲,旁人更管不了宫里的私事。

    可为什么天后要这么曲折呢?难道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唔……”武则天露出思索的神情,在婉儿看来她是故意的,不过裴炎却猜不到,还在暗付是不是自己哪个马屁给拍错了。

    “我是选到啦。”武则天忽而一笑,拉过上官婉儿的手来轻拍着说道:“就是她啦,不过婉儿现在在令月阁陪公主读书,要成为我中宫殿的记室还需要一段时日。裴侍郎以为如何?”

    “那么臣就恭喜天后,贺喜上官娘子了。”裴炎哪还听不懂她的意思,不过是要他知道在朝臣问起来时该当如何回答罢了。难怪今日朝廷上的气氛有些诡异,一个个神秘莫测的拉着张老脸匆匆上朝又匆匆下朝,原来是因为婉儿早去了弘文馆引起的。那些老臣估计都还不大愿意相信,说来这也可真是奇了,他可是亲眼瞧见她待婉儿是如何的亲厚,而上官仪的孙女又是如何的顺从,天后的胆魄实在叫人不得不佩服啊。

    “恩,那你先下去吧,至于这《注后汉书》,我瞧着也没什么大不了,太子有才华有魄力,他若当真对我有不满却不来直接找我,那不是他的错,是我这做母亲的对他关心太少。”武则天说到这里,微微皱了皱眉头,寻思着确是如此,不怪贤儿。

    “天后慈爱,太子必能领会母亲之心。”裴炎知道不宜再待,便即尊令告辞。

    “婉儿,你说贤儿当真对我不满吗?今日我本想召他来中宫殿好好叙叙,他却推说下午要去见天皇,哎!”武则天等裴炎去了,这才朝婉儿问道。

    上官婉儿愕然片刻,哪里敢随口乱答,斟酌着说道:“婉儿看过太子的《注后汉书》,里头并未有半句讽刺天后的话,婉儿不知何故朝臣们却要这般讲。”

    “你不懂。”武则天似乎是叹了口气,斜靠在矮塌里,上官婉儿上前扶她,拿过靠枕给她垫着,再转身去收拾书案,边说道:“婉儿不懂,可婉儿知道太子一定很爱天后,天后也很爱儿女们。婉儿想,或许太子已经成年,有了自己的主张和见识,又不善于表达,才会叫臣子们误会。”

    “哦?婉儿此话何解?”武则天揉着眉心的手一停,颇感兴趣的问道。

    “婉儿以前就很听母亲的话,可后来懂得事情多了,渐渐地在一些事上头便和母亲有了不同的看法。”上官婉儿笑着绕到书案那头整理奏表,抬眸看了她一眼,浅笑着说道:“刚开始婉儿就很生气,母亲责备打骂的越多,婉儿就越讨厌跟她谈话。后来有次婉儿生了病,母亲彻夜守着照顾,跟婉儿讲说那些话都是为了婉儿好,所以婉儿想,做孩子的不能体谅父母是因为不了解父母之爱,而父母想表达这份亲爱所用的方式可能也不大尽如孩子之意。”上官婉儿忽然手上一停,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慌张道:“啊!天后,我不是那个意思……总之婉儿知道太子很爱天后,您也很爱他的。”

    “呵——”武则天见她慌乱的神色,不由得孑然一笑,“我的婉儿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