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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儿终于明白到天后那句“我不能倒下去”的含义。天后是他们的支柱,摊上了大事,他们第一个想到的绝不会是别人。
“天后,圣上本还好好的,就沐了个浴,也不知怎的,水温也不热,突然就晕倒了。”李治的内侍王总管一脸惶急的在旁拼命擦着满头大汗,又是忧急又是惊惧。
“好了,你们都起来。”武则天的目光未曾给过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只注意着躺在龙塌里昏迷不醒的李治,她深深吸了口气,想要抑制住自己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接着疾步趋前,坐到了塌旁,从锦被下摸索到了李治的手,紧紧握在手中。
下面的人没一个敢多语,宋玉跟着武则天上前去看,李治面色苍白,比上次见到他又瘦了许多。李治平时小毛病不断,隔三差五就犯头风,饶是明崇俨比御医更有办法让他犯病没那么频繁,宋玉几兄妹也是见少离多。李治待自己宛如亲生的父亲,宋玉在旁瞧见他病重憔悴的模样,难免也感到难过。
“圣上,圣上?你醒醒啊,我是媚娘啊。”武则天全然不顾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在,伸出手抚摸着那张曾经无比熟悉的脸庞,深情地呼唤着。
宋玉微微有些动容,忍不住在塌边跪下,扶着塌沿叫道:“阿耶,阿耶。”忽然她隐隐感觉到武则天吸了吸鼻子,诧异看过时,竟然瞧见她留下了泪来。老妈竟然也是会哭的!是了,他俩可是做了几十年的夫妻,纵然相互间有争执,但这情却不是假的。
“娘,没事的,阿耶一定不会有事的。”宋玉见她如此伤心,心中一痛,不由也哽咽起来,伸出手覆上她手以示安慰。
“天后保重凤体!”王总管和赵德顺领着宫人齐齐跪下,泪珠也跟着滚滚而落。
武则天朦胧的看了眼宋玉,陡然间意识到了这里的不对,转头厉声质问那王总管道:“王邦国!为何不传御医?”她的一双凤目隐隐带红,此刻因愤怒而圆瞪,双眉也飞扬起来。
王邦国吓到双膝一软,叩头畏惧道:“回天后,圣上,圣上早不让御医过来了,他曾说只要明……明大夫,奴婢已经差人去传了,这会儿应该,应该就快到了。”短短几句解释,王邦国却是断了几回,好容易解释清楚,偷眼譬见武则天面上怒气稍解,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
“明大夫来了!明大夫来了!”这时外头奔进来个小内侍,正领着匆匆而来的明崇俨。
武则天见到他的一瞬,瞳仁中闪过一丝光芒,赫然一下站起身来,“玄明快来!”
明崇俨面上还带着奔驰而来的潮红,身上的衣衫也系错了一个结,显然是得了消息赶来,也不顾自己这副不堪叩见二圣的狼狈模样,闻言直直踏步上阶。
武则天和宋玉忙让了地方给他。明崇俨心知事态紧急,也不见礼,使唤跟来的小内侍拿来药箱,坐到龙塌边,细细诊治。
武则填满含焦急又希翼得紧紧锁住明崇俨搭脉的手,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大殿之中落针可闻。
明崇俨搭了会儿脉,又伸出手翻看李治的眼皮,复又将他的面色仔细斟酌一番,最后,在众人翘首以盼时,又重新替他搭起脉来。宋玉见他时而蹙眉,时而松展,一颗心也跟着提了上来,下意识的看向等在台角的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尚是首次经历这种变故,也有了点茫然无措,眼神回视着宋玉,颇为苦恼。宋玉退后几步,衣袖下悄悄握住她的手,上官婉儿便稍觉安心。
“玄明……”武则天深蹙眉头,实在焦急等不住,开口询问,才说了两字,就被明崇俨抬手打断,明崇俨的面色更是一沉,示意她绝不可出声。
这下把武则天骇然一跳,立时有了种如坠冰窟之感。宋玉眼见如此,跟着心惊肉跳,天呐,李治不会真的会挂吧?忽然,她抬眸直视着武则天略微有些轻颤的背影,若李治在这时挂掉,老妈会不会把皇位传给二哥?
她还没个定论,武则天已转身对上官婉儿轻声说道:“婉儿,快和赵德顺去把贤儿他们全都叫来。”这话落在宋玉耳内,顿时觉着自己真是个小人心,却不知同样的,上官婉儿却更坚定了对武则天的正确看法。
“等等。”就在上官婉儿正要准备去时,明崇俨忽然睁开双眼,转头低声止住,接着整理好药箱和坐姿,将袖口卷起,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布裹,里面整齐地排列着不同粗细的银针。
宋玉晓得这是要针灸了,只见明崇俨从布裹中取出一根极细极长的银针,转过脸去唤王邦国前来帮忙。谁知这时武则天却忽然开口道:“瑶环,你来帮忙。”
宋玉一愣,还未回过神来,谢瑶环已上了阶来,却听武则天对明崇俨解释道:“他们不会摆弄你这些个玩意儿,这谢瑶环是内宫武状元,时常跌打损伤,跟太医署秦御医学了不少,可帮你一二。”
宋玉不禁对谢瑶环再度刮目相看,想不到她竟然还懂些医理,顿时觉着自己这个尚仪老妈挑得也太精细了。想必武则天是留意了很久,才最终决定了谢瑶环人选,也可见武则天对自己那爱护不仅仅只是言语之上,更是落到了心坎里。
明崇俨自是相信武则天,便点了点头,低声对谢瑶环叮嘱了几句,便让她将地将李治从床上扶了起来。松开李治的明黄色的中衣,武则天的眼眶刹那红了,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原来自己的丈夫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消瘦成了这副模样。
李治长久以来缠绵病榻,身上的皮肤显出病态的苍白,并且疲软地趿拉着,已经了没有弹性,更明显的是,他腹部的根根肋骨十分分明,在蜡黄色的皮肤的包裹下,一根根都清晰地显示在了武则天和宋玉的眼前。
宋玉的心突然像是被刺到,痛极了。平常她看李治,李治总是穿戴整齐,自有一股天子的气势与威仪,宋玉对他,一直以来都是满怀着对一个长辈又是对一个帝王应该恪守的礼节性,从来也不曾想到,原来他也是自己的父亲。
谢瑶环也是浑身轻震,将李治地扶着。只见明崇俨的不断地从布裹中拿出银针,不断地扎在李治身上的不同穴位,持续了大约一刻钟,豆大的汗珠从明崇俨的额角滑落。
良久,良久,忽地,李治的胸脯微微一动,接着,喉咙中发出一阵轻微地咳嗽声来,“咳咳……”只这一个微小的动作,大殿中所有人的眼中立刻流露出惊喜的神色。
李治果然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之中,慢慢地睁开了他的眼,有些浑浊的眼珠对上一双焦虑的眸子,好半天,也没有多大的回应。
“圣上?”明崇俨轻声试探,细查他的反应。
“九郎!”武则天热泪盈眶,顾不得仪态,冲到塌旁握住他的双手。
李治恍惚的目光搜寻着声音的来源,艰难的努了努嘴唇想要说什么,努力了许久,终是看得清楚了些,龙目中突现光彩,沙哑唤道:“媚娘……”
“快快,快拿热汤来。”武则天惊喜交集,已有宫人呈上来了早备下的热汤。武则天接过,亲自喂给李治,李治慢慢的喝了,脸色渐渐开始有了红润。
“媚娘……”李治喝了几口,便即摇头停止,双目硕硕得盯着武则天。这一声饱含了太多的情绪,令武则天双目再度一红,强笑道:“我在,我在。玄明,圣上无碍了吧?”
“二圣宽心,圣上今后沐浴切记莫要再放任何的香料。”明崇俨垂首答道。
“哎!我的身子我自己心里清楚,你也不必宽慰我。”李治叹了口气,有些心灰般的说着。
“不许你这么说,大唐需要你,我还需要你,孩子们也都还小,你得好好听御医的话,养好身子。”武则天强忍着泪水,紧紧扶着他。
李治反握住她的手,目色变得柔情,缓缓说道:“媚娘,方才我做了个梦……”
武则天脸上微红,明崇俨见此,忙使眼色挥退一干人等。宋玉犹豫片刻,也不知是要退下还是呆着,正不知如何是好,谢瑶环和上官婉儿都上来拽她,她跟着两人也一并出了殿门,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李治是要跟武则天单独说话。
自己的情商何时变得这么低了?
想起方才谢瑶环那股子冷静样,她正待开口赞她,忽听得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三人同时看过,但见李贤匆匆奔了上来。
“二哥。”
“阿耶,阿耶怎么样了?”李贤焦急万分,说着就要入殿,却被明崇俨拦下。
“太子殿下,圣上刚刚醒转,正和天后在说话。不可再惊扰了圣上,太子殿下不若明日再来。”
明崇俨本说的是实话,李贤却认为他一直都是武则天的人,而不给好脸色道:“圣上病重,怎么连传我们都不传一声的?”
“太子殿下,圣上只是一时昏厥,经臣诊治已无大碍,殿下不必多虑。此刻圣上需要安心静养,殿下若是担心,明日一早来探望也不迟。”明崇俨失笑赔话,潇洒风度丝毫不为李贤态度有损。
“二哥,明大夫说的都是真的。”宋玉皱了皱眉头,在旁帮腔道。
谁知李贤一个横眉道:“圣上病重,理应首先传唤当朝太子,焉有连我等都不能先知之理?”
“二哥,你这是什么话?娘本是要婉儿去找你们的,明大夫说圣上无碍,才没有惊动你们,是怕你们担心。”听了李贤的话,宋玉顿生怒意,之前她还迟疑过武则天,可武则天根本就不是那种人,这亲生儿子怎么就那么的不信任老妈?宋玉鄙夷的扫过他面颊,暗自腹诽这些男人就只在乎什么皇位,便越发不快。
李贤愣了愣,看向一旁的上官婉儿,上官婉儿也跟宋玉做一般想,却也不好指责他,便只是点了点头道:“是这样没错,太子殿下不必担心,还是先回去吧。”
李贤听她也这么说,便微微缓了口气,抬首望了望里面,忧心忡忡,却又没奈何,总不能非要进去,当真惊扰了父亲也不好。他看了看几人,乍见上官婉儿投来的淡漠神色,顿时醒悟到自己的言行有亏。他确是有些怀疑自己的母亲,却也没如宋玉那般想得不堪,他怕婉儿误会,想要解释,才踏前了一步,上官婉儿却退了一步。
李贤眸底滑过一缕沉痛,原本有一肚子的话要讲,却在正要开口的时候,宋玉插话道:“二哥,若是无事,我们就先回去了。”说着也不再理他,拉着上官婉儿便往寝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