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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华山云松吻远香(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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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上午,唐世科、黄美琴夫妻俩,在老人以及同辈人等陪同下,到祖坟给祖宗们进香纳烛,再专程给大伯、大伯娘上坟。

    唐家祖坟建在一面巨大斜坡台地上,祖坟相挨墓碑依次排行错落,数株杨槐树下乱草摇曳,站在墓群中间,向远看深沟寄予远方,向后看群山巍峨,正面两侧,蓝天白云下兀鹰袅袅行空,两面绝大黄土山脊太师座椅扶手般雄阔伸展,自古阴阳说:相山有财相谷有粮。此墓群近看相谷,远远之外却是绝大七道粱,便可誉为即有财又有粮,可见墓群落成之初看地者不群心智,难能可贵。

    按照辈分长幼,按照约定俗成仪式,一位位列祖列宗拜祭下来,最后来到大伯和大伯娘坟前,看着大伯娘新坟新土润色屹然,看着纸烟飞灰盈空而去,烛火闪闪两人双双跪下,唐世科跪在坟前心情万分压抑,缅怀过去岁月历历在目,洒下一杯酒,泪流满面,不住叹息感慨,不住祷告求祝,想不到大伯娘竟然没有等到自己回来已然过世。

    三哥唐世伟见五弟跪拜多时,努努嘴示意卢小兰与唐何氏将黄美琴拉起,自己伸手把唐世科拉了起来,唐世科与三哥并肩而立,看着远处憋闷的心里吐出一口大气。

    此间,其他子侄及乡亲父老除草护坟,曹一板一直陪护唐太公身边,卢子刚白发苍苍站在一侧,弓腰嘴里拔出烟袋咳嗽一声道:“五儿,便向前去拜见二兄坟冢。”

    唐世科最怕便是这个,张眼看去,祖坟一角二兄二嫂衣冠双墓合冢墓碑鲜然,说不得跑过去跪下,再也压制不住心内悲伤大哭失声,黄美琴跪下,感受丈夫悲伤潺然泪下,太公走进轻抚唐世科肩背道:“我儿哟,切不可悲愤伤身。”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曹一板看看差不多时刻,招招手与众人一起上前劝住两人,众人向祖坟再拜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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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世科压抑着心情,与陪伴自己的父老乡亲一路下山,心里依然青烟缭绕悲苦,仿佛没有了思想,空空然万事不在心间,山风吹拂,张眼看看身前的三哥,看看另外两个当年民兵大队里的铁哥们水来和铁柱,不觉突然憬悟。

    他们过去都是为革命冲锋在前,不怕流血牺牲的英勇战士,如今俨然农人模样,英勇风采不再,看看前面的父亲,小小的个子身板挺直,脸上是为自己的回乡而激动,而自豪,但其实已经老迈了,目光已经发混,过去黝黑的小辫子如今成了白色,脸上和脖子里老皮叠沟起皱,与父亲相挨在一起的曹叔叔身子佝偻,显得越发苍老,卢子刚,当年这一带有名精明人物,其实已经老迈,腰也弯曲了,身上的褡裢在山风里飘飞。

    更看女人们,母亲,卢小兰,唐何氏以及其他女性乡亲,围裙布衣,头顶布巾,颧骨红红双手习惯操进袖口相挨而行,不经意间身姿及于土色,实在难见女子本来可人香玉。

    这些人都是我亲人,就是我日夜思念魂牵梦绕的乡亲,雄浑大山给了他们多少幸福!

    唐世科的心里猛然打了一个重重的梗,纽结中不知是痛是苦。

    越往前走离家越近山沟越深,唐世科四下再把心中向往已久的家乡景色好好看过,感慨自己出去这么多年来,这里其实土山蛮野荒原一片,天旱缺水,山山相连,梁梁相依,地势边远,人烟稀少,经济异常落后,别说完全靠天吃饭的黄土地缺少生气,满眼看去,四野连树林也没有,荒草随风倒伏,土地一片贫瘠。

    远处黄土路上,可以看见的农人们,衣衫破烂,三三两两抱着手夹着拿着农具,有气没力地在黄色的土地边上走着,想是去参加生产队里安排的劳动,他们和身边自己的亲人们完全一样,眼中无光,神情低迷,脸上是一片茫然无助,对现实的一切默然低头平平静静地承受。

    哎――,天高皇帝远,总是这个现实状况,他一脚把一块土疙瘩踢得很远,真正地有些心烦意乱,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重气。

    好一片绝大的陇中高原啊,别说眼下是国家困难时期,就是国家经济强大的时候,又能分得出多少力量来管理这片荒山野岭,条件所致,黄土还是黄土,农人还是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却难有喜人收成,自然见不到欣欣向荣大好景象,见不到现代文明生活影子,见不到一点儿与天斗、与地斗、与一切反动派作斗争的时代进程,就连自己的三哥、四哥这样天南地北浴血奋战过来的人,也无心国业而混浩过日。

    他难过地,有些反动地想到,现在社会事实,就是现在把农人们组织在了一起参加集体劳动,其它的所有状况,与自己小时候旧社会有什么两样,干活还干活,贫穷还平穷。

    …………

    有话则慢,无话则快。唐世科与黄美琴转眼到家已经数日。

    这几日,四哥唐世举和六弟唐建宇一直没有回家,唐世科看望了三嫂唐穆氏,走门拜访了过去的一些熟人朋友,看望了王俊等人的家属,到临洮看了风光,顺便拜访了过去武装部张部长,杨书记。

    两位领导稳稳重重还是老样子,工作没有变化,唐世科将自己身上带来的钱粮请他们尽可能地换回一些粮食带回倒生湾,两位故人在如此的困难时刻,利用自己身份地位硬着头皮给唐世科经办了。

    黄美琴呢,却面色苍白,身上难受,在家整日备受不服水土之苦。

    她原是北地女子,本应该不拒陇中水土,然而陇中大山之中的水不是地表河水,家家多为地窖之水,地窖之水是冬日里雪水和夏日雨水流集地窖所成,外乡之人没有习惯饮用,喝下去就会肚子发胀,轻者腹泻连连,重者不思饮食,因此适应要有过程。

    来时为一口水她备受**,在家为一口水,她受苦非浅。

    呵呵,陇中大山吾今日,凄苦何堪与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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