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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是半山腰的吊钟啊,陆饮冰自迈上这条山路起,就看见了暗中盯睄的人们,好像寒山只要有客人来到,那座吊钟便会响起。
各处鬼影憧憧,显然寒山的主人不欢迎任何来客。
一位僧人在陆饮冰头顶前进。这位僧人皮肤刷白,筋肉结实,上身披着半件袈裟,背上背着竹篓。他的草鞋在土路上留下更深的痕迹。看得出僧人练的是硬气功,所以他脚下的土石如同面粉一样脆弱。再往上的地方传来些许哭喊,是些猎户推搡着劫来的女人。
看看这个可怜的女人,衣不蔽体,被他们和皮球一样推来推去,这里的猎户与强盗没有分别。再美的女人给他们也不懂珍惜,只是很快就像泄气的皮球发出临终前的惨叫,等她连叫声都叫不出了,就和烂皮球一样被人丢掉。
陆饮冰还未看清,却见僧人一个箭步冲上前去。
无数惨叫和怒吼交织在一起,陆饮冰听来却很短暂,等他上到平台的时候,只见僧人赤手空拳打倒一众猎户,那些猎户都给同伙骂骂咧咧拖回密林。僧人拾起掉落在地的斗笠,抖去沙尘,朝那女人微微一笑,继续向前走。他还留下了自己的草鞋。
女人诧异片刻,然后迅速穿起僧人留下的草鞋,拼命朝山下跑。
陆饮冰正好与那位僧人有所交集。
陆饮冰说:“大师,往何处去?”
僧人答:“惩恶扬善,好好修行。”
陆饮冰道:“那你应该留意一下四周,等下就不会见到佛祖了。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无论你多么厉害,他们总有办法对付你。”
僧人微微一笑,“那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位女施主受苦吗?”
他大笑着离去。
陆饮冰眼里有羡慕,有敬佩,最多的还是惋惜。
他曾也是这样的人,什么人都想救,却发现能拯救一个人就是无比伟大的事情。
没多久,他见到远方有个倒下的人,猎户们手里拿着石头、锤子,十几个人乱砸一气,陆饮冰负剑冲去,那些猎户们大叫“有帮手!撤!”顿时作鸟兽散。
陆饮冰停在这里,死掉的正是那位出手救人的大师。看他的脚,被二十余斤的捕兽夹子夹断,硬气功也防不住这样粗暴的器械。陆饮冰俯身掀开斗笠,眉头锁紧,他还是把斗笠合上吧。他也想帮大师瞑目,可大师脸上已找不到眼眶本来应该在的地方。
大风吹过树林,唰唰地响着,陆饮冰将外套脱下,遮住大师的尸体。
他明白这里不是自己的地盘,即便猎户们一点儿本事都没有,可吃亏的却是自己,他无数次地心中警告过自己,不要做短命的好人。
一个人的脾性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就像在六年前的大戈壁上,他问过木三:“我变了吗?”
他本打算继续往前走,身体却僵在这里,他的手朝后握到剑柄。剑好像感受到主人的怒意,锋口嗡嗡鸣响......
“嘘......”猎户们和野狗一样聚在一起,他们脸上的污垢甚至可以撮出豆大的泥丸,他们可不会怕这样一个少年。“他打算做什么?呸!”猎户啐了口唾沫,那头子把沾血的榔头拿出来,口舌在上面缠绕着,体会着人血的滋味。“难道他想为那个秃驴报仇?”
“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你想多了......不过你们仔细看看这个人。”
有猎户舔了舔舌头,“刚才看脸好秀气的样子,他是男是女?”
“能用就行。”猎户们悉悉索索,有性急的直接冲出去,猎户头子急忙拉住他,“嘘,别惹他!”
他们远远观望着陆饮冰,却见他猛地转头!
一双恶鬼般的眼睛。
无论他是不是听见了什么动静,但他确确实实望着这里,那双眼好似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林隙,将猎物死死锁定。
猎户们这下噤若寒蝉,陆饮冰却动了。
一动就是雷霆!
他血脉喷涌,疾奔上前,却闻脚底一声“嘎登”,已经来不及了。捕兽夹夹住他的脚踝,陆饮冰踉跄飞出,却以巨剑撑起身体,战立在这里。猎户们怪叫着冲出来,好像豺狼围着他转。
“诶嘿嘿,是个男的。”““这王八崽子竟然没给夹断腿脚。”
陆饮冰冷笑,“或许因为我的骨头特别硬!”
“你知不知道什么才叫硬?当我的榔头敲碎你每一根骨头,那才叫硬!而你只能跪地求饶,如果愿意服侍我们,那就让你痛快点!”猎户们终于开始靠近,他们如同兽人杂交,连捕杀受困的猎物都要一齐凑近,“你想做好人?记着这就是好人的下场!”
陆饮冰咬紧牙关,脚也稳住,猎户头子浑然色变。
寒山忽然吹起一阵怪异的寒厉之风。
春日节气,少有如此迂回的怪风,在强盗们三两成群的“黑煞寨”里,有一座精妙的不像是寨子的楼阁。楼阁上住着一位女人。
女人撩开轻薄的白纱,一双嫩白如玉的脚就从里伸出,然后穿在床底的袖鸾靴上。这是双很华丽、做工很讲究的长靴,只有腿部特别修长的女人才衬得起,而女人常有自知之明,生有粗腿的女人就绝不会尝试这样的靴子。她确实衬得起,女人对到镜前,梳妆、打扮,这哪里像个强盗匪窝,竟有这样的风情女子藏在里边。
她披上红衣,唇沾杏红,却日复一日地摸着她的左眼。
因为她左眼已经瞎了。
她没有再多停留,从木屉里拿出长长的旱烟。毕竟她今日还要谈谈有关那群猎户的事情。
烟雾缭绕。
女人嗑了嗑烟管,那些烟絮轻轻洒落,就像风中飞舞的残叶,她说:“哦,你们可不能做这样的事情。”
“哪班事情哪,不如匪王你来告诉我。”
猎户粗狂大笑,他牙齿缝里的污垢已经几个月没洗。
“你们可以搞女人,但不要在我地盘附近搞这个,我不喜欢听见女人哭喊的声音,太吵。”她长长吸了口烟,光看她身形,很难看出是个烟瘾极重的人。她的手还是很光滑,她的肌肉还是很健硕,她的掌心没有厚茧,手骨形状却很奇特,不知使的哪路兵器。
猎户说:“想让我们不乱搞,除非你亲自让我们......”
——“刺啦。”
血喷出的声音,那个字猎户始终没有说出口,她甚至没有动,可猎户的喉咙却出现细细的血纹,然后整个头颅摔在香案上。
在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地方悬着一根银丝,银丝上垂下一滴鲜血。
“呼。”她将口里的眼从两个鼻孔缓缓喷出,感觉真是不错。近来这些猎户实在太嚣张了,是不是人数增长的缘故,本来只有一百多号人,现在分散在寒山各处,大约三十多拨,每拨十几人到一百人不等,要除去他们也是件很困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