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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举起剪刀,重重地捅向了自己的心窝,剧烈的痛楚让她眼泪都流出来了,可嘴角却挂了一丝满足的微笑:“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表哥,是皇帝害了你,是方云姿害死了你,文君,没本事,没能给你报仇。
表哥,我们终于要相会了。
此时,罗贵将新收到的消息递给了徐令琛:“殿下,是王妃从山西传过来的。”
徐令琛立马将信打开,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原来皇后爱慕的人,竟然是舅舅。
舅舅在他未出世时就战死沙场了,所以他查不到信息。
当时宁王妃方云姿与长兄方云飞一起寄居长宁侯府,与皇后孟文君一起长大,孟文君偷偷喜欢上表哥方云飞,后来被赐婚为太子妃。
孟文君伤心欲绝,立马将自己一腔爱慕之情写信告诉了方云飞,要方云飞带她远走高飞。
当时孟文君已经是被赐婚给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帝,若是此事传出去,长宁侯府会受到怪罪,方云飞更是会性命不保。
方云飞对表妹孟文君并无男女之情,长大后他在外院也甚少与孟文君见面。
收到书信,方云飞先是吓了一跳,确认的确是来自表妹孟文君之手,便毫不犹豫就将此事告知了长宁侯府的长辈,孟文君当时就被看管了起来。他也当机立断离开长宁侯府去边疆投军,不料半年后死在了边疆。
孟文君觉得自己害死了表哥方云飞,嫁给当今皇帝之后一直郁郁寡欢,有几次都流露出自尽的迹象。可她是太子妃,若是自戕,长宁侯府一定会受到惩罚。
她虽然不敢自尽,身子却一天一天地垮下去,后来水米不进,时常昏厥,宁王妃进宫劝慰。
皇后当时流着眼泪,拉着宁王妃的手,说:“都是我厚颜无耻,一厢情愿,逼得表哥不得不离开长宁侯府。表哥连个尸首都没有,只能建个衣冠冢,我却安然无恙,享受富贵荣华,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要不是她,表哥不会死。
她不想活了,她要偿还表哥一命。
看着皇后马上就要活不成,当时的长宁侯夫人心疼女儿,几乎也茶饭不思。
后来,她终于想出一个方法,求宁王妃配合她编一个故事,欺骗皇后,打消皇后心中的愧疚。
先是长宁侯夫人进宫告诉皇后:“你表哥并非自己离开长宁侯府,害死你表哥的人也不是你。你表哥拿着你的书信来跟我求情,希望我能同意他带你离开,是娘怕被皇帝怪罪,就将此事告知了你爹,你爹将你表哥痛打一顿,赶出了侯府。”
“儿啊!是为娘的没用,没有早早给你们定下亲事,让你们成了苦命鸳鸯!你要怪,就怪为娘吧,害死你表哥的人,是娘啊。”
皇后震惊,表哥竟然也喜欢她,表哥真的要带她走!
表哥,表哥!
皇后泪落如雨,却不敢相信。
宁王妃就道:“娘娘,姨母说的没错,哥哥被赶出去之后,就找到了我。”
宁王妃愧疚道:“他想让我从中帮忙,助你离开长宁侯府。是我胆小怕事,怕被牵连,就以死相逼,逼迫哥哥离开京城,永远都不要回来。”
皇后泪眼朦胧地看着方云姿。
竟然是她!自己将她当成好姐妹,她却从中作梗。
“哥哥走的时候留下一封书信,让我转交给娘娘,我一直放着……”
“拿来给我!”
皇后拆开书信,哆嗦着看完,就嚎啕大哭起来。
其实那封信是宁王妃请人模仿方云飞的字体写出来,内容很少,不过一首词而已: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从那之后,皇后的身子就好了起来,后来,还给皇帝生下了元太子。
长宁侯夫人与宁王妃这才放了心。
徐令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母妃与长宁侯老夫人以为这样就能打消皇后的愧疚,让她有了生机。却不料,她却恨上了皇帝,觉得若非他要娶她,她又怎么会进宫,怎么会与舅舅分开。
如今看来,皇后必然也恨上了母妃,所以上一世才会对自己痛下杀手。也不知道他死了之后,皇后是如何做的,会不会对付父王与母妃。
不过那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现在,终于尘埃落定了。
……
皇后病重,薨逝于万寿山,皇帝肝肠寸断,身心交病,仪驾回宫次日,名礼部协同宁王世子办理皇后丧葬事宜。
八月中,皇帝于下发圣旨,宁王世子徐令琛日表英奇,天资粹美,育皇长孙在先,寻回小公主在后,人品贵重,孝心可嘉,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十月底,皇帝薨逝,太子徐令琛继位,是为新帝,却坚持为先帝守孝三个月,于次年二月举行登基大典,正式登基。
三月花开春暖,世子妃纪清漪被册封为皇后。
册封皇后的第二天,礼部官员上书请求皇帝选秀,充掖宫廷,延绵子嗣,被皇帝所拒。
“先帝只有元后一人,后为开枝散叶纳了两名宫人,却一直无所出。朕欲效仿先帝,与皇后恩爱情深。如今朕膝下已又皇子稷,日后还有会更多的小皇子小公主出生,选秀劳民伤财,此举不可。”
礼部官员还欲开口,皇帝却沉了脸道:“朕意已决,选秀之事,再不必提。”
等徐令琛退朝回到后宫,正看到纪清漪扶着天佑,教他学步。
天佑十个月大了,能站的稳稳的,走起路来步子迈得特别大,却因为把握不好力量,总是摔倒。
摔倒了他也不哭,只等着大眼睛看纪清漪,那眼睛又黑又亮,好像黑水银里面养着两丸白水银,漂亮极了。纪清漪每每看了,一颗心都要软成一团。
天气暖了,纪清漪只穿着绿闪红缎子对衿衫,珠络缝金带红裙,她半蹲着牵着天佑的手,随着天佑走动,她也跟着走,那腰肢细细柔柔如春风中的柳条,屁.股又圆又翘,看着他喉咙发紧,身子一热。
为先帝守孝三个月,这三个都没有碰她。
今天他驳斥了礼部选秀事宜,她必定高兴,也一定不会拒绝自己。
徐令琛心里燥燥的,一手握拳,放到唇边轻轻咳嗽了一声。
本来围绕着纪清漪与天佑站着的宫人忙回头请安。
天佑正走的开心,突然见大家都不围着他转了,就去抬头看徐令琛。
肉肉的小脸,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身上既有他的影子,又有漪漪的烙印,可爱的不得了。
他忍不住就露出小脸,伸着手去抱天佑。
天佑见人对他笑,也跟着笑,眼睛弯弯成月牙,裂开了小嘴,露出上下四颗白白小小的乳牙。
徐令琛就高兴了,毫不犹豫就抱起天佑。
不料在手碰到天佑的一瞬间,天佑突然脸色一变,哇地一声哭了。
徐令琛吓了一跳,忙问:“天佑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
“你是你太忙了,天佑不认识你了。”
纪清漪忙将天佑接过去,天佑把脸埋在纪清漪怀里,偶尔抬头,偷偷看一眼徐令琛。
徐令琛摸了摸鼻端,早上走的时候,天佑没醒,等他回来了,天佑已经睡着了,难怪这孩子不认识自己了。
徐令琛摸了摸天佑的小脑袋,愧疚地看着纪清漪:“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当着宫里这么多人的面,纪清漪有些不好意思:“夫妻一体,皇上也是为了政事而忙,臣妾不是那不知礼的。”
徐令琛给乳娘使了一个眼色,她上前将天佑抱了下去。
其他宫人却都直愣愣地站着,完全没有要避开的意思,徐令琛有些不悦:“你们都下去吧。”
等把人支开,他拦腰将纪清漪抱起,朝寝宫走去,一边走一边抱怨:“这些宫女怎么回事,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慧心彩心呢?怎么不见她们?”
选秀的事情,纪清漪也知道了,徐令琛会有这一出,她也猜到了。
每每他做成某件事,都会邀功一样回来折腾他,时间久了,她也习惯了。
“慧心彩心过几日就要出嫁了,自然要绣嫁妆做准备,哪能还像从前一样服侍我呢。”
慧心彩心跟了她这么多年,纪清漪特意让徐令琛替她好好选了两个从六品的武将,她们嫁出去就不是奴婢,而是官家太太了。
“还是皇上给保的媒,皇上,怎么忘了吗?”她含笑看着他,眉眼盈盈,娇俏极了。
“别叫我皇上。”徐令琛喘着气压了上来:“叫我徐令琛。”
他要多多努力,让漪漪多生几个孩子,让礼部那些官员通通闭嘴。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纪清漪后来迷迷糊糊的,只记得徐令琛抱了她去洗澡,用软巾给她擦拭身子。
等她一觉醒来,已经是掌灯时分。
徐令琛亲她的脸颊,叫她小懒猫:“漪漪小懒猫,该起床了。”
纪清漪睁开眼睛,见他嘴角含笑,目光清湛宠溺,一如从前,就翻了个身,赖床。
“清泰跟钺表哥都来了。”徐令琛伸手在她腰上挠了两下:“天佑也来了,大家都等着你呢。”
“哎呀,我忘了今天晚上清泰与钺表哥会来。”纪清漪赶紧做起,一边手忙脚乱地穿衣服,一边埋怨徐令琛:“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害我出丑。”
“不急不急。”徐令琛微笑,在她圆润可爱的肩膀上轻轻咬了一口:“他们刚来,阿豆还没有来呢,你还有时间。”
纪清漪想了想道:“阿豆跟钺表哥的事情,你知道吧?”
她一开始觉得阿豆是单相思,后来才发现,原来钺表哥对阿豆也有情意。
钺表哥跟她说过,他想尚公主。
可是,本朝有规定,尚了公主的驸马不能手握重兵,只能出任领俸禄的虚职。
他愿意为了阿豆放弃现在所有的一切。
徐令琛刚刚登基,手中缺人,正是需要钺表哥这种人才的时候,若是钺表哥做了驸马,徐令琛就又少了一个人了。
他会同意吗?
就算他会同意,太夫人与平阳侯会同意吗?毕竟陈文锦死了,平阳侯府的未来都放在钺表哥一个人身上了。
“我知道。”徐令琛轻声道:“你别担心,冥冥之中都有缘分的。若是他们有缘,自然能在一起,我只会祝福。若是无缘,咱们也不强求。”
纪清漪想想,觉得他说的没错,就决定不再插手,端看他们两人会如何吧。
如果钺表哥真有心,必定会突破重重障碍娶阿豆回家的。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纪清漪与徐令琛携手出席。
“见过皇上,皇后。”
少年清朗俊逸如雨后晴空,青年沉稳坚毅如山上青松。
一个是她的表哥,一个是她的幼弟。
一个是平定南疆在徐令检叛乱期间立下功劳的平远将军,一个是国子监有名的学子。
纪清漪看着,脸上就露出与有荣焉的神色来。
徐令琛微微一笑:“快起来,今日自叙家礼。”
徐令琛驳斥礼部官员选秀之事,陈文钺也听说了,他见纪清漪面色红润,跟从前一般无二,就放心地点了点头。
相较于陈文钺的持重,清泰则放松多了,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老虎小布偶,拿在手里逗弄天佑。
整个宫殿里只听见清泰学老虎“啊呜”的叫声与天佑“咯咯”的笑声,气氛特别温馨。
陈文钺坐着,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外面突然有宫女通禀:“欢宜公主来了。”
陈文钺放在膝头上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等阿豆进来了,他就跟着清泰一起拜见欢宜公主。
阿豆非常平静,好像陈文钺是陌生人一样:“起来吧。”
陈文钺额上的筋抖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平常。
宫女将美味佳肴送上,几人坐下用膳,陈文钺视线屡次放在阿豆身上,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一顿饭吃的他索然无味。
饭后,阿豆提出告辞,陈文钺突然站了起来:“皇上,臣有话想跟欢宜公主说。”
徐令琛并不见怪,摆了摆手道:“到底是你救了阿豆,是她的救命恩人,你去她的瑶华宫看看也好。”
“谢皇上。”
陈文钺跟着阿豆一起离开。
月华如水,带着微微的寒凉,陈文钺的声音不高不低:“阿豆,你现在还好吗?”
“我很好。”阿豆一如既往的温柔,却有着不容错识的疏远:“平远将军,你该叫我欢宜公主。”
陈文钺脚步一顿,阿豆已经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他走了吗?”阿豆低声问身边的宫女。
宫女回头,见陈文钺还在那里站着,就道:“没有,平远将军一直站着呢。”
“咱们走快些。”
宫女有些不解。
平远将军长得好,对公主有情,这么好的儿郎,公主为什么要拒绝呢?
阿豆走的很快,才走了没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男子重重的脚步声。
她的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慌乱、酸涩与甜蜜,只还未来得及回味,就强自压了下去,她吸了一口气,吩咐宫女:“你先回去,按照我原来的吩咐做。”
宫女快步去了。
陈文钺追了上来,阿豆突然道:“平远将军请留步,瑶华宫就在前面,不牢将军相送了。”
一口一个本公主,一个一个将军。
陈文钺不信阿豆会这么绝情。
“皇上命臣到公主宫殿看一看,臣怎么敢不奉旨?”
说着,他大步上前,从她手中夺过了灯笼:“臣,送公主回去。”
阿豆心头颤了颤,不再说话,沉默地跟在陈文钺身后。
瑶华宫就在眼前,院落门口挂着两盏灯笼将宫殿照的如同白昼。
“汪、汪、汪。”随着叫声响起,一只小狗跑了出来,欢快地摇着尾巴扑到了阿豆的脚下。
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狮子狗,毛很长,很活泼。
阿豆高兴极了,将小狗抱了起来:“阿雪,你怎么来接我来了?可真乖!”
陈文钺就想起他送给阿豆的那只小土狗:“怎么不见小花?”
阿豆一边逗弄狮子狗,一边不在意地说:“小花长得太丑了,太皇太后就送了阿雪给我,小花脾气太坏,一只欺负阿雪,我就将小花送给永巷那边的太监了,正好可以看门,防止那些人乱跑。”
永巷,是用来关押犯了错的嫔妃宫女的地方,阴暗潮湿,常年见不到阳光。
陈文钺眼神一暗,低声道:“既然公主不喜欢,臣可以将小花带走。”
“本公主已经将小花送给永巷太监了,不好出尔反尔的。”阿豆看了陈文钺一眼,声音还是那般清脆温柔,只再不复从前的情意:“平远将军应该知道,人说话要诚信的,对吧?”
陈文钺看了阿豆一眼,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阿豆死死咬住唇,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一脚踏进瑶华宫的远门,阿豆突然就捂住了脸。
宫女牵着小土狗跑了过来,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小土狗不知主人怎么了,汪汪叫着去舔阿豆的鞋子,用爪子轻轻拍打阿豆的衣裙。
“小花。”看着小花担心地看着自己,阿豆想起从前的时光,哭得更加厉害。
“汪汪汪。”
小花在叫,阿雪也在叫,两只狗的叫声此起彼伏。
陈文钺一愣,立马折转回头,走到门口就听到宫女的劝慰声:“……公主喜欢平远将军,刚才为何要那样做?”
“你不懂!”阿豆声音有些哽咽:“将军志在四方,岂能因为我从此只能困在某个闲职?我虽喜欢将军,却也不能恩将仇报。”
宫女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又说了什么,陈文钺已经听不见了。
他想大步走进去,拥她入怀,却最终转身离开。
徐令琛跟纪清漪正抱着天佑玩耍,听宫女通报说陈文钺有事要求见皇上,二人对视一眼,徐令琛先一步走了出去。
“臣爱慕欢宜公主已久,请皇上将欢宜公主下嫁微臣,臣必待公主如珠似宝。”
徐令琛笑了笑:“朕,恩准。”
半年后,陈文钺终于娶得阿豆进门。
徐令琛不仅没将陈文钺免职,还将其提拔一级,让陈文钺做了丰台大营的提督。
陈文钺的任免令刚刚下来,就有三名御史同时上书说皇帝此举不妥。
徐令琛将奏折压下,留中不发,然后调这三名御史去丰台大营跟着陈文钺一起操练,并让他们操练的过程之中举荐可以担任提督之人,何时举荐成功,何时回朝。
御史们在操练的过程中苦不堪言,一个月后就上了请罪的折子。
徐令琛这才在朝会上告知百官:“太.祖皇帝打下的江山,立下的规矩,后来人是该遵守,但也不能因循守旧,固步自封。若能破旧立新,兴利除弊,朝堂上下一心,任人唯才、唯德,我大齐何愁不能长治久安,四海升平?”
新帝登基之后,做了不少改革,成效显著,百官跪地山呼万岁:“吾皇圣明。”
突然有太监到了门口:“报,皇后娘娘诊出喜脉,腹中龙胎已经三个月啦。”
百官立马开口恭贺:“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徐令琛大喜,有心想立马就飞到纪清漪身边,却碍于百官在,不得不继续坐着。
百官明知皇帝心思不在朝堂,也一个个不再上书说事,徐令琛叫了一声“退朝”,就喜不自禁地回后宫去了。
天佑这臭小子越大越缠人,天天霸占漪漪,连睡觉都不放过。
这一回,漪漪可一定要给他生一个贴心的小女儿才行。
如果这一胎不是女儿,那他就再接再厉,他总会有女儿的。
他想着,嘴角就越裂越大,脚步也越来越快,漪漪,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