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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论自己出来多少回,太阳再也没有从云朵里钻出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云朵越来越厚。再过了不多会儿,竟然起风了。
转眼间,风开始越来越大,吹打着窗户砰砰作响。又过了一会儿,天空中竟然传来“隆隆”的雷声,然后一道巨大的闪电闪过,“咔嚓嚓”在远方炸响。
骤然间,漫天的大雨瓢泼而下。难以想像,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竟然下起了暴雨。
朱翊钧没舍得关上窗户,任由窗户在风雨中摇摆,心里想的已经随着风雨中的那道闪电到了东郊外。不知道这么大的雨,晴天应该没被淋着吧?不知道她此时此刻正在干嘛,是不是也是这样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不知道她会不会也在牵挂着我?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
不一会儿,冯保撑着雨伞和太监们把午膳送过来了,雨很大,他们几个全身都湿透了,但装午膳的食盒却没有湿。朱翊钧笑着看了他们一眼:“这么大的雨,还让你们送饭来,你们辛苦了!看看全身都湿透了,把饭放桌上就回去吧,换身衣服休息休息!朕吃完了,看会儿书,就自己回去了!”
下人们都对皇帝感恩戴德,冯保笑着解释了一下:“皇上!这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虽然膳房和上书房中间有过道连着,但两边的雨实在是太大。皇上!要不要老臣在这里陪着您?等您到了寝宫,老臣再回去也不迟。”
“呵呵!”皇帝笑着站起身来,摆了摆手:“不用啦!大伴儿!你今天陪朕跑了大半天,也辛苦了,你回去吧!今天的雨确实有些大啊,这么大的暴雨,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外面挨淋,希望都好!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皇帝说着说着,又慢慢踱到了窗前。他的的前半句好象是在抚慰冯保,后半句则象是感叹些什么,又好象是在自言自语,把冯保听了个云里雾里、糊里糊涂。
冯保呆呆地上下看了皇帝半天,这才发现他居然把靴子脱了,只穿着袜子在地上走,估计是这大半天在外面走得乏了,不由得一下跪倒了地上,动情地叫了一声:“皇上!”
“嗯?”皇帝的思绪从外面的大雨中移转回来,突然看见冯保“扑通”跪在了地上,不由得吃了一惊:“大伴儿!你这怎么了?是出了什么大事么?”
冯保摇了摇头,低下头看着皇帝的双脚。朱翊钧低头一看,呵呵一笑,“哦!朕这是有些乏了,所以把靴子脱了,是不是有些异味,有些不太雅观哈!”
冯保又摇了摇头,重重磕下头去:“皇上,异味与雅观不防大碍!只是皇上,目前正是紧张时期,您一定要保重您的身体啊。这番大雨,地上却是正寒,您这样只穿着袜子踩在地上,寒从脚入,侵入体内,是要生病的啊。这么关键的时候,您可要保重龙体,万万不可生病啊。如果您龙体欠安,那可就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罪过,没有照顾好您了!”
朱翊钧一听,心里不禁非常感动,原来冯保这是在担心自己着凉,急忙走过来把冯保扶了起来:“是朕不小心!让大伴儿为朕担心了!朕刚才脱了靴子,也没料到会下大雨,这会儿确实觉得脚下有些凉了。这样吧,你让阿珠打一盆热水来,朕泡个脚,正好把这饭吃完,然后换双暖和点的新袜子,再给朕拿一双宽松点儿的木屐来,好吧!”
“这样甚好!皇上!您先坐下用午膳,老臣这就去吩咐阿珠准备!”
冯保说完挥挥手,太监们都出去了,然后自己转身也要往外走。
“等等!”皇帝突然叫住了他。
“皇上,您还有事?”冯保及时站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向着皇帝。
“朕刚刚想起来,阿珠应该已经被册封为‘昭云公主’了,她是不是已经择府另住了,这会儿再叫她来,是不是不太合适了!”
冯保笑了:“回皇上的话。诏令是昨日下的,但阿珠目前还和小倩一起服侍您。这丫头也挺懂事,她说所有的一切都是皇上您给的,她也很珍惜最后这几天服侍您的机会。她想好了,她也不另住别府了,等着李成梁将军到京,就披上凤冠和送亲的队伍一起走。这几天,她倒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这会儿叫她来,却是合适!”
皇帝笑了:“合适就好!那你去吧!”
“是!”冯保答应一声,转身走了。
皇帝坐下来开始吃饭,今天的菜还挺丰盛,锦缠鸡、凤天鹅、鲟鳇鲊,都是非常精致的菜品,不过仍然想着这雨什么时候停,所以一边吃一边有些发愣,又看看桌上抄的那首原诗和译诗,自己笑了笑,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不一会儿,阿珠端着盆子来了,先怯怯地叫了一声““皇上!”,然后看到皇帝正在用午膳,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来来来!进来!阿珠!你就把热水倒上吧,朕一边泡脚一边吃吧,这样可以么?”
“皇上!当然可以!”阿珠把木盆端了进来,又去外面拿了热水壶,把热水倒进盆里,又往里兑了些凉水,然后用手伸进去试了试,抬起头来对皇帝说道:“皇上,水温刚刚好!您要不要试试!”
“嗯!不用试了!你端过来吧!”皇帝把一片鹅肉放到嘴里,向阿珠伸了伸筷子。
阿珠弓着身子把木盆端到皇帝的脚下,帮助皇帝解开袜子,把皇帝的脚放到水盆里。
嗯,还真是温度刚刚好!脚一放进盆子里,他立刻感觉到了脚掌传来的温暖,整个身子瞬间放松下来:“你就把这袜子拿走吧,把新袜子放在这张椅子上,木屐放在旁边就好,一会儿泡完了朕自己穿上就行!”
“皇上!”阿珠抬起脸来看着皇帝:“您还是让我服侍您洗脚吧!我服侍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皇帝这时低头看了看阿珠,居然发现她眼里饱含着泪水,而且一下没忍住,两行热泪滴到了清丽的脸上,显得格外的楚楚动人。
朱翊钧顿时心软了,本来强硬的性格让他很少更改决定的,但看到平日里就像一尊女菩萨一样的阿珠如此情真意切,他还是答应了她的请求:“好吧!那你慢慢洗,朕在这吃饭不碍你事吧?”
“皇上,瞧您说的……”阿珠不由得破涕为笑起来:“您还说防碍不防碍我?您真是太为我们下人考虑了。皇上,您知道么?我们宫里的厨子、太监们背地里都夸您人好,说您虽然是皇上,但您一点没有架子,有什么好事老想着我们,出了问题还老替我们扛着……”
皇帝听着赞美有些飘飘然起来,但是看着阿珠的眼睛不象是阿谀奉承之言,好象说得还挺动感情的,不由得插了一句嘴:“朕有你们说的那么好么?”
“当然有了!”阿珠端正了神色,这会儿脸上的泪痕都干了,又恢复了往日端庄的模样,“就举您上次订立节俭单子、饶恕第一御厨王艺茂那件事情,大家原来心里都悬着紧紧的,以为您龙颜大怒,他们御膳房这些人的脑袋肯定都保不住了。没想到您不但没有责罚他们,反而责罚自己饿了一整天!”
“从那以后,大家都夸您好,而且整个皇宫里的氛围也一下感觉好得多了。那些管事的大太监们,原来动不动就打人骂人,现在也学了您的样子,学会和声和气地说话了。大家都说,原来都把您当老虎看,现在都把您看自己的亲人看!”
“哈哈哈!”皇帝放下了碗,大笑起来:“朕要真象你说的这么好就好啦!朕可是知道,朝廷中很多大臣还是很怕朕的,而且朕有时候脾气也不好,他们应该还是觉得朕挺严厉的吧?”
阿珠轻轻地抚摩着皇帝的脚背:“朝廷上的大人们怎么说,贱妾不知道。可能朝堂上您作为皇帝,是需要树立威严的吧。贱妾只知道,皇宫里的这些太监、宫女和厨子们,没有一个不说您好的!”
皇帝仍是淡淡一笑:“呵呵,你们都是朕的服务人员,天天辛苦地张罗朕的吃喝拉撒,朕如果再对你们发脾气,那就是朕的不对啦!而且,可能再过多少年,人们会慢慢意识到,其实这些只是分工不同。人与人之间,并没有贵贱一说!都是平等的!”
“服务……分工……贵贱……平等……?”阿珠听得一愣,好象这几个词语以前没未听到过,难道是皇帝最近钻研上古文学得出来的新词汇么?想到这不由地踮起脚,抬起头看了看书桌上的《说文解字》,还以为是这里面的高深词句。
“皇上!您真博学,这么爱研究古书里的词汇!”
朱翊钧不由地“扑哧”笑出声来:“这可不是什么古书的词汇,而是现代……”
后来一想,这么一解释阿珠肯定更听不明白,于是干脆转变了话题:“你刚才说的这些人里,包括你自己么?是不是他们觉得朕挺好的,你却还在怪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