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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升入高中后,三个人被分到不同的班级里。渭雨和陆新在一起,宋轻尘去了底层班级。他一直都是惹事生非的人,他已经长开了,变得挺拔又漂亮。他喜欢和陆新勾肩搭背地回家,看见漂亮的女孩子,吹一声口哨,拍拍陆新的肩膀:“你追,还是我追?”
那天宋轻尘翘课打架,有人抓着他往篮球架上撞去:“哟,看看这是谁,不是兔爷陆新的狗腿子吗?”
宋轻尘一愣,报应哪!他当年替陆新取的外号,今天骂到了自己头上。他一个箭步扑上去,杀气腾腾地抽对方的嘴,一转眼,变成了群殴。
徐渭雨一眼就看见了他,她正在上课,忽然噌地站起来,吼了一句:“啊,老师,我大姨妈来了,先走人了!”老师正在喝水,一口水呛住了,同学们面面相觑,纷纷露出惊悚的表情。等大家回神过来,她已经逃跑了,还有一条尾巴跟在她身后,那是陆新。
陆新去得及时,收获了最后一个拳头。保安和老师追了出来,徐渭雨拖住宋轻尘飞快地逃走了,陆新被人拽住手腕,他挣扎无力的时候,看着两个人慢慢消失的背影,微微失了一下神。
宋轻尘骑自行车载着渭雨回家,她的父母站在巷口等着她,一左一右拽着她的胳膊往家里推。渭雨低着头不说话,她在家里一向没有什么地位。
轻尘静静地望着渭雨,他跟行人要了一根烟,蹲在巷口的墙角上慢慢地抽了起来,天色在焦灼不安的晚霞里燃尽了。
很快就是深冬,西北的冬天寒冷,渭雨的手指长满了冻疮。她偷藏了弟弟的新手套。手套是矜贵的小羊皮,很快就被父母发现了。父母显示出厚此薄彼的恶劣,渭雨被打了一巴掌,她冷漠地盯着自己的家人一眼,冲进寒冷的夜风里。
大雪突如其至,渭雨蜷曲在电话亭里,手脚冻僵了,她哆哆嗦嗦地打电话,喂了一声。
“宋轻尘,快来救命啊!我快冻成冰棍了!”一小会儿后,轻尘骑着自行车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夜里没有地方去,两个人只好坐在教室里发抖。风声呼啸,宋轻尘叹了口气,他把渭雨搂在怀里,在冷风四溢的教室里,安抚她睡着了。那雪越发狂猛地下起来,后半夜的时候,渭雨被冷飕飕地冻醒了,轻尘的体温很低,她疑惑地问:“我们俩要是在教室里冻死了,大家不会以为我们是殉情而死吧!”
轻尘瞪了她一眼,从课桌里收拾出一沓课本,在教室中间点了一堆火。火光渐渐大起来,渭雨的牙齿打颤,不满意地说:“不够,还是冷啊,冷!”宋轻尘只好拆了一张课桌,当木柴烧了起来。
燃烧的木头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这一会儿,教室的墙壁都开始暖了起来。人的神志越发地清明,宋轻尘拍了拍渭雨的额头:“渭雨,只要是你……是你就行。”
7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班主任被狼藉的教室气得七窍生烟。陆新意味深长地盯了一眼渭雨,她站在角落里装傻。
那一场雪下了一夜一日,并不见停的迹象。自习课的教室里极静,屋外的世界茫茫一片的白色。陆新的手指在发抖,他给渭雨传字条:“我昨天找了你一夜。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妈妈告诉我你没有回家。”
渭雨言简意赅地写了一个字:“嗯!”陆新揉烂字条。下课后,他拖着渭雨去了楼下的车棚。“徐渭雨,你是不是跟宋轻尘过夜了?”渭雨皱了眉,她睐眼反问,“关你的事吗?”
陆新哑口无言,他沉默了,心里像无数的走兽踩踏过去。他握紧拳头,笃定地说:“徐渭雨,你要装傻到什么时候去?我今天直白地告诉,我喜欢你,就只喜欢你!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愿意和宋轻尘混在一起?”
“渭雨,你记住,我的钱都可以给你!”他说完,声音就被倾覆的大雪淹没了。
二月初的时候,是农历的新年。渭雨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负气地冲出家门。她私藏的压岁钱被弟弟搜了出来,捱了一顿毒打,脸上的掌印未消,又红又肿。她这一次打定主意要离家出走。口袋里只有零星的几张十元钞票,她独自走在街道上盘算的时候,轻尘的鹰像一架平行的******飞过,然后定定地落在她的肩膀上。
当初的幼鹰已经长大,变得威风又凶猛。徐渭雨忽然眼前一亮,她用布条捆住鹰的爪子和翅膀,提去花鸟市场里转悠。才刚一露面,就引起众人的围观。
那实在是很威武的一只鹰,宋轻尘把它养得膘肥体壮。有路人驻足看了一小会儿,砸下个高价把鸟买走了。那只鹰在网兜里挣扎,徐渭雨接过钱的刹那,忽然有些害怕。她任性地捂住眼睛,一路狂奔地逃走。
宋轻尘是两天后才发现鹰被偷了,他脑子有一瞬的空白,对着空落落的鸟窝,一下就哭出了声音。他满大街地骑自行车,四处寻找。
终于在早晨的时候,和上街遛鹰的人撞个正着。他杀气腾腾,直接骑着自行车冲撞过去,人仰马翻。那时候,徐渭雨离家出走被发现了,她被父母拧着耳朵从汽车站捉了回来。
一伙人在街口上像大会师一样热闹,渭雨被人指着头骂道:“是这个丫头卖给我的,就是她偷的!还钱给我!”
宋轻尘看着渭雨忽然不说话了,渭雨撇了撇嘴:“钱没了,都花掉了!”宋轻尘低着头,他站了许久,把鹰递给了买家,扶着车摇摇晃晃地离开。
徐渭雨冲过去抓他的衣袖,他拂开来:“算了,就当是卖掉了吧。我说过,是你就可以的。”
她一直站在街口,月亮升落,天幕发白,久久的,就好像亿万年后的胡杨树。若是这样也不能够感动到一个女孩子,那就远远地逃开吧。
8
陆新被绑架的那天,他跟宋轻尘和徐渭雨在街边抽烟。暮春的午后,阳光的触觉变得柔软又温暖。渭雨总是追逐着宋轻尘,陆新不动声色,他总有更好的借口偶遇这两个人。
翘课、抽烟……坐在台阶上,仰着脸晒太阳。宋轻尘觉得,就算不说话的时候,也能感觉得到暗波汹涌,真想挖开每个人的心,看一看真假。
一辆灰色的奥拓车悄悄拐了个弯,停在三个人面前。车门洞开,露出一排不认识的脸孔。三个人面面相觑,车里的人忽然迅猛地窜出来,连拉带拽地把人拖到车子里去。
陆新挣扎着呼救,很快被人捂住了嘴巴。宋轻尘不停地踹车门,被人大力地踢了一脚,他再动的时候,一柄刀片横在渭雨的脸上,轻轻按了一下,留下一线痕迹。他便不敢妄动了。
三个人被关进一间黑暗的小屋子里,绑匪在屋外抽烟,轻尘听见低低的谈话声:“这两个男的,到底谁才是陆家的小孩?我们又没见过本人,搞错了可不好。这肉票可值钱了。”
陆新紧闭的眼睛豁然睁开,他盯着徐渭雨:“渭雨,如果我没死,你也没事。我一定要好好地爱你。我不管你心里有谁,就算用你不喜欢的手段,我也不要把你让出去。”
渭雨别过脸去,她蜷曲着不说话。她的声音显得怯弱:“我会平安无事地逃出去的,我将来还要嫁人,赚钱。嫁一个有钱人最好,买很多好看的衣服鞋子,才能把过去受过的苦抵消。”
黑暗里,没有人再说话。渭雨闷哼一声,她被宋轻尘一拳打晕。陆新正诧异,门被打开来,有人进来问:“哪个是陆新?”轻尘咳嗽了一声,他左右看了一眼,平静地应声,“是我,你放他们走!他们家里都没钱,死活也只是拖你们后腿。”
绑匪想了想,答应了。轻尘站起来,他背着光,陆新看不清他的脸。似乎有温热的液体滑了下来,他摸了摸渭雨的脸,对陆新说:“我第一喜欢渭雨,第二喜欢你。你假装我兄弟很久了,辛苦你……带她走,给她买好看的衣服和鞋子。”
那一瞬间,电光火石。宋轻尘的眸光黝亮,陆新盯着他的脸,被屋外白茫茫的光线刺痛了眼睛,他扑上前撞在宋轻尘的身体上,他喊:“你撒谎……”他便再说不出话来,他被绑匪们推倒在地,喉咙里塞上棉絮送上车去,不知道是多久后,他们最终被扔在荒僻的公路边。
陆新背着昏厥的渭雨跌跌撞撞地逃跑,走了十几公里的路程,生怕再被抓回去。
渭雨醒来的时候躺在医院里,那时候绑架事件已经接近尾声。真相败露后,绑匪最后打来一通电话,无人说话,只听见一声沉闷枪声,然后天地寂寥,只剩下了戈壁上茫茫的风声。
徐渭雨望着天花板发呆,她一言不发地哑了七天,只等宋轻尘的头七过完,她忽然攥住陆新的手:“你愿意带我离开这里吗?”陆新轻轻地抱住她,他说:“好,只要是你,都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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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轻尘径自一个人逃回了玉门,绑票失败后,绑匪气急败坏在他腿上扎了一刀,电话里放了一声空枪,他被当成人质胁迫着四处逃亡。时隔半年之久,他才冒险逃脱。他站在渭雨家门口的时候满心喜悦,他喊了无数声渭雨的名字,大门紧闭。隔壁的邻居探头出来好奇地望着他说:“这家子已经全部搬走了,一夜间销声匿迹,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去了哪里。你……你不是宋尘轻吗?大家都说你死了……”
他沉默地守在门口等待,后来下起了雨,雨声滔天淹没了世间一切的声音,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放声地哭了出来。
附近的学校,学生们在齐声背古诗。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个城市,只剩他一个人一无所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