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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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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望着钱唐的侧脸,知道自己不了解他,也知道自己没资格评论大人的事情,但终于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电影拍完了嘛?今天为什么喝那么多啊?”

    钱唐不说话,只盯着那小烟火,片刻后从眼镜后淡淡看了看我。那眼神我懂,是“你又说了蠢话所以请你乖乖闭嘴”的意思。

    我瞬间丧失好奇心:“嗯,不想回答就可以不说。”

    但我没想到钱唐居然拿古文打发我。“为什么喝醉?”他缓慢的重复,有些讽刺,“还不都是阿堵物。”

    原本在烟火声中我就很难听清钱唐的声音,偏偏他还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啊?’阿堵物’是屁啊?”

    “现在不知道也没关系。”顿了顿,钱唐换了个话题,“快新年了,特长生,许个愿吧。”

    我诚恳地说:“我就特希望你以后能像正常人一样说话。”

    钱唐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他“啧”了声,点燃了一根新的线香花火递过来。我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聊。

    “钱唐,你说你是编剧。那编剧写剧本,导演一定要照着你规划的剧情安排?”

    “差不多。”

    “即使演员知道你写的都是假的,也会当成真的东西演吗?”

    “不然为什么叫演戏?”

    我没吭声。说实话我一直都很好奇为什么有人乐意看电视,315晚会从来不把“电视剧”和“电影”当成靶子——明明都是骗人的东西,把“假”当成“真”的。有人因为卖假药进监狱枪毙,钱唐为什么能被西中请回来做演讲?

    我由衷地说:“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钱唐声音里轻微的讽刺又加重了,“羡慕我什么?没有家长管?不需要考试?可以晚回家?能随便喝酒?很自由?”

    直到这时,我才终于感觉到钱唐的态度有些不正常。他醉了,估计被北风一吹,得更醉了。不然他平时可没那么多废话。我不由恶意地上下摇动小烟花,看钱唐锃亮的镜片开始反光,黑暗中阴险又可笑。

    钱唐罕见的不依不饶,他追问:“李春风,说说你羡慕我什么。”

    我懒得理他。羡慕钱唐吗?是的,钱唐现在是比我有钱,也比我自由。但我其实也谈不上羡慕。毕竟他现在有的那些东西,我长大后肯定也会有。而那些埋在我内心深处的愿望,也没有告诉任何人的必要。

    于是我开始瞎编。“就是……就是羡慕你是编剧啊!能把假的东西都写成真的。对了,你刚才不是让我许愿吗?我希望你以我为主角写个剧本!”

    钱唐却像完全失去兴趣。“这就是你的愿望?让你许个现实点的愿望。”

    “你动动笔不得了。”

    钱唐明明白白的挖苦我:“我写的东西很贵,特长生,你出不起。”

    我恼羞成怒,一时就拿他说的话堵回去:“贵有什么用,他妈的,你写的东西还不都是阿堵物。”

    这句话不知道戳中钱唐什么,他望我一眼,没话了。

    我好声好气的劝他:“大家都这么熟了,你就写一部以我当主角的剧本呗!把我写的好一点,高端大气上档次点,懂吗?

    他也陪我乱扯:“比如说考试第一,比赛全赢。”

    “对对对,这些你全部都要替我实现!还有,不要用我的真实名字当主角名!我不要再叫李春风了!”

    钱唐顺手给自己拿了一根小烟火,用打火机点了几次才点燃:“就算我写了,没人愿意看它,也没人愿意买这种东西的版权。我剧本里的你,根本不是真实的你——”

    我脱口而出:“所以我才想让你来写我!”

    十五年来的愿望,完全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一直很羡慕钱唐的真实原因。

    “钱唐,如果你有一天真的要写我的剧本……”

    “什么?”

    “我说,以我为主角的剧本——”

    零点了。爆竹声简直震耳欲聋,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看到钱唐的嘴型动着。我朝他大喊,他还是听不见,我不得不用尽所有力气朝他吼:“钱唐!你要是写我的剧本,绝对要——”

    钱唐注视着我在原地跳来跳去。各种烟火飞到他的头顶,风把我好不容易回暖的脸重新吹僵了。黑夜里,我想到了已经给哥哥烧掉的无数纸钱,爸爸失望的眼神。“在你的剧本里,要把我写成男生!!我真的很想当男生!!!可不可以让我当一回男生,就算是假的也好。”

    话最后应该成了喃喃自语。就像比赛过后失去所有力气,也不管钱唐听没听到,我颓然地把脸埋到膝盖里。过了会周围亮起来,我抬头发现钱唐抬高手里快要熄灭的花火,正无声查看我的表情。

    那线香花火最后的光亮,直直射进我的眼睛里,突然暗淡下去。

    我回过神来立刻觉得脸红,忍不住眯起眼睛:“妈的,你是想闪瞎我吗?”

    钱唐扳起我的脸,似乎想确认我哭了没有。就在我皱眉想反手击开他的时候,他缓慢地一用力,把我拉向他。

    我惊慌失措,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离我越来越近,酒气越来越重。

    “喂,我说你——”

    十六岁这年的第一天,我丢了自己的初吻。

    钱唐那据说很难得又很贵的玳瑁眼镜,也被我一拳打在地上,再踩得粉碎。它的尸体至今还在他家书房最下面的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