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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笑一声:“我的好师弟,你可真是待师兄不薄啊!”
沈庭知看着他的伤口,抿了抿唇:“你没想瞒我。”
“嗤!”齐銮瞥过脸,似乎不想看到他,他嘴里嗤笑道:“算我识人不清。”
齐銮只觉心中疼痛得厉害,他虽然心中明白自己这个师弟太过耿直,未必会坐视不理,但没没行动之事,总是忍不住犹疑——
若是他知道自己被蒙在鼓里?
他会怎么看待他这个野心勃勃的师兄?
情义两难时,他会不会站在自己这边?
种种犹豫让他在下手的时候不免就露出了马脚,或许其中也有试探的成分,只是他没有想到序影不仅出手阻止了他,竟还是用这般狠厉的方式。
朝中已经有不少官员被他说动,虽然齐銮并没有掌握玉玺,但只要景韶死了,再公布他的身份,一切便可以名正言顺。
可如今……
受地形所限,齐銮根本没办法携带大批人马,若是他没有走到最后一步,尚还有脱身之力但如今他身负重伤,景韶肯定不会放过他。
齐銮心中郁卒,口气也更是不好:“你快滚,别逼我动手。”
“师兄……”沈庭走近几步,轻声唤道。
他知道若非齐銮对他有所保留,他根本没有办法做到这个地步,是以也明白是自己辜负了他。
齐銮握紧了手中的剑,垂着脸不肯看他:“我让你滚!”
沈庭知看着他身形摇摆,已经在勉力支撑,急忙凑过去想要扶住他,却被齐銮一剑挥开。
沈庭知看了看他身后的境况,突然放低了声音,语调轻柔地恳求道:“师兄,你别争了,我们回去好好生活好不好?”
他问好不好,温柔而和煦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撒娇,齐銮不由得想到他还小时,每次想要什么东西,都会弱弱地扯着他的衣袖,小可怜般地看着自己,只要他明亮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自己就无法拒绝他的任何请求。
那一瞬间,他几乎就想开口说好。
可是他还未来得及……
眼前一闪,颈后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齐銮最后的意识里只留下一张在脑中出现过无数次,无比熟悉的脸。
“你……”混蛋!
他话还未出口,整个人就一阵昏沉,带着满心的失望。
沈庭知扶着他倒下的身躯,侧耳听了听林间细碎的脚步声。
他抱着齐銮几个起落,转眼便消失远处。
景韶带着人沿着血迹很快就追到了山上,林之羡紧紧地跟在他左右。
他本不赞同景韶亲自追人,但对方不肯回宫,以“朕要找到救命恩人”为由驳回了他的建议。
君有令,臣哪有不从之理?
刺客身受重伤,林间的血腥味很浓,林之羡能够感觉到越来越接近对方,然而走到一条岔道时,那股浓浓的血腥味却突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花香味,林之羡对这个味道有些熟悉——是茉莉花香。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深思,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动静。
“在那边,快追。”他话音刚落,便见景韶直朝刚才那个方向而去,林之羡来不及多想,急忙紧跟上前。
他轻功不及景韶,待追上之时,就见那名黑衣刺客被逼到悬崖边,他身形缓慢,的确是受了重伤的模样。
但不知为何,林之羡看着对方的脸,心中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他这厢还在失神,景韶却已经接过手下递来的弓箭,拉弓搭箭一气呵成,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为君者,最忌讳的就是手下留情,齐銮叛逆之名已定,诛杀他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远处的黑衣人身形摇晃了几下,他下意识地转过头来,林之羡就在那一瞬间直直地对方的双眼,清晰而直白,如同擂鼓一般敲击着他的心。
这双眼睛好熟悉......
方才在岔道上闻到的茉莉花香一瞬间闪过林之羡的心头,他像是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他当即急声喊道:“陛下手下留情!”
然而他话还未完,那支利箭却在一瞬间离弦,带着凛冽的气势破风而去。
林之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抹本欲向一旁躲避的黑色身影突然顿了一下,然后那枚锐利的箭矢直接穿膛而入。
不!
林之羡一下子被消了声,他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竟愣愣地坐在了原地。
一定是他!
他留下那个线索,想让自己救他。可是他没有,没有......
林之羡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突然毫无预兆地向前冲去。他趴在悬崖边上,转头大声吼道:“来人啊,来人啊——”
他异常的模样引起了众人的侧目,众士兵犹豫不决地望了望自家陛下,却发现对方双眼茫然,目光不知看向何方。
城外郊区的小道上,一辆低调简朴的马车飞快地行驶着,道路上人烟稀少,故而这辆看似平淡无奇的马车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驾车的是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人,老人布满皱纹的手紧紧地握住缰绳,虽然马车已经远离京城很久了,但是他却仍然没有任何让马车停下来的意思,甚至连马车行驶的速度也没有任何地缓慢。
不知这样行驶了多久,车厢里突然传来细微的动静,老人急忙将车驾到隐蔽的地方,这才停了下来。
他将车帘掀开,苍老的声音分外地柔和:“少爷。”
车里的人像是刚醒来,他半撑着身子坐起来,手指在额头上揉按。
“阿伯。”齐銮皱着眉头喊了句,声音有些疲惫。
他冷静片刻,这才发现自己正在马车上。
“这是哪里?”他才问完,突然想起昏迷之前的事,便又改口问道:“序影呢?”
或许是因为刚醒来,又或许是因为累了,他的语气并没有之前的愤怒。
只是半天没有等到回答,他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却见眼前的老人紧紧地盯着自己,眼神是从未有过的锐利。
齐銮一头雾水,他也不管老人的反应,直接一把将车帘掀开。
“这是哪里?我们出城了?”齐銮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出不对劲来,他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慌忙追问道:“我怎么在这里?序影呢?”
老人不看他,钻出去埋头驾车。
“我问你序影呢?”齐銮并没有放弃,老人的沉默让他更加心慌,他穷追不舍,满嘴只有那一句问话。
“没了。”
问了半天没有结果,突如其来的两个字顿时将齐銮砸懵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齐銮的脑袋一瞬间卡住了,完全没有办法思考,他只能呆呆地反问。
老人不理他,车却被赶得飞快。
“我要回去。”
齐銮说道,突然不管不顾就要跳下车。
“吁!”老人用力一拉缰绳,马蹄顿时高高扬起。
车厢受力一阵巨震,齐銮身体有伤本就虚弱,一时不防没有站稳,顿时从马车上滚了下来。
老人利落地从车上跳下来,马鞭一扬,用力地甩在倒在地上的齐銮身上。
皮鞭发出“啪嗒”一声清响。
“这一鞭,是我替小少爷打的。”老人冷声道,话里是不易察觉的悲伤还有恨其不争的恼怒。
“你以往想试,我便让你去拼,好教你碰了壁知道回头。如今京城戒严,你若还不死心,只管回去送死。”
他说罢,便要转身。
“我问你,”齐銮趴在地上,半天起不了身,他的声音闷闷地,从手臂下传来。
“序影呢?”
“当今圣上下的旨意,叛贼首领已伏诛,封锁京城围剿余孽,你说呢?”
后续
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清澈的水珠滴落在窗外的花草上,沿着柔软的叶子欢快地滑落下来。整个世界如同被水洗过一遍,鲜嫩透亮地出奇。
“陛下,”福禄站在门外低声喊道:“林世子求见。”
房间门“碰”地一声响,似乎有什么重物被砸在上面,景韶充满怒气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不见!让他滚!”
福禄急忙跪下来,垂着头不敢再说话。
他内心长叹了一口气,不明白这才短短十几天,这向来行怒不行于色的国君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副喜怒无常的模样,那日雩祭他并没有随行,只知道陛下途中遇刺,但见他完好无损地回来便只当虚惊一场。
哪知自从那日回来以后,除了每日处理政事,便时常待在寝宫,不仅不许任何人上前伺候,还连续惩处了几个打扫寝宫的宫女。
而对着林世子,他的火气似乎更甚,看着他的目光锐利地让人惊心。这都不算,一日林世子呈上一本奏折兼一个画轴,圣上只看了那本奏折,当即火冒三丈竟然开口要斩了林世子,幸而有镇南王爷上前求情,世子这才逃过一劫。
此后连着数日,圣上都待在寝宫不吃不喝,谁也不理。
偏生那林世子也不知怎么回事,不知死活地还要过来招惹这当今圣上,让他进退两难。
只是这次,他无论如何也得触这个霉头。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没了声息。
福禄这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开口道:“他留下了一样东西给奴才,还说,您想必找了许久。”
这倒是事实,林之羡知道景韶不肯见他,虽然他并不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如此恼怒,但或许是一种直觉,他知道,景韶真正恨的,气的那个人,其实是他自己。
他倒还不至于一点也不怕死,但心中的那股郁气总要做些事情来排解。他虽说是求见,但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呈上一件东西。
里面的人似乎愣了一会儿,突然张口问道:“是......是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没了刚才的戾气,反而透着一丝怯懦。
福禄不说话了,他觉得陛下应该知道答案,他曾下令命人大肆找过,虽然当时另有目的。
里面的人也没有怪罪于他,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道:“呈上来吧。”话语里带着微微的疲惫。
福禄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明黄色的物事,垂着头目不斜视地踏入宫殿,殿内安静地有些诡异。随着他的深入,福禄渐渐地能听见风从窗口吹入,偶尔还有纸页翻起的声音。
景韶正闭目躺在窗边的玉塌上,脸色苍白,神情很是憔悴。
福禄慢慢走近,路过桌边的时候忍不住偷偷瞧了一眼,只见上面凌乱地洒满了宣纸,黑色的墨汁毫无规则地铺在上面,分不清是画的什么亦或是写的什么。
一副精美的画卷被压在底下,一双明媚的眸子露了出来,福禄看不懂画技,只是单纯觉得那双眼睛很美。
他看得入神,不知不觉就停下了脚步,正在此时景韶突然出声吼道:“拿出去!朕不要看!快拿出去!”
福禄没反应过来,当即愣了片刻。
景韶突然发难,直接将桌上的东西向他挥了过去。福禄被吓了一大跳,忙不迭连爬带滚地往外跑。
陛下方才一定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福禄胡思乱想道,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方才那副画已经被挥到了地上,福禄匆匆一瞥,就见那画上还有几行字:
庄序影,好珍宝,性骄纵;轻功卓绝,相貌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