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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川憋着一口气逃命似地奔跑,从后门绕进城主府之后直奔卧房,在反手关门的一瞬间,他悲剧地发现那只穿着红色仙羽靴的追魂脚已经踏了进来,门也被一股蛮力死顶着,怎么关都关不上。
某人在门外暴跳如雷地大喊着:“姓楚的!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立刻开门!否则!我就把赎剑的事告诉所有人!”有那么一瞬间,楚云川感觉自己就像坠入了黑暗的地狱深渊,身子直线下坠,毫无半点办法,而妥协,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开了门,然后努力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挤着一丝干瘪的笑容问白慕雪:“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哼,没事!”白慕雪气呼呼地冲进房里,将巨灵剑重重地砸在茶几上,然后单刀直入地把狠话插进楚云川的心窝子里:“虽然你是我师傅,但有些事我不得不问一下你,堂堂天枢神司!跑到一个胭脂铺去学什么画眉施粉,你不觉得你掐着兰花指时的扭捏动作很变态吗?”
“啊?!你看错了吧?”楚云川惊讶万分地打量着白慕雪,并端起她的小下巴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她那对充满怒火眼睛,疑道:“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你的眼睛都很明亮啊,就像一对火眼金睛,怎么可能会看错呢?难道这世上真有人长得跟我一模一样?”
“你!”白慕雪咬牙切齿地指着他的鼻子,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家伙似乎铁了心要将那招死猪不怕开水烫发挥到巅峰境界;她干脆吸了一口气,努力将那颗暴躁的小宇宙埋起来,平心静气地回道:“你说对了,那个臭不要脸的混蛋确实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这简直是无法无天啊!”楚云川大怒:“哪个混蛋敢跟我长得一模一样,走,带路,我这就去收拾他!”
“……!!!”一忍再忍,忍不住,便不需要再忍!白慕雪觉得,面对这种无耻混账,今天要是不拆了他的台阶,那简直是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她指着楚云川的鼻子,毫不客气地驳斥着:“还死皮赖脸地不承认,哼!从你入城的那一刻起,我已经盯上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楚云川惊恐地望着她,在三秒之后,他又换一上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嘿嘿……我就是想调整一下气氛,逗你玩的。”
“好玩吗?!”白慕雪敲着桌上的巨灵剑,伶牙俐齿地指责着:“你可真够奇葩的,学画眉也就算了,典当圣剑那种破事你也干得出来?你脑子进水了吧?还好我在暗处盯着,这剑要是落到了别有用心的人手里,我看你怎么死!”
“唉……别这么紧张,其实没你想像中那么严重。”
“这还不严重?”白慕雪加重语气责斥道:“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堂堂一介天枢神司,干点什么事不好,非要干这丢人现眼的事!”
“其实吧……这个事呢……是这样子的……”编瞎话不难,但要编出一段令人信服的瞎话,还是很考验一个人的智慧的。楚云川觉得自己没那本事,于是干脆硬着头皮说说自己的真心话:“不管你赞同不赞同,我只是做了一个正常男人都会做的事,如果你非要用仙武至尊的超凡境界来批判红尘世俗中的烟火情结,我只能很遗憾地补充一句,圣人也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
话音一落,楚云川愕然发现窗外爬着一排脑袋。
夜青、桑瑶、紫衣、青衣,四个家伙正在那偷听,尤其是夜青那混蛋,一脸幸灾乐祸的奸笑;还有那个桑瑶妹子也不知道她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居然小声地问:“楚大哥,你要学画眉可以找我呀,现在学会了吗?如果没学会,我免费教你。”
“……!!!”
有那么一瞬间,楚云川感觉自己就像被雷劈了一样,头皮一阵发麻。他坚定地认为,今天所做的一切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但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那排脑袋之后,立刻有种斯文扫地的憋屈感,狠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那什么,我去找无为谈点事……”
拼命地跑出三个拐角,楚云川背靠着回廊边的一根圆柱,捂着扑嗵扑嗵的小心脏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他想不明白,一个男人为自己挚爱的女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到底有什么错;也很纳闷,那些宿修者为什么一个个总是喜欢把自己伪装得像是双脚不沾尘埃的至圣先驱一样,难道至圣先驱就没有七情六欲?
记得以前曾在一处太古遗迹看到过一句谒语:“仙不是仙,凡不是凡。”乍看觉得像是屁话,但楚云川一直觉得很有道理,结合返璞归真的大道法则,世间万物不论怎么变化,它的至高点,就是它的原点,归于无邪,归于无名;如此推来,仙与凡也并无本质上的区别,仙中有凡,凡中有仙,那才是真正的大道。
“唉……”
“这师傅真不好当,改天还得点化点化那个笨丫头才行。”
楚云川收拾好杂乱的思绪,穿过几条回廊,走到无为的住所处发现屋里空空如也,有点讶异,他叫住一个巡逻禁卫,问:“有没有看到无为?”
“参见神司大人。”巡逻禁卫恭敬行礼,道:“无为好像很少回来住。”
“那他住哪?”
“不知道。”巡逻禁卫如实道:“不瞒神司大人,此事恐怕跟大小姐有关,只要大小姐在家,无为便不会出现,通常,只有当大小姐轮值守夜的时候,无为才会在府中住宿。”
“嗯,知道了,下去吧。”
楚云川施展出天罗地网术,搜索到无为的画面时,不由得暗吃一惊,这么多年过去了,历经坎坷无数,那家伙的性格却一点都没有变。
……
白城水道。
一条弯弯曲曲的落英河,在两岸繁花的簇拥下自西向东穿城而过。河中,一艘乌蓬船摇碧惊涟,船头的老渔夫白发苍苍,像是早已经看厌了两岸的繁花,眼里只有撒出去的鱼网;船尾,站着负手凌风的无为。
他们彼此背对着背,一个忙着拖网,一个黯然神思。
水面惊起的涟漪,很快就会恢复平静,人心里惊起的涟漪,想平复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回想这一生,无为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简单的人,没有什么多愁善感;但此刻,却深有感触,觉得自己就像两岸的繁花,不管盛开时有多灿烂,也不管凋零时有多凄凉,那种无人欣赏与顾怜的寂寞,是不争的事实。
走的路越远,擦肩而过的人也越多,回首的时候,能记住的却没几个。
无为翻开乏善可陈的记忆,首先想到的是少主白涧七。
在很多人眼里,白涧七是个不学无术、放荡不羁的大纨绔,但在无为看来,白涧七的率直无人可比。白涧七的喜怒哀乐,时刻伴随着丰富的肢体语言活鲜鲜地展示在大家面前,从无半点掩饰;有他并肩同行,寂寞会逆向行驶,并成为一种可望而不可求的奢侈品。
一晃眼,回首已经十余年。
远方的青山上,那座与白城主比翼双飞的新坟早已经变成了旧坟,坟茔上长满了杂草,当年鲜亮的碑石也在风雨中褪尽了颜色,可白涧七还是待在衍生界,杳无音讯,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梦灵无须吃喝,亦不知疲惫,可用来修练的时间远远超过纷扰的外界,失去自由,何尝不是因祸得福……你若安好,想必,现在的修为境界应该不比我低吧……”无为暗自感慨着。
船头的老渔夫收了网,喊道:“公子,天色已不早,老朽得上岸回家??d憬裢砘挂?谡獯?瞎?孤穑空馄??吹吹模?窀∑家谎??刹槐却蟠蔡な担?憧傻枚嗉有⌒摹!?p> “嗯。”无为拿出一锭银子给老渔夫,道:“明日有雨,老人家,你在家好好歇一天吧,这银子算是我给你的租船费。”
“不用不用,我这船闲着也是闲着,不碍事。”老渔夫不肯接无为的银两,却好奇地问:“明日,真的有雨?”他抬头看天色,万里无云,觉得不像是要变天的样子。
无为一本正经地点着头,道:“错不了。”
老渔夫半信半疑,也没再多问,心想下不下雨,明天自然知道。他正准备划船靠岸,却惊奇的发现,就这样一晃眼的功夫没留意,这船居然已经靠了岸,玄!他不可思议地打量无为一番,像是想明白了一点什么,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敬畏的目光,也不敢靠无为太近,怕亵渎了仙神。
无为就这样让他敬畏着,也不说话,静等他上岸。
直到发现船身轻轻晃了晃,无为转头望去,看到楚云川突然出现在船的另一头,不由得吃了一惊。他匆匆把银两塞到老渔夫的手里,催道:“老人家,请回吧。”随便挥一挥手,老渔夫就这样飞了起来,安安稳稳地落在岸边。
无为没有去留意老渔夫那抹心潮澎湃的激动表情,转身走到了船的另一头,躬身道:“师尊,你来了。”
“为什么不回城主府?”楚云川径直望着他的眼睛,问道:“因为神都之事,不敢面对慕雪?”
无为黯然垂首,无话可说。
“刚才,我也被她骂了一个狗血淋头,我觉得这样挺好,骂完了,一切心结也就解开了,如果哪天她不再紧张你,那才悲哀。”千秋岁月,尝遍人间冷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体会,楚云川尤为深刻。见到无为会意地点头,他的心也踏实了许多,拍着无为的臂膀又道:“坐下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