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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 黄道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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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人的目光正落在已经断气的礼部尚书身上,根本无暇顾及江楚秋是否晕倒。更何况站在众多嫔妃中,就算摔死也不是什么特别瞩目的事情。

    季芸儿听太医颤哆哆地禀告礼部尚书在乐正锦虞的故弄玄虚中自己被自己吓死后,心头被压抑的沉重感更加溃不成军。江楚秋离她最近,感觉到身后的动静之后,她立刻侧身望去。

    飘忽的神情顷刻间就被拉了回来,季芸儿诧异地扫了一眼向来端庄注礼的江楚秋,大家闺秀培养出来的气场与眼界不可能让她只看了这一幕就承受不住。

    丹凤眼眯成了细缝的形状,季芸儿瞬间反应过来,看来自己那日去昭仪宫扇的风奏效了!

    骆太医早早得了乐正锦虞的吩咐,镇定地站在那帮朝臣的旁边以防不测,在礼部尚书痉挛抽搐的时候他就已看出他的不对劲,奈何他一直犟着,宁愿一死也不与贵妃娘娘低头,让他想上前也无能为力。

    眼见一个又一个的晚生后辈挨不过心魔对乐正锦虞屈服,再瞧着礼部尚书老脸逐渐苍白发青,骆太医一直在心中干着急。在他突然一动不动之后,便立即想也不想地迈步冲上去。

    一探,果真是断气了。

    向乐正锦虞低头的朝臣在被摘掉黑罩拿掉布塞之后,才发现一切只不过是乐正锦虞吓唬他们的手段,纷纷为自己方才的行为羞愤不已却又发作不得。

    如今,他们还有什么脸面要求陛下收回成命,将乐正锦虞遣送至明国寺?

    再对比礼部尚书宁死不屈的模样,更是为自己的软骨与低气节懊悔。

    跟从礼部尚书的门生纷纷落下泪来,至此他们在朝堂上再无颜面示人,这般屈辱地妥协,还不如一开始便附和陛下立乐正锦虞后,不至于如今给人看了笑话落了把柄。

    在众人的俯首垂泪中,乐正锦虞轻蔑嗤笑。

    宇文睿淡声吩咐道:“将礼部尚书带下去吧!”

    几名禁卫方抬起礼部尚书的尸体,乐正锦虞就叫住了他们,“慢着!”

    众人不满地看着她,如今人已经死了,她还要怎样?

    迎上众人曲解的神情,乐正锦虞撇了撇嘴,她才不会如他们这般小肚鸡肠。

    “尚书大人虽然并未解了本宫的好奇心,但是本宫也不是无情之人,礼部尚书忠君爱国,恭于社稷。”乐正锦虞俯下身子,高声道:“臣妾请旨加封礼部尚书为‘一等公’!”

    灵蛇髻遮住了乐正锦虞面上的神色,俯身时裙摆潋滟如波,高贵雍容似妖娆的红圣莲,完胜牡丹的国色天香。

    只是,她会这么好心?

    宇文睿敲了敲身下龙椅的扶手,沉声道:“荣安,拟旨。”

    荣安立刻取来空白圣旨,笔墨。

    磅礴凌厉的笔锋滑落最后一笔,宇文睿将笔扔还给他,“厚葬吧!”

    “是。”禁卫这才恭敬地将礼部尚书的尸体抬了下去。

    红圣莲自下而立,拉开裾浪。乐正锦虞扬了扬下巴,笑盈盈道:“陛下万岁!”

    众人恍然大悟地附和,“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宇文睿抬手她揽入怀中。

    季芸儿不去看乐正锦虞的眉飞色悦,起身朝江楚秋的方向惊呼道:“江昭仪这是怎么了?”

    特意拔高的尖叫声让乐正锦虞秀眉轻挑。只是与自己对视了一眼就歪倒在林嬷嬷身上至今未醒,难道她的目光有害人的法力?那她还需这般大费周章作甚!只需看着这些人,让他们悄然死了即可。真是做作!

    不待其他人如何反应,季芸儿转脸面向骆太医,急声吩咐道:“快给江昭仪瞧瞧。”

    她怀疑地看着江楚秋略显苍白的面色,深蓝色的长裙架着这些日子明显消瘦的躯体,憔悴下的温婉气质不减。

    她该不会真的有龙嗣了吧?

    季芸儿心一咯噔,她一向用的是陆太医。顺手听话不说,医术在太医院也是鲜少有人能敌。可是他现如今成了乐正锦瑟的随侍御医,太医院便只有其他人可以用,让她想做些事情也变得不方便起来。

    乐正锦虞见季芸儿脸色一会儿一个变,心下变得警惕起来,被宇文睿握着的手也莫名地攥紧。

    宇文睿觉察出她的不自在,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冰冷的手指带着安定抚怀,淡声对骆太医吩咐道:“给江昭仪看看吧。”

    林嬷嬷与婉如将江楚秋扶好,让她靠了个舒服的角度,这才让骆太医上前替她把脉。

    众人还未从已死的礼部尚书被封为“一等公”的事实中缓和过来,心神瞬间便被季芸儿的惊呼勾转到了江楚秋身上。

    季芸儿提着嗓子盯紧骆太医沉吟探究的神色,可转念又一想,许是江楚秋听了自己的话后串掇了骆太医呢?

    毕竟她早就神不知鬼不觉给她送了许多厚礼,足够让她二年内不会有与她相争的机会。

    林嬷嬷虽然扶着江楚秋,但是紧张地心都快要跳膛而出,江楚秋有孕与否,没有人比她再清楚不过。

    骆太医拈指抬头,林嬷嬷快速与他交换了一道眼色。

    骆太医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又低下头作细致状给江楚秋把脉。

    不知不觉,他的面色前后变幻了几分。

    乐正锦虞瞧着骆太医面上露出的神色,不知为何,喉咙似被人捏住似的难受。

    宇文睿冰冷的手掌轻握着她不知何时变得更加寒凉的手,眸子隐隐闪过一丝笑意。

    乐正锦虞还来不及深究自己这种未知的忐忑,便见骆太医已跪在宇文睿面前。

    乐正锦虞几乎能猜到他下一刻要脱口而出的话,明明心中极度不在意,面色却又反常地难看。

    自回宫那日她被宇文睿抱回未央宫,看见寝殿那般翻天覆地的变化后,她的心绪就似乎被什么干扰着,让她极其想抛却地烦乱。

    然而骆太医出口的话却让她的心情又莫名地愉悦起来,原本想捂堵的耳朵也随即放驰开来。

    骆太医如实道:“回陛下,昭仪娘娘只是心存郁结,血气不顺罢了,其他并无大碍。”

    林嬷嬷霎时瞪大了浑浊的眼睛,明明他们早已串好的台词不是这样的!

    被她扶着的江楚秋身子也骤然一颤,怎么会这样!竟然只是心存郁结、血气不顺?

    前些日子季芸儿从昭仪宫离开后,她便起了心思。季芸儿说的确实对,要是自己与乐正锦瑟一样身怀龙嗣,父亲应该就能被陛下放出来,说不准还能恢复左相的身份。

    可是陛下来她那里的时间原本就十分少,最近更是一次都没有来过,自上次陛下从北宜国回宫后,就几乎再未踏入后宫半步。她又如何能有子嗣?

    明明她与林嬷嬷都商议好了,可以当是陛下去北宜国前便有的,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骆太医?!

    她几日千方百计查到他的老母重病却苦药难医,便特意让母亲偷偷前去探望,顺带送了相府存着的珍贵药材和诸多银两,才免得他偷御药为母治病。她这般尽心尽力地将他拉拢了过来,一切本已布署好,如今居然得到这么一个结果!

    骆太医出卖了她!

    一想到这个事实,她的心就止不住地颤抖,若她未猜错,陛下应该也是知晓了?

    紧阖的双眼原先还想着寻适当时机缓转,此刻再也不敢睁开半分。

    季芸儿不明所以地望着眼前这出乎意料的一切,究竟怎么回事?骆太医与江楚秋并未同谋?

    季芸儿本想着若是江楚秋胆敢假孕,自己便可找时机将她拆穿,让她真正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地步。就算知道她此生再无为后的机会,她也要防备陛下哪天会不会忽然念起她的好来,给她晋升位份的可能!

    乐正锦虞做皇后,贵妃的空缺只能是她的!除了她任何人也不行!

    虽然与自己所猜想的结果背道而驰,季芸儿却更为放心,省得歪打正着真的凭子嗣压在了自己头上。

    “既然如此,你们送昭仪回宫歇着吧!”宇文睿眸光微闪,冷声道。

    “是。”林嬷嬷心潮难平地唤昭仪宫的人上前搀扶江楚秋。

    乐正锦虞却扬唇一笑,明媚灿烂若天边姹嫣云霞,无限可惜道:“本宫还想着给昭仪娘娘见江丞相最后一面的机会,这下…唉!”

    重重的叹息声落在众人的心中,刹那间便激起巨大的浪涛。

    她刚刚才将礼部尚书吓死,这会还要做什么?左相不是因毁了先帝的灵位而被陛下打入了天牢么?陛下何时说过要处置左相来着?

    须臾,众人的目光又转移到乐正锦虞身上,只见她慵懒地依偎在陛下怀中,娇媚倾城的笑容似消融了陛下的冷颜。

    林嬷嬷本想立即将江楚秋先扶回昭仪宫,骆太医的转变让她们一时半会儿还未来得及消化。待闻见乐正锦虞的话后,刚刚迈出的脚步不由自主地了下来。

    江楚秋憩息眼睑的睫毛颤了颤,紧绷的身子却是未动分毫。

    乐正锦虞抬头仰视天空,日落西山,万鸟归巢。趁着夜幕降临的最后一刻,让江寄好上路吧。

    “左相毁了先帝的灵位,本是该诛灭九族的大罪。可陛下仁德圣明,只是让他一人犯错一人当。”乐正锦虞从宇文睿的怀中站起身,“今日可是难遇的黄道吉日,本宫就与陛下商议了一番,既然处置一个是处置,何不将忤逆之人顺便一起都处置了,也省得日后麻烦。”

    乐正锦虞摩挲着指甲上艳丽的蔻丹,轻唤道:“来人!”

    有镣铐脚链的声音传来,众人循着响声望去,就见一身赭色囚衣的江寄被押了过来。

    短短时日,东楚意气风发的第一文臣便已尘颜垢面,骀背悒悒。

    闻见镣铐撞击地面的声音,江楚秋再也顾不得装晕,霍然睁眼促声呼道:“父亲。”

    乐正锦虞含笑地望着她惊慌失措的面容。别以为她不知道,为宇文睿立后的旨意是宇文靖特意所留,江寄早早就为江楚秋铺好了一切道路,让她母仪天下无限荣耀。

    被父亲宠着的女儿啊!只可惜到头来,到底竹篮打水一场空。

    人们都说父爱如山,有时候太过沉重反而误了卿卿。但是比起乐正无极来,江寄至少是真心实意为她。

    她承认,在父亲这点上,她永远都是无法与江楚秋相较。

    “看来江丞相真是一剂良药,这才刚到,江昭仪便醒了过来。”乐正锦虞讽笑不已,林嬷嬷与骆太医的互动尽管微不见闻,可还是被她给捕捉到了一丝猫腻。

    只不过,骆太医最后的临阵倒戈还真让人意外。

    乐正锦虞轻拢裘袍,江寄立刻就被带跪到了她的脚下。

    近了,她才发现他真是老的可以,看来这些日子有人让他吃尽了苦头。

    蓬头白发,衣衫褴褛,只被关了几十日便颓废成此般模样。那么以前到底是什么力量一直支撑着他千方百计地阻扰自己的得宠?

    宇文睿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乐正锦虞不断绕着江寄踱步沉思。

    “让本宫想想,亵渎先皇,究竟该如何处置好呢?”额间的碎红宝石因她冥思苦想而不停地晃动,折射出来的光芒生生将崇政殿前精致恢弘的汉白玉龙柱给压了下去。

    江寄恨意万分地朝她唾了口唾沫,口齿不清地骂道:“妖妇!”

    双目昏黄地已经看不清宇文的方向,他凄楚一笑,没想到他所敬拜推崇的新帝会如此对他。

    “凌迟处死?”乐正锦虞却是不恼,自言自语地了一下,随后惊恐地摇摇头,“不好不好,怎能如此对待东楚的肱骨之臣。”

    “五马分尸?”乐正锦虞还是摇头,“也不好,本宫见不得太残忍。”

    宽敞的地面上,除了乐正锦虞不停地踱步之外,众人或安静站立,或躬身跪地。皆为陛下如此纵容她的嚣张而染上哀戚之色。

    盏茶时间过后,乐正锦虞忽然充满怜惜地望着江寄,转头对宇文睿道:“江丞相虽然毁了先皇的灵位,但是念在他是两朝元老的份上,陛下留他全尸可好?”

    宇文睿点点头,“是该如此。”

    乐正锦虞娇声道:“臣妾曾听过民间有人吞铜自尽的说法。”

    “可是铜那般重,吞入肯定很难受,”乐正锦虞体贴地摇了摇头,随后又想了想,眼神晶亮地盯着宇文睿,“要不,将铜熔成汤汁给丞相灌下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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