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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太子,慕容皇上下落不明,如今的西陵国是六皇子把持朝野,代兄摄政。”
侍卫生怕乐正彼邱听得不够清楚,声音特意放大,在廖无人声的殿内极为清晰响亮。
乐正彼邱一瞬不瞬地盯着乐正锦虞,“你听明白了么?”
乐正锦虞喉咙似被堵住,再发不出声音来。她以为慕容烨轩此刻应该在寻觅她的路上,没想到他将重心已转移到了西陵国事。
那个为她放弃家国纷争的男子,终究还是担起了身为西陵皇子的责任。
她知晓乐正彼邱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以也不表露情绪,只是平静道:“事急从权,慕容烨天不在了,西陵总归有人要出面主持大局,烨轩做的也没有错。”
只要不是昏聩无能的皇嗣,没有人愿意将自家的江山拱手相让,她又何必自找不快。
乐正彼邱也不反驳,只是又道:“若是慕容烨天永远不能回西陵,那个位置的归属只有一个,你认为西陵会放他离开?”
侍卫也附和道:“属下今日还得到消息,六皇子怀疑慕容皇上为南昭圣上所害,暗中已准备与南昭一战。”
言罢,他轻轻扫了一眼站在乐正锦虞身旁的南宫邪,见他一脸憨态地摆弄着自己的衣裳,完全没有将他方才说的话放在心上,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是你令人散播那些谣言的是不是?”乐正锦虞盯紧乐正彼邱。那日她莫名昏厥,虽然后来没有亲眼见到他处置慕容烨天,但也能猜出定是他杀了慕容烨天后又嫁祸给了南宫邪。
烨轩如此不调查缘由便迫切地想为慕容烨天寻一个公道,其中不可能没有人授意。借刀杀人这一招,乐正彼邱向来发挥地淋漓尽致。他这是想在万圣山峰那样,等南昭与西陵斗得你死我活之后,再来坐收渔翁之利了?
乐正彼邱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算是默认了她的话,一切顺利地连他也没有想到,慕容烨轩会突然回到西陵也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派人查过,慕容烨轩自己从山崖跳下,原以为不死即伤,竟毫发无损地回到了西陵。
说他卑鄙也罢,他绝对不会将这些消息告知于她。
乐正锦虞笑道:“葵初巴不得寻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将整个南昭送到你的手里,来成全你们的师兄弟情意,与西陵一战也是他求之不得的是不是?”他们谋划了那么多,瞒了天下多少双眼睛?
南宫邪在她身边,听到葵初的名字,把玩着衣裳的手微顿,然后抬起头念叨,“娘,傻瓜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乐正锦虞冷声回道:“你该记得那个背叛你的人。”
她也不顾忌给南宫邪输送什么不好的理念,只是简单地对乐正彼邱与葵初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作为表示不满。
普天之下,难道就没有人能够牵制他们的么?
她甚至差点对乐正彼邱脱口而出她与葵初之间发生的那件荒唐事,看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子会如何对待他那所谓的师弟。
乐正彼邱确实存了私心,只要掐灭乐正锦虞去找慕容烨轩的心思就够了,她现在哪里都不能去,只能待在他的身边。
乐正锦虞有种被他捏在掌心的感觉,这场为江山而拼得你死我活的战役一早便拉响,从宇文睿死的那刻开始,自百花祭的缠斗开始,一场场阴谋清晰明了,谁都别想置身事外。
只是,现在她明明什么也不是,也对人勾不上威胁,却依旧被困在了其中。
侍卫退下去后,乐正彼邱牵住了她的手,他不会让她逃离,直到他重新拿回九州为止。
哪怕一生为囚,他也愿与她囚禁在一起。
南宫邪的目光在触及到他牵着乐正锦虞的时候陡然发生了变化,血液快速地流动,让他压制不住地对乐正彼邱出手。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的情绪突然变得暴躁,那个侍卫的话他听不懂,乐正锦虞的话他也听不懂,但这些都不影响他潜意识的判断。
南昭出事了——好像被人用刀在心口划了伤口,一刀又一刀,鲜血淋淋。
娘被人牵制住——他能感受到乐正锦虞内心的不满与愤怒。
他要杀了面前这个男人!
乐正彼邱带着乐正锦虞轻松躲过,袍裾轻飞,空气中有数人落下,将南宫邪团团围住。
乐正锦虞再次对他的实力感到绝望,芣苢宫的人看似不多,原来都藏在了暗处。
她本来想着凭借南宫邪的力量能不能找时机偷偷离开,可眼前出现的十几张守着芣苢宫安全的陌生面孔是全部还是半数?
乐正彼邱出声安抚她的不定,“这些都是我安排保护你的人。”
乐龙殿坏了的那扇窗户让他生了提防之心,皇城禁卫再怎样巡逻守卫,总归会有缺陷,难保没有高手钻空混入宫内。他总归是要上朝的,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她身边,有这些人在,这样他也能够稍稍放些心。
若说以前,乐正锦虞是不会管南宫邪伤了还是死了,可现在心境不一样了,她自然不想让人伤到他。尤其是这些人不似往日碰到的那些皇室暗卫,出手与乐正彼邱竟有些神似。
“你们都退下。”在南宫邪重创了四名暗卫后,乐正彼邱终是开口道。
南宫邪正打得起劲,见面前突然没了人影,便又将目光锁定住了乐正彼邱。乐正彼邱也不躲避,定定地审视着他。
而后两人的气息滚动,乱了一室的摆设。
“住手!”
南宫邪的眸光不带丝毫表情,冰冷地如一块铁,与在暗道下的那份呆滞空洞也有些不同,手掌直直地劈向乐正彼邱。乐正锦虞立马意识到是不是他突然间清醒了,方才的担忧一下子去了大半。
可在听到她的声音后,南宫邪的身体又变得松弛,收放自如地撤了自己的力道,朝着乐正锦虞软软地叫唤道:“娘。”
这份时好时坏的毛病,终是让乐正锦虞有些惶恐。她不禁后悔将他带出来是不是有些贸然了。
乐正彼邱没有动,重新将她的手握住,仿佛能察觉她不停变幻的心思,轻声问道:“我将他继续关起来可好?”
南宫邪似是听懂了他的话,眼中杀机毕露。
乐正锦虞摇头拒绝,“不必。”她更不想单独与他待在这芣苢宫。
话语间,外面突然传来三声钟响,而后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声,似要穿透整个皇宫,将那份悲伤传递浸染每个人。
这样的哀嚎与钟鸣,乐正锦虞不用思考便知道定是乐正无极驾崩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乐正彼邱,北宜国举国哀恸之际,他既要忙着守孝尽心,还要准备登基事宜,还来得及对南昭与西陵出手么?
果然,外面的宫人不慌不忙地进来,“回太子,皇上驾崩了。”
乐正彼邱的人与他一样,似乎天大的事情在他们眼中也不会落成地动山摇,如问用膳与否的平静,稳如泰安也不为过。
乐正彼邱松开乐正锦虞的手,回道:“我这就过去。”
乐正锦虞自然是随他便,她不可能去为乐正无极守灵,更不会为他落一滴眼泪。
帝王驾崩之前,太子应该守在身边,众人却只能见到姗姗来迟的乐正彼邱。
木色轮椅缓缓出现那一刻,没有人敢出言怪责。只因乐正无极方才还面带红润地喝着粥,毫无驾崩的迹象,却在片刻后便猝然而死。
那名伺候进食的宫人无疑成了牺牲品。不需别人动手,她自发地咬舌跪死在乐正无极的榻前,徒留一地瑟瑟发抖的秀女与妃嫔。
待朝臣陆续地进了宫后,一向伺候在乐正无极身边的老太监突然拿出了一道遗诏。
在一干秀女与朝臣因强烈的欢喜而偷偷扬起的嘴角中,乐正彼邱的脸色沉了沉。
顷刻间,漫天雪花飘洒,举国哀恸,白幡高挂。
白蜡昼夜未息,哭声昼夜不止。各国前来凭吊的臣子络绎不绝。
三日后,乐正无极在乐正彼邱的安排下入了帝陵。
北宜国太子正式登基,预示着旧一代君主彻底更替完毕,所有人都盼着鲜活年轻的新帝能够带领北宜国走向九州的顶端。
西陵与南昭的战火燎遍疆域,两国君主皆下落不明,便成了葵初与慕容烨轩的较量。安稳如初的北宜国逐渐成了一方乐土,常年生活在边关的人们,开始大规模地往北宜国境内迁徙。
乐正锦虞并没有对慕容烨轩抱有太高期望,第一战中,南昭不负众望取胜。乐正锦虞颇为担忧慕容烨轩的处境。
可飞往西陵的信鸽三番两次地被人截了下来,转飞往了南昭盛京。
葵初安然坐于暖天阁中,前朝之事再繁忙也不耽搁他炼药的功夫。
白色衣袍被灼烧的炉火映红,青落卖力地闪着扇子,额头上已经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
即便这样忙活,他还是喋喋不休地问道:“呐,师父,圣上为何还没有找到?”
站在窗前的葵初正解开手里鸽子的脚环,抽出里面的木色信笺后,略扫过上面的字迹后便将它扔进了炉火中。
青落问的一点也不突兀,他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百花祭那日,他刻意提前回了南昭,就是不想眼睁睁见到那人的落败。
相处了几年的君臣,之间怎么会没有半分情谊?更何况,南宫邪待他也是极好的,更多的时候并没有将他当作国师,而是多了份真心的友情。
葵初将目光投向一旁,阁门不再突然被人掀开,似乎也有些寂寞。
可这一切都是宿命,祈凌山与南昭,或者是与大泱,都是一场不可避免的宿命纠缠。
哪怕如今只是为了帮助乐正彼邱争夺一个女子,他终究是亏欠了南宫邪。
旺盛的火不一会儿就使药炉沸腾起来,青落晶亮的眼睛霎时被雾气遮盖。见葵初久久没有回答,他便将注意力放在刚被火烧干净的纸张,“呐,师父,你刚才烧了什么?”
桌上的医术已经被换成了折子,葵初翻了一页,淡声道:“再添一分火。”
南昭国没有皇子摄政,丞相将处理不了的事情都托人送到了他这里,凝玉的指间轻划过上面的墨迹,随后却是提笔给那封木色信笺回了消息。
“只需再等一个月。”
鸽子飞走后,葵初走到了内阁的榻前,空荡荡的软榻依稀还能回想起将那夜的疯狂。
低头,胸前的发丝似乎还残留纠缠的痕迹,生平第一次因情事而流下的那些香津与汗水,成了他记忆深处永远镌刻的一道罪孽。
他轻轻躺下,尽量将身体放松放平,随即又缓缓闭上了眼睛,刻意提醒自己不再去想那份错误。他已经好些日子未曾合过眼,除了对南宫邪的那份愧疚之外,脑中总是闪过那夜紊乱的片段。
两个原本可以永无交集的人,就这样被命运之神捆绑在了一起。
荒唐过后,他便出了皇宫,可是临近百花祭之前,还是忍不住回了瑾瑜宫。他并不想逃避青落犯的错误,可是他去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面对她,还有那人…
可再见到乐正锦虞时,折磨了他多日的心魔,在她眼中却不值一提。她并没有将那夜放在心上,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更是让他一度觉得,那夜只不过是他一人的臆想,究竟有没有真实发生过还待深查。
他站在她面前良久,最后干涩地开口问她想要什么,他…可以帮她达成,在所有能力范围之内的要求,他都可以满足她。
或许,潜意识里他是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在他自己看来的罪不可赦。
他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似魔怔附体般,他竟期盼她开口要他负责,他便可以…
他为自己那荒谬的想法感到心惊。
祈凌山的云雾与那人的心思一样,重重叠叠,抬头却又能瞧得清清楚楚。
蛐蛐等夏虫在四下里鸣叫,天上的星星间或眨一眨眼睛,不远处桃林的树影斑斑驳驳,显得异常神秘,置身在那样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山顶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人从不在自己面前掩藏对那个小女孩的挂念,对他道:“阿初,她总是像只猫儿一样,窝躲在我的身后,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知道她是想看我腿不能行是如何能生活的。”
“阿初,她真是个小笨蛋。就算是一个残废皇子,有那么多宫人在,怎么会不能将人伺候好?”
有时候他还会一脸怀念道:“阿初,她的身体很软,就像脚踩着白日的云朵一样,软绵绵的。又很轻,抱在怀里几乎没有重量。还很暖和,就像小火炉一样。我的手这么凉,总怕会冻坏她。”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的凄切的叫声。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
他终是没能忍住好奇,问道:“那么,她长得什么样子呢?”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子,会教他这般痴迷,这般地念念不舍。
那人唇角扬起,眼中绽放着即便是黑夜也阻挡不了的光彩,“她啊——脸瘦瘦尖尖的,鼻子、嘴巴都小小的,眼睛却很大,就像琉璃一样炫亮,望着你的时候好像在说话,却又总会装作一副羞涩安静的样子。阿初,我想,她长大后应该会比祈凌山的风景还美。”
末了,那人又补充道:“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他听了竟有些嫉妒,提醒道:“可她现在是你的皇妹啊!”倾国倾城之姿,该是有多美啊…
风太大,他听见他虚弱地咳了咳,却依旧骄傲道:“那又何妨?待我们一统九州后,我定要以江山为聘,娶她做唯一的皇后。”
他的声音异常坚定,叫他的嫉妒再也不能发作。
心头的不自在偃旗息鼓后,他却又听见他喃声道:“可她以为在雪山上救了她是别人。”
十四岁的少年,再背负着怎样的使命,也还只是个孩子,忧心与惆怅悉数都袒露在他这个同样是孩子的面前。
一颗心在他面前彻彻底底地剥开,甚至在每次去寒潭驱毒之前,总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将她郑重地托付于他,“阿初,如果我不能出来,你就去北宜国帮我照顾她好不好?”他对那个叫薛如是的人不放心,一定要自己最亲近的人才行。
哪怕已经被选择为南昭的下一任国师,百里氏最后一条嫡系血脉的请求,叫他如何能推辞?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允诺中带了自己也未曾看清的期待。
日日听一个人描述着另一个未曾谋面过的人,总会生出憧憬之心。
可随着那人一次又一次的死里逃生,他没有机会去北宜国,日复一日的练武与五行布阵的修习,他没有机会去见她…
他拼尽全力与体内的寒毒抗争,就是为了能活着回去守着她。
可如今,他竟在那人之前,与她——
内疚、羞愧、自责…抢了别人东西的那个,总会心虚不安。
他迫切地想弥补自己的过错,却被她嗤之以鼻。
她张口与他要了“黄粱一梦”与“黄泉”,他没有迟疑便给了。她想要多少,她都会给。
她的意图他懂,明知不该,他还是违背了自己的身份。
百花祭本不是最佳的动手时机,他们还有许多事没有准备好,可那人在得知她会以身犯险之后,还是提前动手了。
幸好,慕容烨天与南宫邪的江山之赌终是画上了结局,那人现在如愿以偿地将她带回了自己身边,他却更添怅惘。
只是短暂的一夜,却叫他念念不忘。
“呐,师父,这火够了没有?”青落在外面高声叫道。
许久没听到葵初的回答,青落就当他这是默认,手里的扇子更加用力舞动。
不一会儿,浓烈的药香便溢满了整个屋子。
鼻尖传来浓郁的香气,葵初却在朦胧中闻到了女子那淡淡的体香。
许是用力过猛,青落手中的药扇“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惊蛰了所有不切实际的恍惚。
“葵初,你也会有今天。”榻上的人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四月二十八日,前战告休,西陵终于迎来了北宜国的迎亲队伍。
乐正无极死前的遗诏让乐正彼邱无法公然违抗求娶绮苏公主,而生前侍奉在龙床边的秀女一道被纳为嫔妃,只等着绮苏公主到了北宜国再进行册封。
不计其数的嫁妆自西陵皇宫抬出,蜿蜒成一条长龙,与华美奢侈的喜轿队伍一同浩浩荡荡穿过官道迈向北宜。所到之境,围观的百姓被禁卫军拦在街道两侧,责令不得喧哗,但这些却丝毫未消去他们看热闹的心。
北宜国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撤了前些时日还高挂的白幡,飞乱的白雪中,喜红铺遍,无数百姓做好了夹道而待的准备。
距离绮苏公主入京还有一日,与前朝的激动,芣苢宫中却安稳一片。
乐正锦虞坐在铜镜前,南宫邪正乖巧地拿着梳子为她梳头。男子的大手蹩脚地握着长发,手艺却好得浑然天成。
“娘的头发真软。”南宫邪不掩天真地赞叹道,“摸上去柔柔的,真舒服。”
乐正锦虞不置可否,这几日他倒也没有发病,忽略成人的外表,正常地就像一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没有了以前的轻佻与可恶,乐正锦虞竟觉得南宫邪变得格外顺眼起来。上好的皮囊,让她瞧着也赏心悦目。
他的话正巧让刚步入寝殿的乐正彼邱听见了,脚步一顿后又若无其事地走近。
眼见她与南宫邪变得颇为亲昵,乐正彼邱愈发不悦。
下一刻,南宫邪手中的木梳就到了他的手里。
可南宫邪也不恼,轻轻放下乐正锦虞的头发,笑嘻嘻地抓起一旁的桔子,讨好道:“娘,傻瓜剥给你吃好不好?”
“好。”乐正锦虞挽了挽头发,对他愈发顺眼,真是越来越贴心了。
乐正彼邱走近,两人都当他如空气。
“你在意?”乐正彼邱目光中多了分期盼。
乐正无极死后,北宜国正式落在了他的手里,这些天忙着安葬和登基事宜,让他没有多少时间陪在乐正锦虞身边。
乐正锦虞装聋作哑,他要封妃与她何干?
南宫邪挤开他,将剥好的桔子递到乐正锦虞嘴边,“娘,吃。”
“乖。”乐正锦虞心满意足地张口。
南宫邪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乐正彼邱随手将眼前碍眼的智障扔开,“即便她嫁过来,我也可以——”
“偷龙转凤么?”乐正锦虞将桔子咽下,她的唇瓣沾了些桔汁,尤为鲜亮。充满了诱惑的味道。
“我说过,我不稀罕你的后位,也不愿意。”没想到精明如他,也会被乐正无极的遗诏摆了一道。
“乐正锦虞,后宫不会有其他人。”乐正彼邱定定地说道。
南宫邪却又挤了上来,疑惑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娶亲。”乐正锦虞替乐正彼邱回答他,“傻瓜,还不快恭喜皇上。”
南宫邪眸子闪了闪,好奇地问道:“什么叫娶亲啊?”
乐正锦虞不意与他解释太多,放眼天下,哪个帝王后宫的女人有他的多,这会儿倒纯情起来了。
无人回答后,南宫邪只得眨巴着眼睛,“恭喜皇上。”
乐正彼邱素来从容不迫的脸上也生了分冷意。天下即便再多颜色,在他眼里也不及眼前的女子一分。为何她却对他的心意视若无睹?
可他无意强迫于她,宁愿陪她一同耗着,她心中一日没有他,他等着便是。等了这么多年,也不急于这一时。只要在他身旁,总有会将心交出来的一天。慕容烨轩可以,宇文睿可以,为什么他不可以?
他终会站在最高处,将整个天下捧到她的面前,让她再也无法逃避!
乐正彼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握着手里的梳子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内务府早在乐正无极的吩咐下准备好了迎亲之礼,诸臣为了自家的女儿能够早日进后宫,也给他施加压力。如意算盘一个一个拨得比一个勤快,拨得比一个响亮。
南宫邪捏着桔子的手再伸到嘴边时,乐正锦虞已经没有了吃的心情。不在意么?可总觉得心中有点怪怪的…
她轻轻推开他的手,突然问道:“傻瓜,你若是喜欢一个人,会愿意为她放弃整个后宫么?”
见南宫邪的手僵持在半空,乐正锦虞无奈一笑,“我怎么会问你这个?”他傻了,她居然也跟着傻了。
片刻后,南宫邪却纯真无比地说道:“傻瓜不懂,傻瓜只想跟娘在一起。”
乐正锦虞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头看着自己梳了一半的头发,这才想起乐正彼邱抢了她的梳子。
她知道乐正彼邱为了让她能够堂而皇之地出殿门赏雪看花,已经将后宫里的人全部换成了他的心腹,乐正无极的妃嫔也尽数被他遣送进庙宇。他的处理方式十分仁慈,废黜了帝王殉葬之习,那些女子几乎是感恩戴德地离开。
她朝南宫邪道:“这后宫内的女子,原本有不少是你的相好呢!”位份高的那几个年轻美貌的,哪一个不是他的人?
她当初克制住没有让北宜国后宫的所有妃嫔为母后陪葬,就是顾及到他的面子。他的救命之恩,她早已还得干干净净。
只不过,那些女子估计早就被乐正彼邱识破,所以在这北宜国才无用武之地。
“不是你的魅力与能力不行,只是没有预测到这只隐伏的狮子而已,所以你也不必不甘心。”她当初也没有预料到乐正彼邱才是最大的威胁。
南宫邪似懂非懂地在她身旁坐下。
乐正锦虞对着铜镜里的人笑笑,殿内只能听到她一人的声音,“我当初喜欢上救了我的那个人,最近才知道喜欢错了。”
“错了将近九年…当他将真相原原本本地剖开在我眼前,我以为自己会怒、会怨,可更多的却是对命运的无力。”她的声音里有微不可查的叹息,“其实,怎么会没有动容呢~”
南宫邪突然伸手抱住了她。
乐正锦虞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往日的冰冷与利刺褪尽,脆弱地仿佛窗外的凝结的冰晶,一碰即碎。
北宜国虽冷,可是——“他曾是我的整个春夏啊…”
她抬头,铜镜中倒映着她的眉眼,却是浑浊一片,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就在那些回不去的时光,同她心间的黑暗一起疯长,让她再也回不到那份青涩。
墨发倒影在铜镜中,形成一道黑乎乎的光圈。
看着这样的场景,她突然想起了之前乐正彼邱与她说过的话,立即坐直了身体。
“娘。”南宫邪有些不满,他喜欢她的依靠。
乐正锦虞却顾不得哄他,快速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枚墨玉簪。
“它原先不叫‘九州璧’也不叫‘君临’,这些都是世人后来给它赋予的名字。其实那个东西本身只是一块千年墨玉,是尧帝送给皇后的定情之物。”
千年墨玉…
她手里的簪子不就是千年墨玉打造的么?
她仔细端详手里的东西,通体无暇,色泽细润,簪尾雕刻着精致小巧的莲花,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特别的地方。
她思索了一番,目光在簪尾的莲花上落定。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移动那些花瓣,探查里面有什么玄机,可试了半天却还是徒然,那几片花瓣根本毫无移动的痕迹。
“娘,你在做什么?”见乐正锦虞一直捣鼓着手里的东西,南宫邪好奇地叫道。
乐正锦虞吓了一跳,握着簪子的手差点不稳。
而后,她猛然惊醒。她是为刚才的情绪所影响,竟然对他松懈了戒备。即便南宫邪现在傻了,她也万不该不生防范之心,若这真是传说中的“君临”…
怎能让他得知这么重要的东西!
她稳了稳心神,将簪子重新收拾好,回道:“没什么。”
南宫邪“哦”了一声,然后又兴致勃勃道:“我好像见过它哎!”
乐正锦虞心惊,果然及时收手是明智之举,他渴望它渴望了这么久,万一真见到了,指不定会因此而恢复记忆。
“那块墨玉原是被尧帝命名为此生不移。”
乐正彼邱的话不期然回荡在耳边,乐正锦虞几乎快想不起来宇文睿是什么时候将此物赐给她的。
是在遇刺之前?还是为乐正无极祝寿之前?抑或更早——
是啊!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与南宫邪的交易,不可能不知道她想找的东西。
她的眼睛有些涩然,渐渐模糊不清,如铜镜里的影子一样。
南宫邪却凑了上来,“娘,你怎么了?”他不想见到她这副样子,她应当是盛气凌人的。
不知为何,乐正锦虞竟觉得他的行为有些怪异。
可对上他眸子里不加掩饰的关心,她又倏地放下心来。傻子也会关心人,还如此真诚,真叫她意外。
想到他的乖巧与贴心,她揉了揉他的头发,“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南宫邪抬头,刚想握住她的手,她却又将手从他的头上拿开。
手落了一个空,心竟然也跟着落了空,他失望地撇了撇嘴。
却没想到乐正锦虞的手放到了他的胸前。
他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衣襟上的扣子不知什么时候松了,乐正锦虞正为他系扣好。
最近他的衣衫都是乐正彼邱命人准备的,似是怕他看见墨绿色会想起过往,为他准备的衣衫都是浅色系列。
许是见惯了他的喜好,即便见他依旧俊逸潇洒,乐正锦虞却觉得还是墨绿色最为适合他,就像她如今只着红衣。墨绿色配上他金褐色的眸子,是世间最为契合的搭配。
“娘,你真好。”南宫邪美滋滋一笑。
乐正锦虞笑了笑,刚想将手从他胸前移开,却好似碰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硬邦邦的,十分磕人的样子。
南宫邪愣了愣,立刻从怀中将东西拿了出来。
正是一把精致的匕首。刀鞘上刻着精致的牡丹花纹,两颗闪亮的红宝石镶嵌在鞘头处,精美华贵。
乐正锦虞开始觉得有些眼熟,随即想到正是在明国寺的禅房中丢失的那把匕首。
当初曾用它来吓唬薛如是的那把。
宇文睿与季芸儿突然来了禅房之后,她便再也找不到它,没想到竟在南宫邪的身上。
原来是他将这把匕首藏了起来…
乐正锦虞有些不解,他藏她的匕首做什么?
后来她被带到西陵后,他特意重新又送了另一把给她…他这样兜转是何意思?
她将匕首拔了出来,锃亮锋利的刀身不难看出被保存地很好,应该是被人经常擦拭过,才会光芒耀盛。
她讶异地看向南宫邪,“你还记得这是从何而来的么?”这匕首里又有什么文章,值得他悄悄地从她手里取走?
刀鞘上华丽的雕饰一看就是女子之物,他也好意思一直放在身上的。乐正锦虞打量了半天,发现与其他普通的匕首并没有什么不同,便将它又合上。
南宫邪摆摆手,同样讶异道:“傻瓜不知,它一直在身上。”
她又忘了这时候问他也问不出所以然来。说来也奇,身上的东西,他竟什么都没有丢下。
乐正彼邱居然没有派人搜他的身,乐正锦虞起了兴,“你身上还藏了什么?”说着,手指便往他的衣衫内探去。
一丝怪异的红色自南宫邪的脸颊划过,他连忙听话地将身上的东西全部掏了出来。
乐正锦虞一看,差点背过气去。
也不知他怎么藏的这些东西,一把断了柄的折扇,花花绿绿的图册,还有女子的兜衣…
真不愧是采花之帝!
她刻意略过那柄早已见过的扇子,最后查看了半晌后才得出定论,那兜衣也是她的!
粉色的脸颊立即染上黑云,她咬牙切齿道:“南宫邪!”
谁料南宫邪一脸茫然地望着她,“娘,你在叫什么?”
见乐正锦虞的视线放在兜衣上,他惊叹地将它拾起,好奇地放在鼻间嗅了又嗅,陶醉道:“娘,你闻闻,真香,就跟你身上的香味一样。”
乐正锦虞抚额,一腔怒火也无从发泄,“扔了!”
南宫邪却宝贝似地又将它捂在怀中,“不扔!香!”
乐正锦虞黑着脸去抢,傻了竟然也不改本色!
南宫邪眼疾手快地将东西塞好,摊开手讨好道:“娘,你看,没了。”
当她眼瞎啊!见状,乐正锦虞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只不过一瞬间,不久前在心中升起的那份怪异感又回来了。
她突然盯着南宫邪,面无表情道:“圣上的演技,真叫人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