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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宝钗这么一说,姚静顿觉到手的银子十分烫手。想起原本“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的结局,姚静心中就是一阵无力感。
“要如何救?”姚静忍不住喃喃说道,“难道要我把这些丫鬟都要到自己身边?你我纵有银子,养得了她们一时,也未必养得了她们一世。”
“靠你了。”宝钗抿嘴笑道,“你既想着建什么女儿谷,自是有大智慧的人。如此重任,你责无旁贷。”
“我只是一介小小女子,可没这个能耐!”姚静满脸惊恐之色地说道,“何况那群丫鬟里,无自知之明、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有之,识人不明、痴情错付的有之,被父母兄长拖累的有之,要如何才能救得完?佛渡有缘之人,也要分能救不能救,我一个小女子又有什么办法?”
“静儿,你也不消妄自菲薄。”正在这时,孙穆走过来说道,“此事宝钗已经同我说过了。我们自然是救能救之人,也不过搭把手,将来令其自食其力,难道果真养活她一辈子不成?或者等她嫁了人,难道我们还要连她们的子女夫婿一并养活了?哪里有这个道理?”
“孙姐姐,我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姚静甚是忐忑不安,忍不住问道。一开始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她觉得她无所不知,可是渐渐的几次碰壁之后,遇到了孙穆,才发现孙穆有很多她不及的好处,再者又遇到了宝钗,她明明有超越数百年的眼光见识,偏偏宝钗在她面前能够处惊不乱,对着她的奚落也能有理有据地反驳。如今的姚静其实已经没那么自信了,而且她渐渐发现,她再也离不开孙穆。
可是,想来以薛宝钗的聪慧,只怕她已经猜到姚静的来历了。姚静不知道孙穆对所谓的穿越、怪力乱神究竟抱着一种怎样的态度,若是薛宝钗将所有事情都告诉孙穆,孙穆因此而嫌弃她,她简直会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放心,宝钗这孩子甚是聪慧,但是她什么也没说。”孙穆似乎猜透了姚静的心思一般,“但是你种种怪异之处,我日夜同你相处,又有什么看不明白的?我不管你是人是鬼是妖,只要你不害人,就心满意足了。”
敢情孙穆虽然看出了姚静的异常,却直接把她当成鬼怪一般了,还主动表示说即使她是鬼怪,只要不害人,孙穆就不嫌弃她。姚静先是憋得一口血差点要吐出来,紧接着又觉得感动。
“你放心,孙姐姐,我不是鬼怪,我只是隐隐约约能预感到你身边部分人的将来而已。”姚静赶紧轻描淡写地解释,“从此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告诉你,对你完全不做隐瞒。”
姚静想了一想,又说道:“对了,你的徒弟宝钗,宝钗她也能预感到部分人的将来。”她果真是说到做到,什么事情都不肯隐瞒孙穆,一转眼就把宝钗卖了出去。
孙穆含笑点头,一副丝毫不吃惊的样子:“此事宝钗倒是已经告诉过我了。只是这所谓的未来,也是不断变化的,古来一直有人定胜天的说法,我们万万不可过于悲观,尽力去做就是了。”
姚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未来不断发展变化这样的观点居然从孙穆的口中说出来,简直令她叹为观止。想不到她的女人竟然这么开明和超越时代啊!上天何德何能,竟给她这么大的惊喜!
凑份子的银子既然已经送来,筹办宴会的事情也就紧锣密鼓被提上了日程。以姚静的意思来说,最好贾母、王夫人、王熙凤等人的银子一概不收,省得将来她们倒霉的时候,还要念着香火之情去救她们。但是孙穆和宝钗却不同意。她们绝非舍不得那百余两银子,而是富贵之家收礼送礼自有讲究,稍微不慎就得罪了人。以贾母她们的身份来说,肯送银子已经是很给姚静和宝钗面子了,若是她们当面拒绝,最多落一个清高迂腐,当面默许,背后拒绝,却是要大大地得罪人了。
“别看那些太太奶奶们拿出几两银子来,就如同割她们的心头肉一般,可若是真个原封不动地退过去,就等于在众人面前打她们的脸,足令她们念叨一辈子了。”孙穆很有经验地说道。
这话说的轻松俏皮,显见孙穆此时的心情之佳,姚静和宝钗听了都忍不住笑了。
紧接着就是讨论宴会的规模。仍旧是姚静的意思,觉得宝钗有她做后盾,压根就不在乎那几百两银子当陪嫁,最好能将这些钱统统在酒宴之中花掉,大张旗鼓地办上一场,一来让薛王贾三家看看她们的实力心胸气魄,二来这些太太奶奶小姐丫鬟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种宴会简直是她们唯一的娱乐,姚静从心里暗暗地可怜她们,也想把宴会办得热闹一些。
宴会的地点依照姚静的执念,选定了大观园,这点无论是孙穆还是宝钗,都没有什么异议。反正以贾家对姚静敢怒不敢言的巴结态度,料想也不敢拒绝。“就是要在临走的时候膈应她们一下,耀武扬威一回!”姚静如此洋洋得意地宣扬道。
可是事有不凑巧,姚静和孙穆联袂去贾家说事的时候,正是赶上贾家人如同死了顶梁柱一般——姚静语——的诡异气氛。贾母心不在焉地听姚静说完,正沉吟着斟酌该拒绝还是接受,旁边王熙凤已经快人快语地开口了。
和贾母的沉稳凝重不同,王熙凤是头一个胆子大的,平日里就有些看不惯贾母将一个暴发户般的半吊子游方女医生供起来的态度,当下笑吟吟抢在头里说道:“哎呀,姚先生既是开口了,咱们家本是无论如何也该应承的。莫说借这贵妃娘娘的园子一日,便是借这园子十日,咱们家也自该爽快答应。说句不好听的老实话,咱们还不是一样替上头效忠,穷一点富一点又有什么差别呢。我的便是你的。”
姚静撇撇嘴,暗道这位琏二奶奶果真是一张钢口,最是口蜜腹剑的难缠,把这捧杀的诀窍运用得炉火纯青,正在感慨间,便又听得王熙凤开口了:“只是我们家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孙儿得了病,连宫中贵妃娘娘都急得不得了,特特派人吩咐说要让他静养,莫要使些不相干的人冲撞了他。”
王熙凤刻意把“不相干”三个字咬得极重,又道:“两位有所不知,这位得病的不是旁人,正是贵妃娘娘一奶同胞的亲弟弟,由娘娘自幼教授长大的,情分自是不同。娘娘既然这般发了话,我们谁也不敢不听从。故而还请两位体谅则个,另觅别处。”
姚静听王熙凤笑里藏刀的话,只觉得满心不是滋味,忍不住就道:“我又有什么有所不知的?这位得病的,不是旁人,不就是贾家的贾宝玉吗?”
孙穆想笑又不敢笑,作势呵斥姚静道:“静儿,不得无礼!”
姚静故意装作一脸讶然:“我哪里无理了?你说我方才直接说贾宝玉的名讳?谁不知道这贾宝玉从小怕养不活,巴巴地写了名字贴到外头各处,由着千人喊,万人叫去,连乞丐叫花子都叫得,难道我偏叫不得了?”
姚静横起来自然是不论路数,蛮不讲理,可也只有她这样,方能轻松克制王熙凤那等少说也有几十万个心眼子的人。她和孙穆两个一文一武,她负责撒泼,孙穆就在旁边斯斯文文地说道:“方才二奶奶这般说,倒是我同姚妹妹太过冒昧了,来之前竟然未打听清楚尊府上的情况。只是我尚有一事不解,那大观园本是贵妃娘娘昔年省亲的居处,似尊府上的几位姑娘,并姑姨表亲家的几位小姐,自是住得,偏生宝二爷这么大了,也混在其中,难道竟不怕有损几位姑娘的清誉吗?”
王熙凤脸色变了一变,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姚静抢着说道:“孙姐姐你难道忘了,这位贾家的宝二爷最是风流的一个人,从小便喜欢在内帷里厮混,酷爱吃人嘴唇上的胭脂。外面都知道他名声呢,偏生令他跟众姐妹一同进了大观园,也不知道什么居心。哦对了,宝二爷这次可不是生病,听街头巷尾的人说,是挨了打呢?孙姐姐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挨打?”
孙穆素知姚静对林黛玉、贾宝玉莫名偏爱,对宝钗一直带着成见,如今竟听得她贬损起贾宝玉来丝毫不留情面,大为诧异,笑道:“这是人家府里的秘事,你又从何处听闻?还是莫要说人是非,胡乱诽谤了。”
姚静摇头道:“可不是诽谤呢。街头巷尾都传遍了,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常言道无风不起浪,又怎会有错?”
她想了一想记忆中宝玉挨打的起因,道:“听闻是这位宝二爷暗中结交了忠顺王爷府的一个唤作琪官的戏子,还跟人家换了身上的汗巾子,结果人家忠顺王爷府上的长史官寻了来,这才引得贾家老爷大动家法。”她原本还想说出贾宝玉同金钏儿调笑,连累金钏儿被王夫人赶出去这种事情的,突然又想到宝钗已经将金钏儿要到自己身边,一来没有被连累得投井自杀,二来也当以宝钗身边丫鬟的名节为重,故而掩住了不说。
姚静和孙穆借园子未果,碰了一鼻子灰,却刚好赶上宝玉挨打,趁机将宝玉好生数落了一番,志得意满地告辞回家去了,也不管坐上贾母等人面色铁青,一个个气得说不出话来。
“小人!这是一朝得志就鸡犬不宁的小人!”贾母忍不住骂道,“我原说对这等小人,着意冷落,令她不至于跟咱们为难也就罢了,谁知道你们一个个年轻气盛,非要同她争竞。结果又如何呢?”
王熙凤赶紧站起来,走在贾母面前,一声不吭地跪下了,贾母叹了一口气道:“你起来,我本不是说你。罢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王熙凤情知贾母是借着骂她,骂薛姨妈鼠目寸光,得罪了宝钗,以至于姚静这等混混跳出来跟所有人为难,只是薛姨妈到底是客人,没办法直接骂,才借着数落她发泄出来。
王熙凤想了一想,小心翼翼说道:“此事都怪我太鲁莽。只是咱们有贵妃娘娘撑腰,若被一个看病的游方女医生欺负到头上,未免让人看了笑话……”
贾母着急着打断她的话:“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你当元儿在宫里的日子是好熬的?怎能如此给她添乱?”
王夫人却焦急道:“宝玉挨打之事我已经密令家里人不得传出去,特别是从前和宝钗那丫头走得近的,更是下了死命。姓姚的又从何处得知这些消息,难道果真如她所说,宝玉挨打的消息在外头已经是尽人皆知了?”